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睡姿
三葳山
位于妖界和人界的交汇处，纵使这里有五界最鲜美的白梨，但因其地处偏僻，自古鲜有来者。如今这整座山中，只有繁霜和芜愿，他们躺在梨树上，沐浴暖阳、品尝梨果、共饮山中不知谁留下的绝佳梨花酿，以及，等待着秦郁的讯息。
万花枝头间，阳光普照下，芜愿就在繁霜身旁，他睡了，睡得很安静。
芜愿一只手垫在脑后，而另一手却伸进了衣襟里，心口处的衣衫外隆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
看着芜愿如此特别的睡眠习惯，繁霜悠的一笑，接着又仿佛注视着一个熟睡的婴儿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笑惊扰了梦中芜愿，他衣襟中的手忽然微微挪动，缝隙里露出了一丝光亮，阳光反射，繁霜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何物件，可它似乎有着魔力一般，强烈吸引着繁霜一探究竟，曲着眼眸，繁霜不由得越靠越近。
那是
芜愿蓦地睁开了双眼，静止了好一会儿才挑眉看着繁霜提醒道：“一白不要离我这么近”
繁霜这才发现自己与芜愿就在咫尺，他立刻收回了身板，“抱歉”，但心里却有些可惜终究未能看清芜愿怀里揣着的到底为何。
芜愿微微一笑，将那丝光亮彻底揣了进去，有些坏笑道：“无需道歉，只是离我太近，你会很危险”
危险？
繁霜直视着芜愿，不解何来危险，这危险又所指何意，却见芜愿蓦的抬起手臂，一只纸鹤收翅而落。
是秦郁，秦郁打探到了消息。
芜愿对繁霜点了点头，展鹤而视，“一白，是时候去探一探那个千年之谜了”
四目相对，繁霜和芜愿飞身而起。
鬼域
灰黑鬼障外，芜愿幻出纸鹤，伸手掷入了障内。然后，挑起一条眉毛看向繁霜坏笑道：“要如何才能进得去，一白，你该是知晓的吧？~…”
繁霜看了一眼芜愿那势在必得的神态，低眉转过了身。
芜愿提步靠近，从背后轻轻环抱上繁霜，然后把头靠在了繁霜耳侧。
芜愿的动作很轻，世界变得很静，甚至繁霜能够感觉得到，芜愿的鼻息就流动在自己脖颈旁。繁霜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这次和以往的感觉，不同…
随着芜愿的步伐，繁霜缓缓退进鬼障。
眨眼间，便从障外跨进了障内。
一入鬼障，繁霜即刻感到无比阴寒，鬼域一片无际昏暗。
放眼望去，只见到无数的灰黑山水，山峦光秃寂寥，偶有几棵树木，可枝杈上却没有任何树叶，干枯腐朽。河流没有分毫流动，仿佛淤泥沼泽一般，满是灰黑污秽。
这，就是鬼域？
“这是鬼域禁地——穷山恶水”，芜愿解释道，“从此处进出，才能不惊动燎烈”。
繁霜点了点头，他听天翌提到过鬼域禁地之事，穷山恶水不是因为其漆黑腐朽才被设为禁地，而是因为，无尽炼狱就坐落在这山水之间。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男子，面前悬浮着一只纸鹤，他是秦郁。
秦郁向繁霜和芜愿俯身拱手，道：“尊主…繁霜护使”，两次看到他，他都对芜愿毕恭毕敬，不止是臣服。
可芜愿看向秦郁倒很是谦和，“密室还在？”
秦郁回道：“在”。
芜愿望着繁霜，道：“我们先去燎原密室，该是会知晓一些端倪…”
繁霜点了点头，随秦郁和芜愿飞身而行。
身在穷山恶水上方，一个无比宽阔的黑色深坑夺入繁霜眼帘，灰石地面上，坑口裂痕纵横辐射，如同魔爪一般延伸八方，单是看一眼，便似乎能听到恶魔呼啸，看到血腥弥漫，感到杀气逼近。
这就是万丈深渊，无尽炼狱。
穷山恶水的一片灰黑，就是拜这炼狱浸染所赐。
繁霜看向身前芜愿，芜愿，你就是在这里独自挣扎了数百年？
如此这般遭遇，你如何还能绽放明媚笑意？…
若你我早日相识，你便不会是自己面对那一切…
“一白，那是炽魂焰”，芜愿转过身对繁霜道。
一直注视着芜愿背影的繁霜，被芜愿忽然打断，见前方果真有一柱万丈火焰，火光通天，熊熊霹雳。
“它是整个鬼域的光源，名唤“恒炽焰”，燎原的炽魂焰，绝迹的那双法眼，皆在此炼制而成”。
恒炽焰
橙红火焰跳动映照在繁霜的眼帘，可这火焰的形状，却令繁霜感觉有些熟悉，分明前几日还曾见过，但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是在何处所见，以至于，绕过了恒炽焰，繁霜又不禁回望一眼，仍旧无果。
前方便是万里城池，秦郁却没有继续前行，他向芜愿和繁霜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到达燎原密室所在，繁霜便随着他和芜愿落在了恒炽焰附近的一座山峦下。
走进一处山洞，漆黑之中，芜愿的掌心燃起一团火光，照出一大圈光亮，这里没有任何生活过的痕迹，仿佛从未有谁来过一般。
火焰指引着繁霜经过一段漫长而崎岖的隧道，秦郁娴熟的在石壁上摸到一个石块，用力旋转，“轰”的一声，面前的山石沉重滑开，现出一方天地！
秦郁候在门口，低头引道：“尊主，请进”。
