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宴【捉虫】
或许有人能抗拒一双真诚的眼睛, 但顾文熙不行。
顾文熙越发用力的捏住衣袖，避免自己有不合适的举动出现，脸上迅速绽放笑容。
他垂着眼睛认真的与林见鹿对视：“我下午去了一趟图书馆, 发现自己有很多知识已经自学过了，现在在考虑明年入学之后申请跳级的事情。”
“……啊！”林见鹿闻言发出一声惊呼。
她回头看了大哥林曦一眼, 再看回来的时候，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必要像大哥一样。
林曦当初不着急毕业, 是因为学校里的教授大多是父母老熟人, 只要他在学校就可以得到庇护。他是以自保为目的才不紧不慢的熬时间，最大限度的延长自己留京的时间；而林见鹿和林曦面对的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了。
如今家中已经平反, 没有了安全上的后顾之忧。
她的户口也已经落在首都, 根本不存在“毕业之后按照户籍所在地就近分配”的麻烦。
林见鹿完全可以通过跳级让自己最快拿到学历证的！
她抬手蹭了蹭脸，希望脸上的热度赶紧消下去，勉强接上顾文熙的话：“既然能跳级，我明年也想申请跳级, 就, 一口气跳到大四吧。”
留一年时间出论文！
顾文熙上辈子也是断断续续修了好几个学位证的人，闻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说让你给我补课的话是逗你的。我就想问清楚你家现在的住址, 不过一个男的问女孩子这些不好，我担心你误会我有不好的心思。”
“没有没有，我不会怀疑你的。”林见鹿赶紧摆手。
穿书之前，前任整本小说的整改意见她虽然没有看完, 但至少顾文熙这个角色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对女性不规矩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发展起来的强大炮灰，他人物形象比郭晖那个“原著男主”光辉灿烂多了。
况且, 顾文熙当初都敢把三百来块钱交给林见鹿保管，林见鹿当然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着强大的信任，不需要其他事情来证实。
林见鹿又抬手拨弄了一下头发，“其实，你之前说对明年高考没把握，我心里听了挺难受的。现在你没受影响真是太好了。”
她脸上的笑容随着谈话进展渐渐明快起来，愉悦道：“唉，你入学就申请跳级的话，那我可就没机会喊你一声‘师弟’了，好可惜啊。”
“小丫头一个，还想占我便宜。”顾文熙顿时笑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忘我。
林见鹿丝毫没想起不远处还站着父亲林森和长兄林曦，而两个男人脸上的神情已经难看得不像人类了。
林森忍无可忍的走过来，直接打断女儿和陌生年轻男人的对话：“鹿鹿，这是谁？”
“啊，父亲，这是顾文熙，我的高中同桌——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那个。顾文熙，这是我父亲林森教授，这是我哥哥林曦。”林见鹿脸上没有一丁点属于小女孩给家人介绍【熟悉男人】的羞涩，十分敞亮的对着父亲和兄长揭开顾文熙的身份。
她表现得如此坦然，两人的关系肯定也不会有“不该有”的发展。
林森和林曦分析出这些，脸上的神情总算没有那么难看了。
顾文熙主动伸出手，同两名跟林见鹿关系匪浅的男人握手，脸上笑容一丁点变化都没有，像是完全看不见出爷俩对他的不满，甚至主动进一步为他们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家里跟柳哥有点渊源。听说今天是首都大学的开学日，我就涎着脸求柳哥带我来学校参观了，没想到意外和林见鹿同学碰见了。”
“我今年没能参加高考，非常遗憾，再加上背井离乡，忍不住就想多跟林见鹿同学多说几句话，真是非常抱歉。”
高考对年轻学子的意义不亚于第二次投胎，林森和林曦听到顾文熙的解释之后都已经释怀了他接近自己女儿/妹妹的举动，听到高考相关更是忍不住可怜起顾文熙。
林森甚至主动说：“有没有参加高考不影响你对学识的摄取。如果你对明年高考有信心，不妨在开学之后跟着新生一起学习，学校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学子。”
