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最后一眼
漫天碧空下，繁霜没了踪迹
瑶光山后，地面上的芜愿满目苍凉。
他的体外，无数的恶煞不断的破身而入，体内，道道戾气汹涌穿梭，如巨浪海啸般势不可挡，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段骨骼，每一滴血液都在饱受摧残。
漆黑的恶煞在他的身体上现出脉络交错，它们愤怒、狂躁，它们穿梭、冲撞，它们如同千军万马，千刀万剐着已经奋战了三天三夜，毫无还手之力的芜愿！
芜愿分明痛到肌肉颤抖，可却，一动不动。他就那般静静的躺在地面，因为此刻，繁霜离去的疼痛完全覆盖了恶煞的奔腾侵袭…
芜愿任由恶煞摧残，任由自己置身冰冷的地面，一双眼睛，只顾死死的盯着繁霜飞升消失的那片碧空，染血的眼帘分明已然无力挑动，却仍倔强的支撑着，任由，眉上伤口的红血，漫进眼眶，刺痛神经，染红了视线，可他，依旧不肯眨眼驱逐…
一白…
一白…你等等我…
一白…
你，回来…
不要…你不要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告别…
就这样…忘了我…
一白…你再…同我讲一个字…
再…对我笑一笑…
哪怕…再让我…看你一眼…
一白…
我…求你…
一白…我…求…你…
…
声声泣诉，从要求到软弱，从软弱到祈求，芜愿心中的话语，渐渐断续，渐渐孤单，一字一字，如同，身旁碎裂的厄渊，如同，胸膛里，粉碎的心脏，颗颗散落…
芜愿的周围，身影无数，他们愁云惨淡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芜愿陷在漆黑恶煞的浓雾之中，看着他饱受摧残，看着他失魂落魄，亦仿佛看到他的生命，正在痛苦中无奈消逝…
冷凝和秦郁沉重相视一眼，此番尊主体内再次涌入如此大量的恶煞，他怕是…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可，若立刻赶回魑域寒潭，借助万年潭水镇压他体内的反噬，也许，还有一丝生机！
但此时，没有谁能够近得了他的身，没有谁能将他带回魑域，除了，他自己…
“请尊主回域！”
左云俯身拱手，恳请道。
芜愿：……
“请尊主回域！！”
周遭黑衣，恳请道。
芜愿：……
“请尊主回域！！！”
冷凝、秦郁，所有魑域铁甲双膝跪地，低头齐道，泛起请求之声，震耳轰鸣。
芜愿：……
秦郁低头候了太久，仍没等到尊主的回应，他渐渐抬起头，看着无视生死，倔强等待的芜愿，秦郁声音颤抖，“尊主…我们，走吧…”，泪，不可抑制的漫出了眼眶。
“尊主，你的一白，已经飞升成神，他，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记得尊主你了…可你，要活着啊”
“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秦郁跪请尊主赶回寒潭压制反噬…尊主…”
身经百战的秦郁，曾被丘壑折磨到惨不忍睹的秦郁，坚韧的秦郁，眼下几乎泣不成声，“尊主尊上也曾忘记过你，可他还是记起了你只要尊主你活着，即便他成了神，他也终究会再次认得你的尊主让秦郁带你回魑域尊主，秦郁求你”
“再次可我等不到了”
芜愿终于开了口，芜愿自是愿意等繁霜，可芜愿太过清楚自己的状况，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没有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去等繁霜慢慢记起自己
“没有一白的活着，比死，痛苦万倍”
“尊主…！”
漫山低沉厚重的催促，再次响起。
可，芜愿不再言语，他仍旧没有回去的意思，他，只是艰难的微微立起小臂，缓慢而颤抖的示意全体禁言，他怎么可能走，他还没有听到繁霜同他告别，他还没有再看他的一白，最后一眼…
“尊主！…”，冷凝的声音惊恐无比。
只见，芜愿的肌肤现出越来越多的漆黑脉络，恶煞已然侵占了他的周身血脉！
左云泪眼婆娑，终是第一次违抗了尊主的意愿，她起身看向身侧俯跪在地的黑衣，坠泪坚定道：“护送尊主回域！…”
铮铮黑衣铁甲，就在等候这一声令下，立刻回道：“是”，顿时起身迈出了步子，为了尊主，他们今天拼死也要闯进这万恶煞气，就算是抬，也要将尊主抬回魑域！
可，刚一迈步，就听芜愿忽的低沉道，“秦…郁！…”
秦郁自然明了芜愿的用意，尊主要他，阻止左云和黑衣！无论何时，秦郁都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可…
“尊主…”
秦郁的声音颤抖而极度无奈，他看着天上地下第一执拗的芜愿，看着他唯一的信仰
秦郁似乎看到了当年东国为了那块玉佩而反抗所有老兵的隔世少年，仿佛看到了那个没有任何喜好却唯独将视线落在了那把白羽匕首上的乾坤将军，又，看到了那个眼帘垂落沉睡在将军冢二百余年的孤身战魂，看到了那个在无尽炼狱奋战了五百余年的孑然身影，看到了魑魅山脉最高峰上的漫野梨花，看到了山巅巍峨的大殿，也，看到了尊主注视着繁霜时露出的千年一笑…
尊主，不肯走，尊主，要用命，等一句话别…
为了一声话别，一眼回眸，他，愿意耗尽所有…他，愿意…
少年的脸上，再次覆盖过两道泪痕，秦郁，渐渐撑开了双臂，痛心隐忍道：“退，下…”
二字断续而沉重，黑衣铁甲，僵了脚步，停了心跳，住了呼吸，悲伤铺满大地…
所有妖灵，所有武妖，甚至老远之外的所有鬼将，都在注视着地面中心的魑域尊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位传奇的机会，此刻，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浓浓的黑雾之中，鲜红的血液覆盖之下，芜愿心中的声声如血泣诉，终于，渐渐无力，那饱含着期盼渴望的眼眸，终于，渐渐无法挑动，空气，愈来愈沉重，悲伤…
千余年的辗转生命，即将，落幕…
芜愿，染血眼帘，终是无力合闭…
“尊主！…”
“将军！…”
冷凝瞬间坠泪双膝跪地，“尊主，万恶缠身你视而不见，满身伤痕你漠不关心，翻天剧痛你毫无知觉，你为何？…耗尽所有，执拗的等一个不可能的归来!!…”
“尊主！！！”
所有黑衣，一声哀嚎，悲恸震天…
无数铁骨，落膝在地，痛心疾首…
彦云和羽瞳望着地面上这个被无数恶煞包围着的男子，不由眼眶凝泪，他穷奇一生，只是为了走进繁霜的隔绝世界，给予他明媚阳光，融化他百年冰川，让他会笑，护他周全，为他燃起百年焰火，为他抵挡一切伤害。
然后，用命，送他成神，最终，让他忘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恴念的视线从芜愿的身上，悠然转向高空，仰天一问：你，真的，不看他最后一眼？…
万里高空，落日余晖
只剩，最后一抹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