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黑暗有光
洞外的一声询问,打破了恴念多年独自的挣扎。
也就是在那一天。多年未开口说过话的她,终于说出了几个字。
可数年的暗无天日、血腥求生,恴念早已生出了坚硬的外壳,甚至长刺,恴念抵触一切事物,拒绝一切靠近。
即便那个男孩子时常过来在洞外陪伴,但恴念从未关心过他是谁,也从未问过他的名字。
但他却似乎将恴念当作了朋友,视为唯一的倾诉对象。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子隔着结印问道。
低眉想了许久也记不起来,环视着禁闭了自己数年的漆黑山洞,恴念寒冷一笑,自己哪里还需要什么名讳,她道:“忘了”
“你为何在里面?里面有什么?”
有什么?
靠坐在结印旁的恴念低眉看向自己的满身血污,回想着自己无数次濒临死亡的过往,道:“魔鬼”,而自己每日要做的,就是从魔爪中,抢夺自己的生命,如今,自己真的累了,或许,死在这里,是自己唯一的结局。
“你怕么?你的母亲呢?”
母亲?
“我没有”,泪,浸湿了脸上几近干涸的暗血,化为红色液体,留痕坠落,恴念早已经变得坚强无比,可提到母亲二字,她还是感觉了心痛。
“那你父亲呢?他怎的也不来救你?”
“也没有”,恴念被抛弃了,不止被父母抛弃,更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她,只有自己,现在,她也要抛弃她自己了。
“我也没有母亲她,被杀了,被我的父亲杀了”,男孩子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可恴念没有一丝好奇,在这样充满杀戮的日子里,她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情感,所以对于洞外那个起码有自由的男孩子的遭遇,恴念没有半分同理心境。
“但这不怪他们,只怪那副画上的女妖!是她造成的这一切!所以,我要找到她!我要亲手杀了她为母亲报仇!!”
“报仇?”,这一瞬间,恴念眼中忽地迸出了一丝阴暗光芒,她找到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那个把自己仍在魔窟的黑衣女子,那对抛弃了自己的男女,那个一直将猛兽、邪秽扔进洞中折磨自己的魔鬼,他们必须死!
“对!我们要坚强的活下去,我们要成为强者,然后将她们一个一个的杀死!!”
即便无法看到男孩子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恴念仍旧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
就这样,恴念和他“相识”了,他的“出现”虽然没有给恴念带来一丝温暖,却给了恴念坚强的勇气,亦将恴念的心变得更加阴冷。
后来,他常常过来同恴念说说话,有一次,他还扔进来一枚扳指,“这个,送给你。你要一直戴着它,等以后你出来了,凭借这枚扳指我就能找到你”
拿着扳指的恴念竟有些颤抖,这些年,从这张结印走进来的,都是折磨啃噬自己、想要自己性命魔鬼猛兽,这枚扳指,打破了常规。
但,那个男孩子,却不再出现了…
恴念偶尔也会靠近结印,仔细倾听着,可他一次也没有再来过。
好在这对于恴念来说,不算什么。
被遗忘、被抛弃,不算新鲜,自己,必须活下去,走出去,杀了,他们。
但这又谈何容易,摧残、折磨、挣扎从没有过半刻的停息
某一天,数个邪秽冲进了洞中。
恴念命悬一线,她被一个邪秽掐住脖子,死死的摁在地面上,她无法呼吸,不停的垂死挣扎着,她眼前一片黑暗,她血脉就要爆裂,但,她的手仍旧不停的摸索着能用以反抗的武器,终于,她摸到了一根断裂的胫骨,她握紧骨棒拼尽全力刺向那个魁梧的邪秽!
邪秽的脖颈正中一刺!汩汩红血从她手中断裂的骨腔中如瀑倾泻!
红血溅满了她的脸庞,掐在她脖颈上的双手终于松开,邪秽顿时倒地,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
而她,睁开了眼睛,依旧躺在地上,满是热血的脸上,毫无表情…
某一天,洞中挤满了野兽,虎视眈眈…
她环视着所有杀意,从容的站起了身,她早已无所畏惧,甚至,在等着它们的到来。
从满地的尸骸中,恴念拾起两根长长的骨棒,骨棒上的血肉腐朽暗红,其中一根似乎还不肯和躯干分开,丝络相连,她猛的一脚用力的踏在躯干上!骨棒应声脱离!
她两手握紧骨棒,将它们交叉在一起,高高的举过头顶…
又是一场,习以为常的九死一生…
……
暗无天日里,年幼孩童长成了芳华少女,她却依然被困在山洞之中,孤身继续着昏暗、撕咬、杀戮、绝望的日子…
她曾被野兽撕咬过无数次,曾被獠牙刺穿过无数次,她曾被邪秽的长枪高高挑起,曾一次又一次的血流成河,曾一次次的濒临死亡,又再次苏醒,然后,再次为了生存而殊死挣扎…
她不记得自己在洞中呆了多少年,不记得自己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只记得,无论是生是死,她只有她自己。
年复一年…
血肉风干,白骨遍地,恴念,还是活了下来…
终有一日
结印散去,满身干涸血迹的恴念立在洞口,双眼不能直视任何事物,许久后,在光茫万丈下,她看到了一袭紫衣…
那是,圣长。
自此,恴念便留在了圣长身边,寸步不离。
万骨窟内
彦云和羽瞳立在洞中,周围堆砌着无数白骨,腐朽的空气中,石壁上的刻画幅幅显露,注视着石壁,他们眼神中的情绪,从怜悯到愤怒,到同情,再到,震惊…
他们的视线,划到了石壁刻画的最后一幅,那是一个女子背影,身材消瘦纤长,黑发狂乱,广袖飞舞,双手中,各握着一柄长剑…
彦云少有的低沉,“双鸣剑…”
而后,彦云猛的看向羽瞳,“这画中的是,恴念!”
羽瞳垂眉道:“知晓了她的过去,便才理解她的现在…”
双鸣剑由何而来,恴念为何不善言语,为何冷漠所有,为何阴郁至极,又为何即便被圣长囚禁她也未辩驳半个字,对圣长唯命是从,这些原委,此时此刻彦云和羽瞳明明白。
“繁霜,他早就知晓恴念的身世,也早就知晓恴念的暗夜扳指由来,所以才确定她不是内鬼”
听羽瞳说罢,彦云深叹了口气,他终于理解繁霜为何对此事一直闭口不谈,“繁霜定是不想恴念再回忆起往事,所以才没有道出真相”
回想起因为自己,恴念再次被关进了这曾折磨了她数年的魔窟,彦云终于有了歉意。
拖着略带沉重的步伐,彦云和羽瞳来到了繁霜住所。
远远却见,恴念和首护朱诺正立在房外。
“既想道谢,何不叩门?”,朱诺站在恴念身侧,一直低眉看着恴念轻声问道。
恴念仍旧那般阴郁,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怔怔看着繁霜那紧闭的房门。
沉寂片刻后,朱诺黯然道:“恴念,你我相识几百年,但我始终无法了解你…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总是无法靠近你半分…”
面对朱诺的暗淡,恴念回道:“何需了解,又何需靠近”
恴念如此冰冷的话语,朱诺有些神伤,“恴念,我一直想问,你消失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恴念终于看了一眼朱诺,然后仰头望向高空,自顾自般说着,“黑暗,然后,有了光”
听闻此话,羽瞳蓦的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