“真的吗？”顾文熙露出惊喜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追问契各科课程安排，甚至跟林森对话的时候都能讲出些很有深度的内容，引得林森频频点头。
一通愉快的交流过后，林森大手一挥，主动说：“咱们别光在楼外头傻站着，净喂蚊子了。走吧，你跟我回家吃晚饭，我一口气把该说的给你解释清楚。”
顾文熙达成目标，客气的笑着答应：“那今天晚上就叨扰您了。”
他特意等在实验楼外，为得就是增加和林见鹿相处的时间，现在林森主动开口邀请他一起用晚饭，顾文熙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顾文熙自然的走在林森一侧，继续与他交流，直接拉开了和林见鹿的距离，而不是紧挨着少女，让人意识到他的真正目的。
顾文熙这种温和礼貌又有距离感的做法果然无形中放松了林森和林曦的警惕心。
路上，林森还继续考校着顾文熙。
当顾文熙大多能回答上来，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后，林森情不自禁发出邀请：“鹿鹿的的老师教得不错啊，你们两个基础知识都很扎实，就是可惜了，他知识量储备得不够多，看得出来你们俩很多东西都是自学的，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
“哈哈，我原本还疑惑，一中成绩整体不太好，鹿鹿怎么能有那么好的成绩，原来她同桌也是个爱学习的。你明年不是要高考吗？有没有打算来学化学？”
即便林森刚刚回到首都大学任教，他也依旧是专业领域最顶尖的教授。
之前说一不二的周怀都把领头人的位置让出来了，谁敢与林森争锋？能被他问上一句“愿不愿意来当学生”，几乎是所有专业领域内学子的梦想。
可顾文熙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坚定拒绝了：“林教授，我志不在此。”
“这么好的天赋，浪费了多可惜。”林森着急的拉着顾文熙劝说，“你们现在年轻人都怎么回事，鹿鹿不愿意安心蹲在实验室，你也是，连进专业学习都没兴趣。”
“好歹学一学再说愿意不愿意，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愿意多尝试一下呢？做科研增强国家实力有什么不好的！”
顾文熙安静的听着林森抱怨，等他絮叨完，才笑着说：“可是林教授，我不是不做实验，我只是想从事重工业。我们都下放在盛阳城，您知道那是个工业重镇。”
“大国重工，实业兴邦，这才是我想做的。”
顾文熙话一出口，林森便震惊得停下脚步。
他好一阵子说不出话，只能瞪着顾文熙干眨眼，等缓过神才忍不住往傅拥军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回头把顾文熙单独扯到一遍，压低声音说：“你身边跟着勤务兵呢。说话的时候小心一点。”
顾文熙反握住林森的手腕，神色平静：“林教授，您不用怕，我敢说这种话是因为没有危险。”
他以一种难得一见的郑重姿态表示：“林教授，我的经历，想必鹿鹿跟您提过一些。但她知道的并不全，其实，我原来非常懦弱和胆小。”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郭家亲生儿子了。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愿承认自己是‘黑五类’的后代。哪怕郭家人一直针对我、虐待我，我还是蒙着头假装没有那些事情，不断告诉自己只要我足够孝顺，我就能有个好成分，做‘八辈贫穷’的后代。”
顾文熙边说边摇头：“一直到郭家逼着我去顶罪，我还没有清醒。”
“后来，郭照被鹿鹿举报，送进监狱。我忽然发现和‘成分’没关系，只要是人就可能作恶。”
“林教授，你们我一直很感激鹿鹿对我的帮助；所以我想做点真正的实事。”
顾文熙说着就笑了，他压低声音道：“虽然回来还没几天，但我听说国家正打算高价引进一套日本的热轧机，我在这方面懂不少，挺想借着我爸妈的面子，跟着下去看一看的。”
“我父母平白遭遇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我就这点小要求，首长们总不会为难我，对吧。”
林森知道顾文熙这话说得实诚，也清楚“实业兴邦”是真话，就不再劝了。
“国家富强”的“富强”，说白了不就是让百姓吃得好、住得好，有钱出门玩，旅游的路上还能开小车，坐火车、做游轮、坐飞机嘛。
想把基础建设做好，必然要发展重工业。
顾文熙这个选择暂时看着不像是坐在办公室里清贵，也不如直接进入政圈厮杀来得迅捷，但其实更能够触动林森。
林森有太多的同行和友人没能熬过这一场政/治寒冬，如同梅花零落在污泥之中；但他相信老同志们即便人没了，心里依旧燃烧着希望国家富强的火焰。
