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理解与释然
很多时候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事情都是一件接着一件而来。
窦静姝正因为发现自己和寇准想法上存在很大的差异，如果按照一开始的打算，任务未必能成功而感到心烦。
就又有麻烦事找上她了，宫中传来消息，开宝皇后宣她进宫拜见。
一听到这个消息，窦静姝心中就只觉得不好起来。
别看开宝皇后是宋家的小娘子，可是实际上宋家还真没有什么拜见开宝皇后的机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妃嫔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要是在先帝时期，开宝皇后是先帝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想要见娘家人当然容易。
开宝皇后随便派一个人来宋家传话，宋家人自然就会递请见折子进宫。
折子递上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意外，肯定会被准许。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嫁进帝王家，开宝皇后想要见娘家人，比起普通的出嫁女，反而还要更容易一些。
普通出嫁女还得顾忌婆家人的想法，无论是让娘家人来看自己，还是自己回娘家，都得有个正当理由才行，也并不能时常这样做。
先帝时期，宫中太后早就没有了，开宝皇后在后宫中就最大，回娘家不容易，让娘家人来看自己却很容易。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当今官家对开宝皇后这个嫂子，本来就没有多少敬意 ，连带着开宝皇后实际地位也要低一些。
毕竟在深宫之中，身份地位这些事情，并没有官家的态度来的重要。
开宝皇后身边的人出宫不容易，宋家递上去请见的折子 ，被批准同样也不容易。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家人还真没有什么私底下拜见开宝皇后的机会。
就算偶尔有这样的机会 ，进宫的肯定也得是老夫人这个生母，而不会是其他人。
至于窦静姝，从当初不再进宫陪伴开宝皇后了，就私底下和开宝皇后毫无接触了。
现在开宝皇后却指名道姓宣她进宫拜见，怎么也不可能是开宝皇后想她这个多年不见的侄女了。
要论感情的话，除了老夫人这个生母，也是开宝皇后养在身边的两个侄女和开宝皇后的感情更好。
五娘尽管没了，六娘却还在，开宝皇后真的想侄女了，也是应该让六娘进宫。
开宝皇后却让她这个没什么感情的侄女进宫，自然是有其他的目的。
想到开宝皇后让她进宫，可能会说的事情，窦静姝心里面就更烦了。
毕竟开宝皇后的目的很好猜，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变化，窦静姝又并不愿意走这样一条路。
只是再觉得心烦也没有办法，开宝皇后再失势，那也是先帝的皇后。
对着眼前正得势的人，开宝皇后可能没有办法。对着普通人，开宝皇后还是很有地位，她不可能不进宫。
于是到了开宝皇后召见的那一天，窦静姝还是在宫人的带领下 ，来到了开宝皇后跟前。
原本窦静姝心里面对开宝皇后瞎折腾 ，是有不少怨气的 。
总觉得开宝皇后这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就不顾其他人了。
本来也是这么一回事，开宝皇后自己受不了地位的落差，爱瞎折腾也就算了。
为什么把其他人也牵扯进去，其他人凭什么要因为开宝皇后的不甘心倒霉。
只是看着现在开宝皇后的样子，窦静姝心中的怨气又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反而觉得眼前的开宝皇后也可怜。
现在开宝皇后的住处 ，已经不是当初她进宫陪伴开保皇后的时候，住的那个西宫了。
就在今年，官家又再次下令让开宝皇后移宫，开宝皇后就搬到了一处更加偏僻的宫殿。
并且比起当年开宝皇后尽管因为新寡，气色并不算好，整体看起来状态却还不错不同，现在开宝皇后整个人都憔悴了。
可是现在开宝皇后实际上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 ，看起来却已经跟府中老夫人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就算比起上次在金明池见面的时候，开宝皇后整个人也是突然衰老了不少。
窦静姝还记得她第一次进宫的情形，也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开宝皇后的情形。
那个时候开宝皇后尽管也处境不好了，同样才经历过一次移宫，可是住的地方却也没有现在这样荒凉，人同样也没有现在这样憔悴。
如今再次进宫，称不上是故地重游，毕竟开宝皇后的住处都变了，窦静姝却也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同时觉得开宝皇后也挺可怜，并且窦静姝仔细算起来，觉得确实也是这样。
开宝皇后十几岁的年纪就嫁给一个已经死了两任老婆，妾室、孩子也有不少，年纪更是比自己大很多的鳏夫。
这样也就算了，好歹夫君有地位，自己也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其他地方不如意，也有地位来补偿，也不算太吃亏。
偏偏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能够过上几年时间，连个孩子都还没有 ，人也才刚二十出头的时候，夫君就又没了。
夫君没了，就已经很可怜了，本来想着要是继子当家，有着孝道压在头上，就算不是亲生的孩子，日子也不会太差。
可是夫君的兄弟又在打着这份家业的主意，经过一番波折以后，并且还成功继承了家业。
作为一个和这个继承家业的兄弟，起过争这份家业心思的嫂子，开宝皇后自然会不受待见。
虽然没有真正把开宝皇后怎么样，可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折腾却少不了。
也难怪开宝皇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一副垂垂老矣，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模样。
只是刚升起开宝皇后也可怜的念头，窦静姝又想起了这次进宫和上一次进宫，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上一次进宫的时候，她身边还有五娘、六娘陪着，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了。
想到五娘、六娘的下场，尤其是五娘人都没了，窦静姝对开宝皇后又同情不起来了。
开宝皇后就算有可怜之处，同样的也有可恨之处。
心中尽管思绪万千，不过面上窦静姝还是丝毫不露，恭恭敬敬按照宫规给开宝皇后行了礼。
“拜见圣人!”