如此隐蔽的地方，秦郁能打探得到实属不易，与他擦身而过间，繁霜对其点了点头，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魑域右墨，传闻不虚。
可走进密室后的繁霜，却见室中居然什么物件儿都没有，空荡寂静。
环视一周，繁霜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散落着的、满是尘土的碎片上，这大抵是此处唯一的线索了，即便残缺不全也要尽力一试，繁霜刚要俯身拾起残片，却被芜愿拦了下来。
“脏，我来”。
芜愿轻挥衣袖，碎纸片立刻腾飞而起纷纷悬在半空之中，随即手指轻轻舞动，芜愿几下就将碎片拼接成一方画卷，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这幅画以往的面貌一般。
抬眉注视着那幅画像，繁霜愣在了原地。
画上是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一袭紫衣，国色天香，她正是，圣长悠归！
燎原的密室之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幅画像，无需言语，燎原对于悠归的情感，跃然于画卷之上。
想必燎原在世之时，一定时常站在这里，仰望着她，满目深情，久久不肯离去…
燎原倾慕圣长…
可如今这画像却被撕得粉碎…
那该是，倾慕过…
但，如此情感怎么会演变成一场憎恨？最后竟然变成两界开战的导火索？…
繁霜疑惑满面，芜愿看向秦郁，秦郁点头说道…
鬼域原本只是鬼魄转世之时的滞留地，人寿尽后的魂魄皆被吸进鬼域，在此回忆往昔，感悟一生，然后走过“奈何桥”，投入“轮回渡”，再而为人。
万万年来，鬼域一直如此周转，除了鬼王和一众手下，鲜有鬼魄久驻鬼域，那时的鬼域虽不壮大，但却祥和平静。
可千余年前，魑域恶煞满意，霍乱三界。鬼王燎原眼见天界、妖界乃至人界均有武力驻守，而鬼域的战力却无法与之比拟，不免担忧从中而来，无法压抑。
故而，燎原兴师动众，在鬼域西方建造了一座灰石城池，名为“冥城”，冥城绵延壮阔，可容纳数百万兵卒，他誓要将冥城屯兵驻满，壮大鬼域。
为了这一目的，燎原不择手段，甚至遣派兵力镇守在“奈何桥”之上，强行阻止健硕强壮的鬼魄转世为人，并将他们关在冥城大营时刻监督，迫使他们习武修炼，不可停歇，日夜兼程，只为生成肉身，成为鬼将，驻守冥城。
此举有违人伦，背离鬼道，鬼魄们皆苦不堪言，但奈何燎原手段残暴，稍有不从便武力镇压，鬼域上下皆敢怒不敢抗…
几百年后，鬼域冥城竟然屯兵超过百万，一时间名声大噪。
燎原生平最爱做的事，就是站在冥城之巅，眺望威严列站的无数鬼将，俯瞰万里灰石城池，雄心壮志愈演愈烈…
但，正值鬼域浩盛之时，天外忽然飞落一记黑焱！
说及此处，秦郁却忽然停了下来，红着眼眶看向芜愿，虽然只有一瞬，但这一瞬间却饱含了心痛。这记黑炎就是无尽炼狱，就是围困了芜愿数百年之久的罪魁祸首。
繁霜亦看向芜愿，鬼域皆知它危险无比，惧而远之，可你为何会坠入这万恶深渊？…
繁霜想知晓，但从未开口问过，他不想让芜愿回忆起那段阴暗窒息的日子。
“继续”，芜愿提醒道。
秦郁点了点头，道：“黑焱化为万丈深渊，深渊里的怨念、恶灵，浸染了无数鬼将，他们霎那间变为邪恶狂魔，有的嗜血如命，有的残虐无比，有的色欲熏心，有的暴躁不堪，鬼域一时间变得不可控制，混乱不堪…
为了镇压这些恶鬼，燎原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兵力，尝试了所有方法，但收效甚微。他引以为傲的百万鬼将，不消数月便损失过半。
立在冥城之巅，往日的气壮山河早已不在，燎原看到的，只有数不尽的混乱和烽火连天的厮杀。
痛定思痛之下，燎原才知要想压制恶念，唯有至善之念，他便想到了天界。作为一界之尊，燎原只得屈尊求助天主，在其协助下，他炼成了炽魂焰，鬼域的情况这才有所好转”
秦郁看了一眼圣长的画像，继续道：“一日燎原带兵追击潜逃到出域的恶鬼，一路追到了妖界。那时的妖界，老圣长凤执早已故去，只留下两个弟子憧限和悠归掌管暮朝。憧限自是继承圣位的绝佳之选，却未料他竟死于恶煞霍乱。他死后，悠归一直不肯继承圣长之位，只是暂代暮朝一切事物。
而到达妖界的燎原，就这样遇见了当年的悠归，他们相谈甚欢，很是投缘，并携手击杀了所有恶鬼，成为了知己好友。自那以后，每当有恶鬼出现在妖界，燎原势必会亲自前去击杀。因为，燎原对悠归早是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听及此处，繁霜想起弱水河底族长曾说过，圣长与他的师兄憧限青梅竹马情感甚好，不禁看向秦郁，道：“但…”
秦郁点头道：“但奈何悠归根本无意于燎原，似乎早已心有所属，并没有接受他的爱意…所以燎原便把这份情感一直放在心里。
直到五百多年前，燎王迎娶了鬼域中最为绝色的女子——眉娘，眉娘成为了鬼后，诞下一子，名为燎烈…而与此同时，悠归终于登上御府高座，成为了妖界圣长。”
秦郁似乎说完了一切，可繁霜隐约感知这其中还有更多的疑点，果然，秦郁接下来的所说，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