如同林森一样心怀伟大信念的人，对权利是没有触动的。
眼前的年轻人跟着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动荡，依旧心怀热血，真好。
林森内心被激动的情绪填满，他红着眼眶拍拍顾文熙的肩膀，缓声说了句“好”就再没有其他的话要叮嘱了。
——苦过来的孩子，最懂得保护自己，绝不会把自己陷在危险之中；或者说，哪怕他们再次遭遇危险，也比其他人更明白如何脱困，用不着其他人的指点。
林见鹿知道自己父亲私底下有多能说教，原本都做好了饿过劲儿父亲再跟顾文熙聊完的准备，结果才没两分钟，他们居然就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她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时往他们身上偷看一想，想要找出有顾文熙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竟然能让她父亲改了旧习。
顾文熙捕捉到林见鹿的视线，对她笑了笑，视线渐渐滑落在她捂着肚子的手上，脸上笑容更加明显了。
“饿了？”他远远的做了个口型。
林见鹿揉着肚子点点头，下意识往顾文熙身边走去，两人并排前行的时候小声回答：“在实验室来来回回的走动一下午，中午吃下去的早消耗光了。”
顾文熙下意识说：“怎么不准备点吃的随身带着。”
“实验室不能带实物进去，会造成污染导致实验数据不准确，而且太危险了。”林见鹿细心的解释。
“那以后中午不合口也多吃一点。不然等着晚上一起吃，容易吃多，之前还饿的难受。”顾文熙小声叮嘱。
自从回到交换过父母，甄鑫虽然对林见鹿也很好，但她实在不是家庭主妇似的人物，不喜欢念叨这些话。
林见鹿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细致温情的话了，她情不自禁嘟起嘴唇，带着点撒娇的说：“我吃的很努力了。”
“每顿饭就多吃两口。”顾文熙比划出手势，“挺到回家再肚子饿就行。”
如果每顿只多吃两口，倒也不是不行。
林见鹿琢磨一点，终于点头答应了。
林家老宅距离首都大学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的功夫，说完话没多久就到了。
只有厨房里开着一盏灯，其余房间，包括客厅都黑乎乎的；等到林家人回来，才开灯让房间亮起来。
林见鹿这时候才注意到安排到林家的警卫员跟着甄叔一起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面。
“回来啦？饭菜做好了，你们去洗洗手，马上就开饭。”甄叔听到开门声立即催促。
林见鹿马上说：“甄叔，以后我们去学校了，天晚了你就把灯打开，看看电视或者听广播打发时间吧，不差这么一点。”
老甄呵呵笑着拒绝，绝口不提使用送过来的电视和收音机：“我又不读书不看报的，开什么灯，白浪费电。”
“家里今天有客人？我再去准备几个菜！”老甄从林见鹿身边看到顾文熙，马上笑呵呵的起身回去厨房。
现在有了安稳的生活，他就喜欢家里头热热闹闹的。
过了一会，老甄就张罗出一桌子菜，虽然食材大多是素材，也没什么油水，但老甄做菜的那股子香气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简直让人想钻进厨房看看他到底做了多少好吃的。
林见鹿和林曦兄妹俩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往厨房跑，借口把饭菜端出来，去看看有多少好吃的
林见鹿还没见识过老甄做的大菜，看到满满一平盘晶莹剔透的鱼片，当场赞叹：“甄叔的刀工真漂亮。”
老甄小声说：“没想到家里头来客人，今天总共存了就一斤肉、一条鱼，请客不太够。我把鱼肉片下来，用花椒大料水过一遍去腥摆盘，然后调了酱汁淋上去，显得又多又好吃。一斤肉我给切成肉沫了，混了点淀粉进去做肉馅，煎茄盒；剩下的给豆腐挖个浅坑，埋点肉馅进去，看着也挺像回事的。剩下的鱼头、鱼骨早就熬好了鱼汤，现在再加点水兑一兑，多匀一碗出来不费事。囫囵着算是够了。下一回家里再来人，你可得提前着些跟我说。”
老甄颇为遗憾的感慨：“这要是以前，我非得张罗满满一桌子大菜不可。”
林家人最怕的就是被人提“以前”，林曦赶紧打断他：“甄叔，这就挺好的了。好多人家都到现在都吃不饱呢。”
老甄也知道很多话不该说，总算是不再提了。
等到这一桌子才上桌，顾文熙跟着动筷子，只吃了一口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林见鹿在学校食堂为什么食欲不振了——家里有个大厨，任谁对着清汤寡水的食堂餐也没食欲。
