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究竟为何
阴山内，灰暗一片，寂静阴寒。
往日白茫茫的雪山，此刻却如同落满灰烬污秽一般暗黑，一望无际的昏暗中毫无身影，除了阴森刺骨以外，悄无声息。
繁霜随着芜愿沿山脊向上走去，一路都未见异常。
直至行到一个洞口，洞外地面上散落着的几道利刃使得繁霜蓦的停了脚步。
那是，天翌铁扇上的八道匕首，护体兵刃从来只听命与主子，但此刻的天翌却已经无法再将它们召回。
繁霜一个一个的拾捡起来，将他们别在了腰间，你们很快就会见到天翌。
既然天翌的兵刃在此处，那么丹元极有可能就在洞内，繁霜和芜愿相视一眼，轻声迈入了洞口。
未进深处，便听到洞内传出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闻声而断，繁霜料定洞中不下数百身躯，无论里面是鬼将还是鬼儡，只要天翌的丹元在内，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繁霜幻出冰封做好了备战准备，可抵达洞中却发现，的确有数百个鬼儡，但他们只是肩并肩闭眼站立在那里，如同即将苏醒的猛兽一般休眠着，却，没有丹元的影子。
他们悄悄的退出了此处，可一连搜索了数个山洞，仍不见丹元只见鬼儡。
立在洞外眼望来时路，不计其数的鬼儡浮现眼前，繁霜不由心思沉重，鬼域炼制出这些没有思想的傀儡，似乎只为猎获丹元，可他们究竟要丹元何用？！！
忽然，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繁霜思绪，芜愿一把拉过繁霜躲在了石壁间。
狭小的空隙中，繁霜专注的循声望出去，天翌危在旦夕，在没找到丹元下落的情况下，繁霜定要小心行事，断不能打草惊蛇。
繁霜屏息窥视着不远处，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一白”
繁霜蓦的看向芜愿，这才发现自己芜愿正面对面，身子紧贴着！繁霜即刻蹭向一旁！可不知是石间缝隙太过狭窄还是芜愿捣鬼，尽管繁霜用了大力，却仍未有半点移动。
“一白”，芜愿低着眉，目光直落繁霜脸庞。那视线仿佛燃着火，从芜愿的眼眸不消咫尺就抵进了繁霜眉目。
繁霜立刻侧头看向另一侧，没有回应，只是心跳有些杂乱。
“芜愿，我叫芜愿”，芜愿的声音很低，低到似乎没有声音，只有气流轻轻浮动。
犹豫了片刻，繁霜还是挑眉望向芜愿，他当然知道芜愿叫芜愿，他不解的是，芜愿为何要强调这一点，还是在如此需要安静的时刻。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清晰，繁霜知晓有谁正在渐渐靠近，余光望去，见一个女子走进了一处洞口。而那一双黄眼表明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布下万魄阵的鬼师绝迹。
绝迹走了进去，繁霜当然要一探究竟。而这次动身繁霜倒是轻松了许多，轻易的就抽出身子离开了石缝，瞥了一眼芜愿，繁霜与他悄悄的跟进了山洞。
藏身在暗处，侧目瞥见洞中景象，繁霜不由眉头紧锁。
那里，悬浮着几百颗熠熠生辉的丹元，虽然它们如同银河一般耀眼，但它们都是被活生生的剖出体外，此时此刻这些光芒显得无比痛苦且残忍。
可令繁霜有些意外的是，此时绝迹望着那些丹元的眼神中，竟也有些忧郁。
丹元分明就在此地，但却没有天翌的，繁霜刚欲迈步上前查实，芜愿却轻轻的拽住了他。只听得洞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者是
丘壑！
“你果然在这里…”丘壑走到绝迹的身前，挥袖将百余颗丹元释放在洞中，汇入了那片银河，而其中一颗青蛇丹元的光芒刺入了繁霜眼眸，它，是天翌…
丘壑来到了身后，可绝迹并没有看向他，背影道：“你为何要推波助澜？没有你，他不会听信谗言做出这等残忍之事”。
谗言？
繁霜知晓绝迹指得定是那位黑衣长者。
丘壑道：“这么做有何不对？”
绝迹道：“你明知道这样下去，妖界和鬼域都有可能会覆灭！”
