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有多疼
白羽青匕…
千余年前，将军冢旁，秦郁将这把匕首交给了一白，它是将军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也是这把匕首，见证了一白的无数次心绞之苦，陪着他度过了满是疼痛的三百年。最终，看着他，在荒山中化为片片白羽，孤寂死去…
可，它缘何会回到旧主那儿，为何会在芜愿手中？
繁霜低眉看着匕首，声音略带颤抖道：“为何？…”泪目看向芜愿，繁霜满眼不解。
那一世，将军逝去，一白消散…
可如今，这匕首却在你这里。
芜愿，在前世以后，在此生之前，我们，可又见过？…
芜愿微微一笑，却满目荒凉，“赶路途中，和它偶然重逢…”
和它，偶然，重逢？
繁霜的期盼蓦的落空，芜愿没有提及自己，那便意味着，芜愿见到了白羽青匕，却没有再遇到自己
芜愿亦不知自己记忆中的那段前生和今世间的空白，到底经历过何事
繁霜失落的收回视线，再次落在了白羽青匕之上，拿起匕首繁霜不禁懊悔，原是我，把你弄丢了…
缓缓转回身，又看了片刻，繁霜才拔出匕首，将围绕在燎原身上的藤条挑断数根。
虽然已经断裂，但它们并未散落，藤条上无数道长刺已经扎进燎原体内，牢牢的攀附在他的身上，接下来只需交给冰封，便可将荆棘渐渐去除。
可这时，一直无言的芜愿突然伸手攥上一条荆棘，将它拽离，而后将剥落的荆条随手甩到一边，掌中瞬间渗出了数滴鲜红。
芜愿的这一动作令繁霜甚为不解，他一把拽过芜愿的胳膊，看着他手上的刺孔，问道：“芜愿，你何须如此？”，你分明知晓冰封就能做到，又何故亲手触碰毒荆？！
芜愿低声回道：“我只是想体会一下，这，有多疼…”，他看向繁霜，满眼脆弱，“一白，你真的很疼…”
当日，因为芜愿，繁霜违背了暮朝律规、顶撞了圣长，他在候君台上承受了足足八百棘笞，从白天打到黄昏，而后又昏迷了数日，即使在不醒之中，他亦能感觉得到，滴滴荆毒的侵蚀，浑身疼痛不停。
繁霜松开了手，冷清回道：“我并未觉得…”，说罢，右手聚气，驱动长鞭，缠绕上断掉的荆条，将它们根根拽下。
生命中，有些疼痛，日日承受也甘之如饴，即使献祭出生命，也毫无悔意。
芜愿看着专注的繁霜，微微一笑，双眼布满红丝…
从燎原周围扯下的条条荆棘，针针刺尖上带着珠珠红血，堆砌在地面…
燎原的身体渐渐显现，上面千疮百孔，血迹连连…
芜愿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忽地侧过头，将表情躲开了繁霜视线。
随着冰封卷紧最后一根藤条离去，燎原终于摆脱了五百年的禁锢。芜愿抬手接过昏迷的他，看向繁霜问道：“一白，他，你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鬼域两次围攻暮朝，妖界对鬼域恨之入骨，身为暮朝护使且被圣长钦点继承圣位的繁霜，更是因为鬼域开战而九死一生。
他先是因为逼退丘壑大军而燃起炽魂焰，血气散尽。后又陷入万魄阵，险些丧命。再有，丹室被盗，繁霜成为了唯一受罚的罪人，棘笞八百。
繁霜可以将鬼王燎原乱鞭打死、凌迟处死，然后将他的头高高悬挂在暮朝山巅，以报私仇、俘获妖界众心。
但妖鬼两界战火未消，此时的平静只是暂时。唯有将燎原平安带到燎烈的面前，他才会真正的放弃复仇，还两界一个太平。
面对芜愿此问，繁霜未有丝毫犹豫，回道：“送回鬼域”。
芜愿一笑，“好，一白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扶起燎原和繁霜踏上了不离。
