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街道上倒影
望着菲莉娅夫人那浅青的眼瞳，洛兰希尔一时有些哑口，直接承认吗，还是遮掩推脱一下？
阁楼内安静了几秒，洛兰希尔轻叹口气，然后点点头。
“嗯，是的，我就是洛兰希尔。”
当说出这个名字时，仿佛有种神圣的感觉在她身上浮现，让人有种脱离尘世的恍惚。
“果然呢”菲莉娅闭上眼眸，缓缓回忆这些年的见闻。
起初她并没有将这位女孩和那位克兰西亚的贤者联系起来，毕竟两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了。直到后来，教会开始在各地修建雕像时，她才有几分怀疑和疑惑。
因为两者实在太像了。
那年洛兰希尔来霍普兰尔时，还没有获得提黛丝给予的吊坠，因此除了发色有差别外，相貌和过去是一模一样的。
而雕像虽和真人有一定区别，但那其中的神韵却依然让人难以遗忘。而她在学院时，知道蕾西还有另一重身份，也就是洛希儿，洛希儿发色就是银色了。联系过去的种种，再加上洛希儿后来去了圣域，让她不得不联想更多，最后终于有着七八成确认，这位蕾西就是洛兰希尔。
“还请菲莉娅老师帮我保密，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
“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刚才也是猜测的问，没想到真就是如此。”菲莉娅夫人也露出惊讶的感慨声。
呜，自己果然不适合说谎。洛兰希尔在心中说了下自己，然后也慢慢放开了。
反正迟早会暴露的吧，哎。
安慰自己几句后，洛兰希尔抬起头来，看向菲莉娅夫人，然后询问：“那后来贤者会，还有埃梅纳斯那边是如何评价我的呢？”
“这个说来有些复杂，我还是讲一下当时的过程吧。”菲莉娅缓缓开口。
“那天，西大陆上发生了诸多大事，首先是封印的多个混沌旋涡被人刻意打开，贤者会分派在各地的成员接连点亮了信标。”她端起身前的茶杯，小抿了一口，润了下嗓子。
“通天的光柱破开层云，在大陆各地升起，众多序列9的存在都收到了消息，分散各地的贤者也纷纷往回赶。”
“埃梅纳斯内驻扎的贤者和魔女也赶往了最近一处旋涡，那处就在叹息山脉中部。”
“狂乱的魔力和混沌幻影不断旋涡中溢散，苍翠帝国西部巡游的狮鹫骑士团紧急升空赶往境内的溢散封印地点，南方群岛的舰队也开始集结，世界各地的有生力量都接到了紧急的召唤。情况千钧一发。”
“然而，在大家以为又要开始新的一次混沌灾厄时，天空的尽头出现了一座金色的冠冕。后来根据一些古老的壁画传说，才勉强得知，那就是象征神灵的太阳王冠。”
“万千辉耀的神圣天使于天空展现，他们环绕在这神灵的王冠之旁，天空开始降下预言中的七只号角，传说那就是象征重启世界的末日号角。”
“当那号角吹响时，世界上所有的超凡之力都开始收回，重新回归到那王冠之中。”
“天空降下不灭的明焰，焚烧追逐世间的不洁之物，辉煌的焰柱从太阳贯射大地，烧灼为盐一般的结晶琉璃。”菲莉娅闭上眼眸，回忆着那惊心动魄的宏伟场面。
“在那神灵的王冠面前，一切力量都显得如此渺小、微末，宛如尘世的一粒尘埃。”
“号角一声声吹响，世界一步步被神圣的辉焰笼罩，很多人开始恐惧和绝望，认为世界将在此毁灭。但在第五只号角响起时，象征毁灭的巨龙出现了，与之一同浮现的，是另一个银白的王冠。”
“月亮王冠出现后，开始和太阳王冠争斗，天空不时有流星坠下，其中有天使陨落的火焰，也有巨龙灼烫的鲜血，直到后来，两大王冠共同湮灭在天空尽头，一切才再次平静下来。”
“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疯狂的在古迹和岩壁中探寻那龙和巨人时代留下的传说，太阳和月亮之争的各种故事再一次被挖掘出来。”
“而等到世界再次慢慢平复时，大家发现许多事情都在那天改变了。”
“首先是修习方式发生变动，许多都要重新推演，并再次构建超凡核心。”
“另外，帝国境内发生了惊骇的政变，从此以后苍翠帝国逐步转变为苍红帝国，军制、法度，规则开始大变样。”
“克兰西亚不少人开始述说，那位星辰的魔女，就是转世降生的风之天使长，而天空中那太阳王冠就是在天使的祈祷下降临的。”
“无数人表示，他们亲眼看着那位天使展开宽大的羽翼，遮蔽天空，而太阳王冠也在那时缓缓浮现。”