“免礼!起来吧！”
叫起以后，开口皇后又抱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大嬢嬢也见外起来，又叫圣人了”
窦静姝一怔，随即才想起她进宫陪开宝皇后住的那一段时间，确实都是叫开宝皇后大嬢嬢。
只是一个称呼问题，按理说窦静姝是不该坚持，开宝皇后觉得叫大嬢嬢亲近一些，她就开口叫大嬢嬢得了。
可是窦静姝却明白，这并不只是一个称呼问题，而是一种试探。
毕竟真正叫开宝皇后大嬢嬢的人，只有现在官家的这些皇子、皇女。
明白开宝皇后这些话，看起来亲切，实际上更多是一种试探，窦静姝就只能低头回道:
“圣人抬爱，七娘却不能不懂规矩!再说了，圣人本来就是七娘的姑母，叫什么都一样亲近。”
开宝皇后一下子就抬起了头，唇边带出一丝冷意来。
她听出这个侄女的弦外之音了，要说这个侄女比起五娘、六娘来说，确实要聪明不少。
这么几句话下来，就既点出自己的不愿意，又点明了两人本来就是姑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让她心里面就算生气，却也不好因为这些话，直接就开口问罪。
毕竟是亲侄女，谁家做姑母的人，会因为这么几句话，就怪罪于侄女
不过这个孩子还是年纪小，想法简单了一点，想要用这两句话 ，就让她算了，也是不可能。
“要是我就是觉得叫大嬢嬢更加亲近呢？七娘还是不愿意叫大嬢嬢”
听了开宝皇后这话，窦静姝心中也紧张起来。
开宝皇后不但话里的意思，没有刚才那样和善了，语气同样也没有刚才那样温和了，带出了上位者的威严。
现在开宝皇后一副不愿意退让的模样，偏偏这事还真不好回答。
她和开宝皇后都明白，这个事情明面上是称呼的问题 ，实际上却并不是称呼的问题。
要真的只是称呼的问题，她和开宝皇后就都不会这么坚持了，叫什么不是叫。
窦静姝抿了抿唇，看着开宝皇后不容拒绝的强势模样，还是开口说道:
“圣人，这亲近不亲近哪里是称呼上面能够看出来的，只要心里面亲近就行了。
要是心里面不亲近，就算嘴上叫的再亲热，不也是没有什么用处”
心里面不亲近，叫什么都没有用处
不就是说只要她心里面不愿意，就算自己坚持，事情已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发展，却对自己没有好处，反而还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自己的态度很强势，对方的话里面却也同样暗藏锋芒。
“七娘，我知道你很聪明，是明白我的意思是什么才不愿意，你既然聪明也得想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不成你认为我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怎么可能我日子过得再差也是先帝遗孀，哪里需要谋划这些。
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我们宋家，你就算是不为我着想，也得为我们宋家想想，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想法。”
发现以强势的态度对着眼前这个孩子没有用处，开宝皇后也改变方法了。
她又不能真的把这个孩子怎么样，毕竟是亲侄女，也没有办法威逼利诱。
还不如选择动之以情，让这个孩子自己改变想法，愿意为了家族妥协。
听了开宝皇后这一番话以后，窦静姝的心情也复杂起来。
她倒不是被开宝皇后给说动了!
要是没有恢复记忆 ，她会怎么选，会不会选择为家族妥协不好说。
毕竟这个时代的这些贵女，大多数人接受的都是为了家族奉献的教导，窦静姝自然也不会例外。
恢复了记忆以后，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被几句话就动摇自己的打算 。
让窦静姝觉得心情复杂的原因，她知道开宝皇后这些话其实也不算假话。
开宝皇后不停的折腾，要说一点为自己着想的想法都没有，可能是假话。
不过说是为了家族打算的话，却也绝对是真话。
开宝皇后无儿无女，自己的日子过得不算特别好，却也不算太差。
好歹身份摆在那里，按照规矩该有的东西肯定都有，只是额外的东西可能会没了。
这种情况下，开宝皇后却冒着得罪官家的风险，想方设法的和皇子拉上关系。
如果说是为了自己日子能够过得好，反而是弄巧成拙，既得罪现在当家做主的人，能不能活到过好日子那天也不一定。
可是对于家族来说，这个事情就不一样了，也算是一项长远投资，可以盼着日后家族能够重回鼎盛时期。
开宝皇后有这个想法也很容易理解，毕竟她就出生于宋家最鼎盛的时期。
知道宋家曾经的地位，自然盼着家族能够重现昔日的辉煌。
虽然就连皇族都在不停的替换，哪有长久不衰的勋贵家族。
只是道理虽然人人都明白，可是想要平平静静的接受这个结果，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就像历朝历代的皇族，都是顶替了前朝皇族，也看到了前朝皇族的下场，却还是想方设法让自己这个皇朝一直流传下去。
勋贵之家的想法也差不多，还真没有几个人能眼睁睁的看着家族越过越差。
不都是已经败落的家族，想着重振祖上荣光，正在走向败落的家族，也想方设法的改变这个局面。
哪怕家族还正处于最鼎盛的时期，大家都有着居安思危的想法，会用尽一切办法维持现在的状态。
原本的窦静姝是很不理解开宝皇后，甚至还在心里面怨恨着开宝皇后，随意决定着其他人的人生。
认为五娘的死，官家、楚王父子有责任，宋家那些当家做主的人有责任，开宝皇后同样也有着责任。
可是在听到开宝皇后这些话以后，窦静姝又有了其他的想法。
也许在开宝皇后看来，每个人为家族付出一切，都是应该的吧!
五娘、六娘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开宝皇后本人其实也是在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