长锏上的繁霜转过了身，看向洞外行进着。
可就是这一刻，多年以后繁霜回忆起来这一刻，却痛心无比。
他痛心自己当时没有发现芜愿的异样，痛心自己没有早些察觉芜愿隐藏着的惊天真相。
就在芜愿转身之际，洞中的黑雾悄悄起浮，它们毫无声息的，缕缕飘向芜愿，忽地汇聚一团！又骤然变得尖锐！
如长刺一般，从芜愿的脊背扎进后心！瞬间涌进芜愿的身体！瞬间消失不见！
芜愿皱了一下眉，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动作，连身子都不曾晃动一下…仿佛，早有预料…又仿佛怕繁霜知晓一丝端倪。
而事实上，此时的繁霜虽未看到刚才那一幕，但还是隐约感知到了什么，不由侧身看向芜愿，却见他眉头舒展满是笑意，便安心的转回了身。
看了看还在手中的白羽青匕，繁霜将它别进了自己腰间。
芜愿低眉看到这一幕，笑着道：“一白…你不打算还给我了么？…”
繁霜道：“我的…”
芜愿：“……”，一脸坏笑。
一道宽长的红光之上，繁霜，芜愿和昏迷着的燎原，向上而行。
随着繁霜再次绘出八芒星、反掌推向头顶后，一面黑色漩涡即刻显现！
繁霜，芜愿搀扶着燎原，平稳的落回了万骨窟之中。
刚一落定，一柄长剑就抵了过来！剑锋指向昏迷的燎原！
是恴念。
“他是谁？！”恴念眼神中泛着无尽恨意。
芜愿和繁霜均向燎原身前靠拢，繁霜直视恴念双眼如实道：“燎原”。
恴念阴冷道：“你们要救他？”
繁霜道：“是”。
恴念道：“你应知晓，圣长要他死！”
繁霜看向恴念，“他若死，两界将永无宁日…”
即便繁霜如是说，恴念手中的剑，依旧横在半空，并没有半点放他走的意思。
可芜愿却看着繁霜道：“一白放心，她不会阻拦你，反而会助我们离开…”，芜愿看向恴念，“从我们下去到现在，这位姑娘一直候在原地，既没有禀告圣长，也没有通传武妖，便可见，她以大局为重，不会强加干涉…”
恴念瞥了一眼芜愿，果真缓缓落下手中长剑，转身向洞口走去。
事实上，繁霜早就知晓恴念不会阻止，因为身为妖的她与鬼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向来只有鬼王才配拥有的“暗夜”都在她的手上。
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协助燎烈围攻妖界的内鬼，所以她只会协助、不会阻拦，而芜愿如是说也只是为了暂且不挑明她的身份罢了。毕竟眼下不是纠缠内鬼之事的最佳时机，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先将燎原悄然带离暮朝。
只是，纵然恴念这一关可以过，但洞口的结印，又该如何去除？
繁霜边跟在恴念身后，边思索着破解结印的法子，却忽见。
恴念停在了洞口结印前，她左手幻出长剑，右手手指轻扫剑锋，指尖上即刻渗出一丝红血。
恴念广袖飞舞，双指骤然指向洞口！一道白光中包裹着一点血红径直射进结印！
淡紫色的结印中顿时出现一圆缺口，然后渐渐晕开、放大，直到，整面淡紫消失不见…
恴念侧过身子，看了一眼繁霜，垂下眼帘没有言语。
繁霜看了看芜愿，皆有些错愕。她，竟然能够破解这结印？！
难道，这洞口结印就是她所设置？
“一白，走吧”，芜愿提醒道。
繁霜听罢迈出了洞口，芜愿搀扶着燎原也紧随其后，与恴念擦身而过之际，芜愿回首望了一眼恴念，神情意味深长。
不离载着他们三位，向鬼域而去…
空中的繁霜和芜愿，气定神闲。燎原尚在世间，妖鬼两界的征战，终于即将结束。
碧空万里
憧限远远的看着飞速划过的长锏，深沉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