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这是一座典型的东北民房, 大半人高的土墙围着一个三百平左右的院子,院门正对着一排正房,正房左右两边各两间只有正房三分之二高的小矮房, 其中三间都是空的,只有一间里堆了些柴火和煤块。
赵秋苓在院外大致环顾一圈,进门细看后才发现原来右边的小矮房旁边还有一间更小的屋子, 好奇地推门一看,是个厕所,看样子还是新建的。
“怎么样?领导交待的任务我都完成了吧?”陆杞年凑过去邀功。
的确不错, 至少不用要她上公共厕所去, 至于以后要是那什么太多了怎么处理,不是还有旁边的陆杞年吗?
赵秋苓打着小主意, 听到陆杞年邀功也就不吝惜地给了个大大的笑容, 似模似样地拍了一下陆杞年的肩膀, “不错, 不错!领导十分满意, 不过嘛, 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还需继续努力。”
证都扯了还不成功?
陆杞年气笑,只是看着赵秋苓脸上略带得意的小表情,也只能认了,又殷切地介绍起其他地方来, 顺便还不得不提一下为了找这么一间要塌不塌的房子, 为了跟领导商量能让他重建屋子, 为了把屋子修得让她满意,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
赵秋苓越听越心虚,眼神飘来飘去, 最后俏脸一板,“不应该吗?”
赏没讨到反被瞪的陆杞年:……
客厅里,正站在窗户边说话的刘英子冯佩兰两个亲家见状互相捅了捅同,对视一眼,又一同揶揄地看向了院子里的这对小夫妻。
赵秋苓不小心看到,不知为什么脸不由自主烧起来,不肯再搭理陆杞年,匆匆进了客厅。
正房里的布置跟外头完全是两种风格,里头看起来跟像是南方老家里的布局。
屋子被从正中间横着砌了一堵墙,把整间房子分成了两大块,外屋和里屋。
外屋第一间就是客厅,客厅左右各有一条走廊,走廊不宽,大约1米左右,从走廊进去,左边是两扇大大的窗户,墙上还挂着一组在赵秋苓看了十分老旧的暖气片,右边是相邻的两间房间,外面一间盘炕,里面一间放的是床,南北的习惯都兼顾到了。客厅两边的布局都是一样的,整个房子算起来就有4间房间。
穿过客厅就是里厅,里厅主要是厨房,左边是灶台。
“这个,干什么用的?”三个灶台,靠外的两个跟家里的差不多,一个大灶带一个小灶,靠里的大灶有些不太一样,刘英子拿起盘在灶台上的铁圈有些不解。
“这是北方的灶,这灶就连着旁边这堵墙的,冬天的时候,把灶点着,把铁圈放上去堵住,热气就会顺着旁边这堵墙里的烟道到处走,屋子里就会暖和起来了。”陆杞年指着灶台和灶台旁边的烟墙解释到。
烟墙不高,大约两米,刚好隔开灶台也另一头的一铺大炕,这炕冬天可以待客,这样就不需要把客人请到房间里了,赵秋苓对此十分满意。
炕对面是贴着后墙垒起来的大半面墙的柴火,柴火旁边一堵大约一米宽的墙隔开了另一边的流理台,流理台的尽头就是后门,后门另一边,则是水龙头,水池水缸,另外还有几间小隔间,洗澡房,厕所,杂物间,都不大,没有窗户,黑漆漆的。
“厕所是怕你冬天冷挖的,都通到外头的粪池里,能不用就不用,怕味道太大。”陆杞年压低了声音解释,温热的气流吹得赵秋苓的耳朵痒痒的,一时有些气短,不敢说话,怕暴露了她此刻的羞意,赶紧跟在亲妈身后出了后门。
从他回部队到现在都三个多月了,他每天想秋秋想得厉害,结果人一来带了一长串的电灯泡,还每个他都惹不起,陆杞年自叹凄苦。
然而更凄苦的是,这一群人来这里使唤了他三天,把家里的事情理顺弄清,连部队分的地都种了一亩多后,呼啦一声就又走了,而他日思夜想的妻子也没有丝毫留恋的意思,装模作样地苦着脸说会想他以后就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杞年:……
5天后,他终于收到了电话,这群打着探亲名义出来旅游的无良家人,在用光了赵曲生这个在不远的营市当兵的大舅子的假期后,终于回来了。
“营长,今天这么早就走了?”一连长江越抬手看表,离下操时间还有十分钟呢,虽然不是很长,但营长以往都是要加训的,提前走?真是破天荒!
