第166章 人妖殊途
庄饮等人急急忙忙离开红鹰镇，离开那片妖气浓郁的树林，茫无目的地走着，走的很慢很慢，刚从血腥的炼狱里逃出来，大家的心情都比较沉重，相互间没有任何交流。
庄饮一直默不作声的走在最前面，脸色比其他人平静许多，走出树林来到官道的时候，他忽然转身，深邃地目光投向兔妖三姐妹，斟酌半晌，道：“前路艰辛，你们还是走吧，自谋生路去吧，继续跟着我们恐怕会有生命危险。”这话他在心里酝酿了许久，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
兔妖三姐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失望的表情，仿佛这一切早就在她们的预料之中，她们时而看着庄饮，时而看着公孙韵，见公孙韵愕然盯着庄饮，知道这并非夫妻商量的结果，而是庄饮自作主张做出的决定。走就走吧，她们早就想要离开庄饮夫妇独自闯荡江湖了，可是离别之际到底还是割舍不下深情厚谊，心里感到有点堵，很想说点什么情真意切的话，最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庄饮黯然道：“蚩尤林大战后，天下必将大乱，谁也不知道明天如何，你们跟着我不会幸福的。去走你们属于你们的道路吧，寻找你们的人生。”
凌霄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聆听着，此时不禁插话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之筵席，该走的，迟早要走，何况人妖本来就不能在一起。”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凌霄云这话只是有感而发，并非含沙射影，然而庄饮夫妇心里有了芥蒂，心中掀起轩然大波，诧异地看着凌霄云，然后对视起来。
兔妖三姐妹本来就在蠢蠢欲动，凌霄云这话无异于下了逐客令，她们深深吸了一口气，痴痴地看着庄饮夫妇，二话不说抬腿顺着林间小路深处走去。她们甚至不敢跟庄饮道别，因为一旦道别，难免会因为伤感而泪如雨下。
庄饮惘然若失地看着三妖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眶似乎有些湿润。公孙韵脸色苍白，颓然道：“她们已经走了，我要不要离开？”像是在问庄饮，又像是在追问自己的心。
庄饮不语，就像雕塑一样怔怔地眺望前方，兔妖三姐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那儿只有枝叶摇曳，只有黄叶纷飞。凌霄云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庄饮像是在故意逼走她们，如此处心积虑，他到底意欲何为？
公孙韵却没细想，只是无端感到一阵冰凉，凄然道：“看样子我们之间的情意，最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
庄饮还是不言不语，这时候沉默就是最大的伤害。公孙韵的泪水夺眶而出，潺潺流下，泪湿衣襟之后，她突然双手捂脸，痛苦着转身离去。人与妖，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的！既然在一起带给双方的都是痛苦，那又何必执着呢？
凌霄云却没看透庄饮在唱哪出戏，怔怔道：“大师兄，你就让她这样走了？”
“你不是说，人和妖不能在一起么？既然不能在一起，她不走又能怎样？”庄饮轻轻说道，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
凌霄云苦笑道：“不错，我的确不喜欢她。可是我看得出来，你们伉俪情深，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你又何必多心？去把她追回来吧，否则你会痛苦一生的。”
庄饮颓然道：“走就走了吧，走了也好。如今世道大乱，她跟着我总是颠沛流离，日夜担惊受怕，倒不如离我而去，回到属于她们妖族的世界，兴许还能活出一番新气象。”
凌霄云虽然不太喜欢这种伤感诀别的画面，可是对于庄饮逼走蛇妖公孙韵，她也说不准是好是坏，总之人生只能走自己的路，不能代替别人做选择。这一切都是庄饮的选择，她必须尊重。
“小师妹，你知道吗，谷中出事了。”庄饮的声音低沉，目光悠悠的注视着前方的树林。凌霄云吃了一惊，诧异道：“谷中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庄饮眼神中满是忧色，沉吟半晌道：“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半个月前，我见到了谷里发出的血牛狼烟。”
“什么？血牛狼烟？”这一惊非同小可，凌霄云骇然道：“谷里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对外发出血牛狼烟了，真出大事了？你看到了血牛狼烟，为什么不回去呢？”
庄饮面带愧色，黯然道：“你觉得我能回去吗？”
凌霄云愤愤道：“为什么不能？你是青牛谷弟子，青牛谷有难，你为什么不回去？你是不敢回去，还是怕死？”
庄饮默然不语，转身凝视着凌霄云，眼中全是苦涩。
“你是因为她？”凌霄云指着公孙韵消失的地方。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更多的却是，我感到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尤其是无颜面对凌游风。”庄饮面带痛苦，欲哭无泪，“当年我带韵儿回谷的时候，根本就没料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这么做。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不想伤害你们兄妹。”
凌霄云叹了口气，悠悠道：“是呀，谁知道呢？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庄饮的脸色更难堪了，苦笑道：“断臂之痛，肯定痛不欲生，凌师弟，想不到我会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凌霄云劝道：“你别太难过了，大师兄，我兄妹二人的性命是你救的，你对我们有再造之恩，相信哥哥也不会怪你的。我打算马上赶回青牛谷，你跟我一起去吗？”
庄饮道：“去，我肯定要去，我赶走她们，就是打算独自一人回去。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打算一力承担。”
凌霄云惊讶道：“原来你把她们赶走，就是为了独自回青牛谷？”
庄饮笑道：“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我还是希望她们离开我们，去寻找属于她们妖族的生活。离开人类这个肮脏的世界，也许她们会过得更幸福。”
凌霄云道：“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对人类不太满意，莫非你觉得妖怪比人类更好？”
庄饮摇头道：“不好说，人心难测，善恶的边界模糊，人的欲壑难填，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但是在妖的世界里，是非黑白都是一目了然的，更重要的是，妖的欲望永远只有一点点。”
凌霄云秀眉蹙了起来，忧心忡忡道：“我看你是被妖精给同化了，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也许吧。”庄饮释然的笑了。
“既然你觉得和妖更容易相处，现在赶走她们是不是有点后悔？”凌霄云道。
庄饮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后悔么？也许吧，可是让我感到后悔的事情太多了，不只是对她们后悔，还有对你们兄妹。”
凌霄云诧异道：“对我们？这话从何说起？”
庄饮道：“小师妹，你还记得吧，你五岁那年，家破人亡，兄妹二人被歹人拐卖，恰好被我撞见，及时救了你们，把你们带进了青牛谷。恩师见你们天资极高，收入门下。恩师性格孤僻，收我为徒后，再也没收过其他徒弟，直到遇见你们才起了收徒之念。可以这样说，我的师弟师妹虽多，但是只有你们才是我真正的师弟师妹。这么多年来，我像大哥一样照顾你们，我们师兄妹的感情跟亲生兄妹一样亲。所谓长兄如父，在我眼中，凌师弟就是我的亲弟弟，你就是我的亲妹子。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不开心，更不愿意让你们受到伤害。可是我万万想不到，因为我的缘故，害得凌师弟断臂。你知道吗，每当想起此事，我的心里有多痛，有多后悔？我爱韵儿，但我更爱你们。我最后悔的不是离开师门，不是娶了韵儿，而是害了凌师弟，我对不起凌师弟啊。”说着，眼中渐渐泛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