“这位风之天使长，就是神灵派来人间的使者，传达着救世的福音。这种说法开始在克兰西亚境内不断流行，一些有心人也开始将你过去的种种经历汇合编撰起来，这也造就了坠星之歌教会。”
“但在帝国则不一样，帝国的皇帝表示，自己乃是苍月的后裔，天空中那轮太阳虽然辉煌，但太过炽烈，只会毁灭人间，唯有仁慈的月亮站了出来，拯救了这个即将被烧焦的世界。”
“而他，就是被这月亮选中和祝福的人，注定要给这个世界带来统一和繁荣。”
“那位皇帝政变成功后，这套说法由典仪官们四处宣扬，开始在帝国境内风靡流传，为了应对坠星之歌教会，他们也成立了血月圣颂教会，宣扬月亮的伟大。”
“在这两派的影响下，贤者会，包括埃梅纳斯对你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有的人认为是你招来太阳的王冠，拯救了这个濒临灾厄的世界，但是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是灭世的天使，是世界的敌人，应该更加痛恨才对。”
“两方争论不休，不少学生也因此不和、起冲突，而后帝国发起远征，又加剧了这一冲突，以至于学院内雪华七国的学生和帝国的学生经常私斗，教学环境恶劣。”
“为此，贤者会最后发出规定，以后不准在学院内讨论此事，也不允许这两大新教会在埃梅纳斯传播。在这之后，一切才渐渐缓和下来。”
“而后，又过了些年，事情的热度慢慢消散，大家的火气也慢慢降下来，但禁令一直都在，所以也没人在学院公开讨论这些事情了。”
“如果以后你去苍红帝国那边，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样能减去不少麻烦。好在那位皇帝陛下去世后，血月圣颂教会的威望一落千丈，目前信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最近也没什么大动作了，估计再过几年不少人就慢慢遗忘了吧。”
“虽然不知道你是否和那太阳王冠真的有直接联系，但我还是劝蕾西你不要承认有这种能力。”
“即便你是魔女，这种能力也太过招风了，而且依我看，如此强大的力量，使用代价也不小吧，最好还是藏拙比较好。”
其中还有如此复杂的经历吗，洛兰希尔听完后在心中感慨，然后轻轻点头。
“谢谢菲莉娅老师，我知道的。”她目前虽然还能联系上两大王冠，但目前都已破损，也不能借助到太多力量，藏拙确实也是更好的办法。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菲莉娅夫人也慢慢消化了洛兰希尔身份带来的震撼，她放下手中的茶杯。
“真是没想到，当初我在西风见到的那个无名的少女，居然就是后来克兰西亚的贤者，这种机遇，还真是奇妙。”说着她微微摇头，感觉一切仿佛做梦一般。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有后来这么大的变化”说着洛兰希尔轻轻后仰，靠在沙发上，回想那天在森林里遇到的普尔曼的场景。
谁又能想到了，那孤身一人的平凡少年，居然真的在多年后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国度。宛如梦的奇迹一般。
即便后来有自己的加持和干涉，但在那之前，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号召起一支队伍，聚拢人心，也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做到的，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失败和困难，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吧。
两人静静的坐在阁楼内，外面的夕阳逐渐落下，屋内也慢慢陷入昏暗一片。
擦的一声，菲莉娅夫人点燃茶几上的烛灯，火光摇曳中将两人的面容照亮。
“好了，时间不早了，也不留你了，让老师我好好消化下今天的信息吧。”她对少女眨眨眼，微笑着道别。虽然得知了洛兰希尔的真实身份，但菲莉娅夫人依然保持着过往的态度，没有疏离的把少女捧得太高，仍旧保持着往日那种怜爱照顾的想法。