丘壑无所谓道：“他不是想复仇么？除了如此，还有何其他方法？…这天地间哪有不带血腥的复仇”。
复仇？
难道燎原的死，果真与妖界有关？！
绝迹声音黯然：“他本就郁结难解，即便大仇得报，你认为他会释怀么？他只会更加难以自拔”。
丘壑无奈道：“绝迹，我帮他有错么？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绝迹：“你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与我何干？”
丘壑摇头道：“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你只心疼他，那么我呢？!我对你如何？我对你的好，难道你一点儿都看不到？”
听及此处，繁霜忽地想起万魄阵，当芜愿长锏直奔丘壑与绝迹之时，丘壑毫不犹豫的护在绝迹背后，扛下了那一重击，由此可见，即便丘壑心狠手辣，可对绝迹确实真心不假。
可听闻丘壑这番几近告白的话语，绝迹却蓦的回首看向丘壑，“丘壑！你我都只是臣子，我不敢对我王有非分之想，也不能有！”
丘壑无奈苦笑，“好一个不敢，又好一个不能，你是在欺骗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绝迹，你为何如此狠心用自己的双眼炼制法器？！你为何忤逆父命成为鬼师？你为何今天站在这里指责我？！这些难道都是出于臣子的本分么？！”
绝迹猛地转身高声道：“够了！”
丘壑道：“够了？我偏要说，你的不敢不能，不是因为你不想，是因为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你为他做得再多他也不会念及你的好！你明知道她心里的不是你！！你明知道在他面前你什么都不是！你和他，永远都没有可能！！”
绝迹皱起眉头，缓缓的看向丘壑，血丝漫上双眼，“那又怎样？！…”，话落，冰冷的走出了洞口。
丘壑望向绝迹背影，大声吼道：“他除了是鬼王，还有哪般比我强？！！他就是个废物！！”，暴躁了一阵，他忽然清醒，追向绝迹喊着：“绝迹，抱歉！绝迹！…”
他们接连消失，繁霜没有时间去感叹他们的儿女情长，紧忙快步走到洞中。
立在丹元银河里，一颗青蛇丹元悠的飘到他的眼前，轻轻的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上，仿佛此时的天翌就在里面，满心期待着繁霜将他带回暮朝，带到蓝笑的身边。
繁霜隐去青蛇，又挥袖收起了所有丹元。
此时的繁霜，不单单是自己，他身上担负着数百妖灵的生命，更要小心谨慎，虽知这阴山似乎还有许多秘密，但眼下必须先将他们安全的带离出山。
繁霜随着芜愿静静走出山洞，一路顺利的来到山腰鬼障前。
“一白～”，芜愿挑起一条眉毛，有些坏笑的看着繁霜。
如何出障，繁霜自是了解的。
他抬眉看了芜愿一眼，缓缓转过了身，即便是背对着芜愿，繁霜也听到了芜愿一笑带来的气息。
芜愿再次环抱着繁霜，向后退去，但！
刚一横在鬼障中忽听！
“又是你！！你这个鬼域的叛徒！”
丘壑的叫喊声陡然响起，随即两把长剑直逼繁霜飞射刺来！
“冰封！”
与此同时，芜愿一手护住繁霜，令一手伸向了繁霜身前！
刹那间！
芜愿和繁霜退出了鬼障，而两把长剑也直直的横在了繁霜胸前。
一把，被冰封缠绕；另一把，坠落着滴滴红血，悬停在繁霜咫尺！
芜愿右手紧紧的攥着剑尖，锐利剑身立在他紧握的掌心间，一道红血顺着他的手腕流向殷红的衣袖，渗透衣衫跌落高空。
繁霜毫发无损，芜愿空手接下了丘壑刺向繁霜的一剑。
繁霜眼见芜愿负伤，即刻转身询问道：“芜愿？！”
芜愿没有一丝疼痛的表情，却泛起了微笑，“无事…”
随即，不离泛着红光，及时但横在了繁霜和芜愿脚下，顷刻间彦云也飞身来到繁霜身旁，立在了长锏之上。
彦云问道：“丹元可曾拿到？”
繁霜点了点头。
“松开他！”，彦云用能杀死人的眼神瞪着芜愿。
听及此话繁霜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被芜愿圈在他的怀里，怪不得彦云死盯着芜愿的胳膊，似乎要将他砍断一般。