“恩,有事儿,一会儿到时间你就带回。”陆杞年越是快到时间就越心不在焉,挨到现在,实在是挨不住了,干脆就早退十分钟吧,今天训练并不在营地里,一会儿回去还得需要大约一个小时,实在是有些远。
一连指导员恰好过来,一听就说:“营长要走?别呀!今天咱们猎了一头野猪呢,晚上加餐,营长也来吧。”
“是啊,好不容易改善伙食,营长吃了饭再回吧。”江越跟着劝,部队上虽然管饱,但吃的好是保证不了的,尤其他们野战部队,伙食标准比起兄弟部队空军海军差远了,全靠后勤补贴以及类似于这次一样打猎改善伙食。
“不了!”陆杞年抬眼看了看天色,坚定拒绝。
江越不乐意了,跟刘清对视一眼说:“那不行!打这头野猪营长可出了大力,腿上那一枪还是营长你开的呢,庆功会营长怎么能不去?再说,师部食堂能有什么好吃的?我知道您是心疼战士们,想让他们吃好些,但也不差您这一口啊,还是一起吧。”
“对啊,吃完再给战士们鼓鼓劲儿,说说营长你之前在边境上的经历,大家都可想听了……”
江越和刘清一左一右夹着陆杞年劝说,就是不想让他走。
当初知道要来一个这么年轻的营长的时候他们都是不服气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关系户,后来知道是个高材生,就觉得是个光会念书的弱鸡,都想着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然而,下马威是有了,不过不是他们给营长的,是营长给他们的,但凡不服气的,这几个月全都被打服了,也就还有那么一两个脑袋不大灵光的,剩下一营三百多人,全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不但服帖,还总犯贱似的想跟营长多亲近亲近。
要是平时,陆杞年也就顺势留下了,然而这会儿,想着估计已经回到家的父母的妻子,陆杞年只觉得怎么之前没发现江越这么婆婆妈妈,这么烦人呢?
斜了唠唠叨叨大有上手拉他架势的江越一眼,陆杞年不耐烦地响起走了一步。
江越:……
他说错话了?
怎么一贯笑脸的营长冷了脸?
虽然他们在背后没少骂营长笑面虎,脸上笑得多灿烂下手就有多黑,但此刻直面这不笑的营长时,江越觉得,还是笑吧,不笑实在有些受不住!
江越被惊得一时忘了说话,刘清也没好到哪儿去,陆杞年抓住这个空档,对着一旁的搭档--教导员马向前一点头,大步离开,留下江越和刘清面面相觑,这真的是他们那个恨不得加训到天荒地老时间尽头的魔鬼营长陆杞年?
“你们啊,还是不懂!”出发前听到电话深知内情的马向前笑着摇摇头,一副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说的样子,看得两人牙痒痒。
此时的家属院里,坐了一天火车才到家的赵家几人睡得正香,只有一个本该最累的孕妇赵秋苓因为做了噩梦,梦见她被狰狞的陆杞年质问后酱酱酿酿,猛地一蹬腿就醒了。
醒了后,心有余悸,虽然都是梦,但说好的随军一拖再拖,来了之后没几天又抛下他自己去浪也是事实,赵秋苓确实有些心虚,想想千辛万苦从营市带回来的海鲜,以及即将下班的陆杞年,为了家长离开后自己的小命着想,赵秋苓一咕噜爬了起来,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上杂物房拿饭盒布兜,揣上钱票,赵秋苓一路问路到食堂打了几盒饭和一兜子馒头,家里锅是为了随军准备的,不够大,主食只能在外买,不然就得煮两锅才够。
买了主食,她也不耽搁,急匆匆回了家,刚到家门口就碰上了从隔壁出来的郝大娘,赵秋苓突然想起来般敲了一下自己脑袋。
“赵同志回来了?”郝大娘笑着招呼。
“是啊大娘,下午才回来的,我们从营市带了些海鲜回来,大娘晚上别炒菜了,到我家吃吧。”一急起来把隔壁给忘了,赵秋苓这会儿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隔壁郝大娘六十多岁,是二营营长郝正军的母亲,为人热心善良,又是邻居,刚来那三天给了自家不少帮助。
比如部队分的地是她领着去的,虽然她家要得不多,等住下来陆杞年也能打听得到,但对方主动热心帮忙总能省下不少时间和功夫,更别说之后郝大娘还到处帮忙找别家育好但多出来的秧苗,让她家把开的一亩多地按时节给种下去了,不然耽误了时间那才是耽误事儿。