尽管是位魔女，但她还是很年幼呢。
看着沙发上这位恬静纤弱的女孩，菲莉娅夫人心想。相比那些动辄活过数百年，数千年的魔女，这位洛兰希尔还是和孩子一样，需要照顾呢，尽管她已经有了很强的力量。
“那我就不打扰老师了，谢谢老师的提醒。”缓步站起，少女诚心的弯下身行礼，随后抬起。
再次挥手告别后，洛兰希尔推开泛黄剥落的木门，向着楼下走去。脚步踩在木板所制的楼梯上，一阵轻微的颤鸣从脚底传来。
二楼的舞蹈室里已然安静，白天练舞的女孩子早已回去，空荡荡的没有人。
一楼的店内点亮着魔力宝石散发的灯光，一位位下班后的客人坐在这里，其中还有着不少情侣，小声说笑，在烛光中看着彼此，热闹而略带喧哗。
和门口迎宾的女仆小姐打个招呼后，少女推开玻璃转门，来到街上，夜晚清冷的空气迎面袭来，让人感到微微的凉意。
漫步在各色招牌灯映照的街道上，洛兰希尔有种走在前世家乡的感觉，那时也是这样，下晚自习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自己一人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霓虹灯透过行道树落在车道上，斑驳一片。
淡淡的怀念在心中流淌，看着身前自己的倒影，少女的脚步轻踩过街道上的石板格子，脚尖一直落在格子中，而不踩中其中的分隔缝隙。
时光悠悠流逝，恍然间自己在重生后已经经历过这么多年，都快和前世度过的时光平齐了。
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流逝，前世的那部分在整体记忆中所占的比例会越来越小，而到那时，自己恐怕也会变的不一样吧。
今日和菲莉娅夫人的一番交谈，让洛兰希尔切身感受到时光流逝的怅然之感。
感觉自己做了很多事，但也错过了很多事，即便自己身为魔女有着充足的时光来达成一些想法，但那些和自己一起同行的人，未必有如此的余裕。
再过几十年，她们当中不少都会慢慢离去，而那时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继续交新的朋友？总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热衷交游的人，或许会慢慢习惯孤单吧。
她张开手臂，身体宛若十字，在街道上轻跃而起，然后又轻盈落下，脑海中回想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提黛丝、克莉丝、她们为何这么照顾自己了。
或许，魔女也会害怕孤独吧。
拉格蒂丝的往事再次浮上心头，在洛兰希尔心中回想。
如此，走过长长的街道，终于，她再次停在卡里忒斯商会的大门前。
“欢迎回来，大小姐。”熟悉的呼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洛兰希尔睁开眼眸，看向那一个个热情而熟悉的面孔，心里突然也暖和不少。
“嗯，我回来了。”
虽然一切都有分离的时候，但起码在现在，她有着一群很好的朋友，也有着不少喜爱她的人。
因为未来的事情而放弃眼前的美好，那可是笨蛋才有行径呢。
至少现在，就让她度过这安稳的时光吧。
向着商会内的人员挥手回应，洛兰希尔走进繁华的卡里忒斯庭院，然后小步来到烟火味道的厨房中。
“大小姐怎么来这里了？”切尔西听说后，带着两位女仆也赶了过来。
“做饭的话，会有不少油烟的。”她看着这位姣好纤弱的少女，总觉得让洛兰希尔下厨是种暴殄天物的行为。
“没什么，其实就是突然手痒了，想给大家做点东西吃。”洛兰希尔略为撒娇的说着，这副样子可真是罕见，让切尔西一时也有些惊讶。
“切尔西姐姐也知道的吧，以前我就喜欢在小院子里自己做点东西吃，其实我还是很会做饭的，这个不用担心。”
在洛兰希尔的执意下，切尔西只好作罢，不再阻拦这位大小姐的想法。
“那这样的话，我们也来帮忙吧。以前年轻时我也在酒吧工作过，安格斯刚建立商会时，我还管过很长时间厨房。”切尔西提议着随后加入进来。
“好的。”
说着，洛兰希尔将袖子卷起，清澈的水流在指间流淌，松软的面粉在盆中搅动揉捏，新鲜的蔬菜在刀下快速切好，美味的调料也逐一准备。
而今夜，卡里忒斯商会内，又是一个不眠而热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