“给我追！”
丘壑一声令下，随即山下不断的涌出鬼儡，飞身向他们而来！
身影腾空无数，芜愿低头在繁霜的耳畔道：“你们先走…”，这才缓缓的松开了手臂。
繁霜道：“不可”，鬼儡的威力，繁霜再熟悉不过，眼下又是如此数量，芜愿几番帮助了自己，如今留他只身应对繁霜实属于心不忍。
芜愿催促道：“你要带着彦云和那些丹元安全离开”，他倒转手中长剑，紧握上剑柄道：“一白放心，我会去找你”。
“不离！”
芜愿二字命令道，随即向着山下鬼儡而去。
他刚一离开，长锏便即刻载着繁霜和彦云急速飞走！
彦云猝不及防，直接踉跄着趴在了长锏之上。飞驰的不离上繁霜立站如松，可看着那抹冲进一片灰黑鬼儡之中的芜愿，却陷在了两难…
忽见，朱诺带着一众武妖对向而来，彦云抬起头，高声喊道：“快去救他，还有一个！”
朱诺回身望向繁霜和彦云，不知还有谁，可既然彦云提到了“救”字，他看向身旁武妖命令道：“走！”
繁霜一直盯着阴山下的芜愿，忽地眉头一皱，他见芜愿面向不计其数的鬼儡，竟一把将手里的长剑扔出好远，赤手空拳。
芜愿，你为何？
候君台上
天翌半靠在蓝笑的怀里，头歪向一边，毫无血色，皮肤上微弱的闪烁着青色鳞片，气数将尽…
蓝笑双手扶正他的头，望向那轮暗红的朝阳，“天翌，你看，太阳出来了…你再等一等，彦云和繁霜马上就回来了…”
他们身后的圣长黯然叹气，为暮朝，为天翌，也为蓝笑…
两滴泪垂落在天翌的脖颈，天翌的睫毛微微颤动，“蓝，笑…”
“天翌，天翌我在呢…”
“我若是，走了你，不要，难过…”
“不会的，你不会走的…”
“虽然你心里没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得我，这个朋友…”
“天翌，我当然会记得你，但你不要走…他们一定能把你的丹元带回来的…”
天翌怎么会不知道，鬼域大费周章制造鬼儡夺取丹元，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夺回来，丹元到了鬼域手里，自己便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蓝笑，我这一生，遇见你，就已经足够了…”
天翌的嘴里涌出一滩暗血…
“天翌!…天翌!!…”
“蓝笑，我,要走了…”，
“天翌！你敢！你要是走了，我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我不会记得谁叫天翌，不会记得你总是被我欺负，不会记得那晚漫天的萤火虫…我会统统忘掉！…天翌…你听到了没有？！！”
“你不要，哭看到，你哭我情愿你忘了我…”
“天翌…”
“蓝笑，永别了…”
天翌的眼帘渐渐垂落，头忽地沉向一侧…
圣长微微仰起头，合上了泛红的双眼，天翌，暮朝护使，一路走好…
周围的所有妖灵，顿时垂泪，“天翌！！…”
蓝笑看着搭落在胳膊上的天翌，伸手拂向他的脸庞，眼神木讷，“天翌，你怎么这么凉？…你冷了么？…我送你回房…”，说着跪在地上，抬起天翌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头，“我们走，进去就不冷了…”
可，天翌的手，从蓝笑的肩头骤然滑落…
蓝笑看着倒落在地的天翌，呆跪在那里，泪如雨下，“天翌！！…”，她看向圣长，“姨娘…天翌不会死的对不对？…”
圣长低眉说道：“蓝笑…天翌…已经走了…”
“姨娘！你骗我！！”
蓝笑看向天翌，不停的摇晃着天翌，“天翌！你不是说永远做我的好朋友么？！你知道什么是永远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永远？！…”
天翌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永远，他已经将自己的永远，留给了蓝笑。
他从来没有告诉蓝笑，那日在望归山下，接住倒落蓝笑的是他，拼死护住蓝笑的是他，将她带回暮朝的是他，悉心照料她直到她醒来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