同样是上门拜访送特产,对比右边那家一脸不善不耐烦的,简直是好得不能更好了,这几天自家离开,地里的作物也摆脱郝大娘顺便照看一番,自家回来,怎么说这一餐饭也不能少。
“那怎么行!”郝大娘想起陆家之前送来的一碗腊肉,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坚定地拒绝,“家家粮食都是定量的,部队虽然比地方上好些,但你们才来,又没种庄稼,还是要打算着过日子。”
送人随军能父母公婆连带哥哥婶婶一起来送,不说别的,就是车费家路上的吃喝就是一大笔,由此可见陆家家底应该不错,赵同志在家也应该十分受宠,要不不能一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样子,张口就要请吃饭,还请一家,自家可是有7张嘴的。
“是打算着呀,所以我们家就提供菜,米饭馒头需要自带哦。”赵秋苓抬手晃了晃手上的馒头,郝大娘热心却十分有分寸,赵秋苓也不介意更亲近些,把刚刚一着急,忘了算郝家人饭量的事情说出来,“大娘你就是想吃我也没有给的。”
郝大娘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更高兴了,她就喜欢敞亮的,家属院里很多人,不是坏人,就是性子叽叽哇哇,心眼儿多,她虽然不得罪,但也不想多交往,本以为赵秋苓一个读书人,恐怕也不大合得来,只客气着就行了,没想到倒是个对脾气的。
“行,大娘就喜欢爽快的,你好好准备,菜不好吃大娘可不给面子的。”郝大娘故作挑剔,心里却盘算起家里有什么东西能当上门礼的。
“您就放心吧!”
……
蒜苗切长段,葱白切丝,生姜切丝,干辣椒剪成小段,冷锅热油,把切好的葱姜蒜下进去,‘刺啦’一声,香味儿猛地窜出来,洗干净切成两半又裹了鸡蛋液的螃蟹下锅爆炒,螃蟹的鲜味被鸡蛋液紧紧锁在壳里,咬一口,蟹肉鲜嫩微弹,鲜甜里带着勾人的辣味
生蚝取肉洗干净,在混了蒜水白胡椒的用鸡蛋淀粉面粉调出来的糊糊放油锅里一炸,甜嫩多汁的生蚝肉被紧紧包裹在面糊里,既能保留生蚝肉的鲜甜,又加上了一层被炸得金黄的外皮,外酥里嫩,别有一番滋味儿。
郝大娘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厨房里香气遮都遮不住,随风一下蔓延到了院子里,郝大娘闻见这香味就开始打鼓,看着自己带来的两把青菜和一小篮子都市,开始觉得礼物是不是少了些,但这又只是一餐便饭……
炸蛎黄剩下的油盛出来,重新下入调料开始炒海虾,小个些的直接下锅做成油焖大虾,比人手掌还长的切成两半配上从老家带来的茶叶做成茶叶虾,还有一部分直接白灼。
扇贝是经典的蒜蓉粉丝扇贝,用赵秋苓蒸小笼包的笼屉整整装了八笼架在小灶上,还有一部分生蚝,用砖头暂时把大灶上和烟墙的入口堵了,放上铁丝网就直接在上头烤了起来,亏得如今是新蒜成熟的季节,不缺蒜,辣椒还能用家里带的辣椒酱,不然她心里就算有无数菜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秋苓一旦认真在厨房忙活起来就注意不到其他地方了,只专注地做菜,顺便使唤亲哥。
郝大娘进门,同刘英子冯佩兰寒暄几句,闻着浓香探头看了眼厨房就已经偷偷叫儿媳妇回家再拿20个鸡蛋来了,但就是这样,听着厨房里油星噼啪作响,依旧坐不下去了。
“妹子,咱们吃个饭随便吃吃就行了,这么破费我实在是坐不下去,每人每月只有三两油,我全家加起来也才两斤出头,赵同志这一餐用的怕是比我家一个月用的都多,这、这……”郝大娘一想着赵秋苓往锅里倒油的架势心就抽抽地疼,已经开始想着是不是要把这个月领的供应分一部分过来了。
自家炒菜虽然不像姑娘一样折腾,但从来也没有要省油这个概念,刘英子听完一愣,完全没想到郝大娘脸色不好是因为这个,不过这么一看,倒更显得对方确实是个实在人了。
“郝大姐说的是,我们在乡下住的,家里养着牲口,没有按月领油,倒是一时忘了了城里的规矩,不过你放心,来的时候我们从家带了油来,请几餐饭还是够的,等回头我会跟秋秋说说的。”
陆家人话里话外句句都是自家是乡下人,但相处几回下来,郝大娘也真是看不懂了,就这做派,别说乡下了,就是首长家里也没这么宽裕的吧?
到底才认识不久,郝大娘确实不好多说,闻言也只能跟着笑笑,“我就是怕小年轻刚过日子还不会算计,看得出来大妹子家里日子不错,要是不要紧,就当我话多了。”
刘英子当然不会这么没眼色,“当然不是,他们夫妻以后自己分家过日子了,肯定有很多地方不懂的,大姐肯多说说,多教教他们,我只有多谢的心,绝不会觉得您多事。”
冯佩兰端着一杯茶过来,也跟着接口说:“不瞒您说,我们过几天也就该走了,她们没个长辈在身边,我还真不放心,大姐要是能帮忙看着一点儿,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对方没有嫌自己多事,还这么客气,郝大娘当然只能应下,连声保证有事儿一定会帮忙。
炸蛎黄、啫生蚝、蒜蓉粉丝扇贝、蒸螃蟹、炒螃蟹、油焖虾、茶叶虾、白灼虾、烤生蚝、蛤蜊芥菜汤、芥菜由郝家友情提供,一道道菜端出来,分量还都不少,直接把陆家和郝家搬过来的两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陆杞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收拾厨房的空档,赵秋苓已经给挤在厨房挪不动脚的孩子们一人分了半只螃蟹先啃着。
陆杞年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上了桌,老远就听到了小孩子的闹声,还以为郝家今天出什么事儿了,走进了才发现声音居然是从自家传出来的。
“陆老弟啊,够意思!”郝正军闻着院子里传来的浓香重重拍了把陆杞年的肩膀,把陆杞年拍得有些懵,视线有些疑惑地落在突然冒出来的郝正军身上。
“你家属,那是这个!”郝正军竖起大拇指,说完又压低了声音,“我娘跟我家媳妇儿,做了一辈子饭了我就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儿,陆老弟真是好福气啊,看,我特意带的酒,西凤!家里最好的一瓶,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所以,是今天郝家在自家吃饭的意思?
陆杞年听了这么几句明白过来对方误会了是自己请吃饭,不过既然郝家孩子都在自家院子了,请客总是真的,陆杞年没多解释,脸上笑容转瞬变得热络许多,“郝营长客气了,咱们是战友,又是邻居,这是应该的,我家秋秋手艺确实不错,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郝正军拉下脸说:“唉!还营长啥的!叫大哥!”
陆杞年从善如流,“郝大哥!走,咱们进去吧!”
两人进了院子,屋里香味儿更甚,勾得人脚步都不由快了些许,郝正军一进门,恰好碰上赵秋苓端着盘子走出来,那有他大拇指粗的海虾色如此刻天边的晚霞,虾壳油润泛光,随着赵秋苓的走动,在屋里明暗不定的光线里一闪一闪,每一次亮起都更诱人一分,大虾煮熟后弓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他心爱的小五四那扳机的弧度,都是那么的完美!
郝正军上前一把抢过盘子说:“弟妹,听说你有身子了,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做呢!”
赵秋苓:???
视线不由自主瞥向郝正军后方的陆杞年,却见对方也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表情,没等她问,郝正军又开口了。
“弟妹真是贤惠,满家属院就找不到比你更贤惠的了,又客气又周到,手艺还好得没话说,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老郝的亲妹子,有事儿只管说,你哥哥绝对没二话!”
赵秋苓视线落在郝正军不自觉总是垂眸偷瞄的那盘油焖大虾上。
……大可不必!
你把你娘你媳妇儿放哪里了?
赵秋苓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尴尬得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
右边另一户人家却全然没有顾虑。
“贤惠?周全?呸!想不到郝营长竟然是这种人,为了口吃的居然说的出这种话!也不怕郝大娘撕烂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多耽误了几天,今天起恢复更新,本章发红包感谢在2021-07-22 22:05:03~2021-08-01 21:0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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