因为饭菜实在太香，连吃惯了老甄做的菜的甄鑫都有些收不住筷子。
餐桌上所有人都顾不上说话，把“食不言”的规矩贯彻始终。
唯独顾文熙吃饭依旧不紧不慢的，连每一口食物都几乎咀嚼相同的次数才咽下肚，看人看了啧啧称奇。
顾文熙是个小心惯了的人，所以，在林家用晚饭，他也不会坐在林见鹿身旁。
上桌前，顾文熙视线扫过紧挨着做的林曦和林见鹿，就直接坐到了甄鑫这一侧，与她挨着，因此，甄鑫看到顾文熙这副文雅的姿态，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对晚饭有意见。
甄鑫小声问：“晚上的菜是不是不合口？”
顾文熙摇头，低声说：“是以前经常没饭吃，饿太久了，有胃病，不敢吃太快，害怕会胃疼。”
“那以后可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能吃冷的、硬的。快喝一点鱼汤，暖暖胃。”甄鑫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手背碰了碰汤碗，略略烫手的温度让她安心的说，“刚出锅，稍微有点烫，慢点喝。”
“谢谢阿姨。”顾文熙听话的捧起汤碗，一勺一勺的慢慢喝。
顾文熙吃饭虽然慢吞吞的，但他中间添了一碗，于是，当他说“吃饱了”放下碗筷的时候，林家全家都露出了一种“家里养得猪居然肯好好吃食了”的欣慰眼神。
顾文熙心里好笑，面上却分毫不露，还主动起身帮着收拾碗筷。
“不用不用，我来就成了。”老甄笑呵呵的拒绝顾文熙的好意，颇有些自得的表示，“这可是我的正式工作了，我得好好干。”
顾文熙饭也吃过，人也见过，再没什么再适合当作借口在林家耽搁，他爽快起身告辞，临走前再次称赞了甄叔的好手艺。
傅拥军跟着顾文熙一整天，从首都大学逛到林家蹭饭，视线几乎没能离开林见鹿。
可他能够和林见鹿说的只有火车上的偶遇，这话题又在首都大学里用过了，实在不好反复提起，之后哪怕傅拥军有心插嘴，林家四口人和顾文熙谈论的话题他也听不懂，只能安安静静的闭上嘴。
等到晚上从林家告辞，傅拥军竟然只觉得满身疲惫，他情不自禁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顾文熙在这时候忽然发出了一声愉快的笑声，像是闲聊似的说：“好久没能说得这么愉快了，林教授和甄教授让我受益匪浅，以前一些模糊的想法终于有进展了。”
傅拥军只觉得心口一阵说不出的憋闷。
就你知道的多，就你明白，别再炫耀了行吗？
傅拥军闷不吭声的跟着顾文熙，顾文熙却像是真的高兴到难以控制情绪，不停的说：“没想到分别在两个月，鹿鹿已经有研究成果了，我也不能停下脚步，不然就会被她狠狠甩在身后。”
傅拥军终于被刺激的忍耐不住，紧绷着脸，沉声反驳：“林见鹿同志未必是这么肤浅的人，只看几个科研成果，说不定她也会喜欢一个温馨的家，喜欢生几个孩子，陪伴孩子们成长。”
顾文熙笑着瞥了他一眼，点点头，无比赞同的说：“对，鹿鹿从来都不是只看别人能有多少研究成果的人。”
“不过如果有谁想找借口把她绑在家里浪费才能，那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林教授和甄教授不会把女儿交给有这种可怕想法的人，那些活谁都能做，没必要浪费一个专业人才的人生。”这句话就像是把刀子，狠狠扎在傅拥军心口最疼的角落。
顾文熙回到家，父母和兄姐都在客厅里等着他，明显有话要说。
顾弘业对傅拥军点点头，客套却疏远的表示：“小傅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傅拥军想要对顾弘业汇报顾文熙一整□□程的话就被卡住了。
傅拥军以为顾弘业会想要知道儿子整天的所作所为，但显而易见，他并不想拘束着儿子的一举一动，紧紧控制他。
傅拥军心里那点模模糊糊的“让他爸管管他”的心思没有用武之地，只能点头离开，直接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把空间留给顾家人商议正事。
等到客厅只剩下一家五口，顾弘业脸上便显出笑容，不再像之前一样严肃了。
他上下打量着儿子，好奇道：“今天遇上什么好事情了？看你眉开眼笑的。”
顾文熙顺势坐在紧邻顾弘业的单人沙发中，“我碰上当初在学校里帮助过我的同学了，今晚在她家里吃的饭。”
“啊，那个帮你拿着挺多钱，还没占为己有的同学。她是个好人，既然还能联系上，以后就好好相处。这人和人相处，有时候不用看其他的，只要对方人品过得去，值得信赖就足够了。”顾文熙点头，认可小儿子交朋友的范围。
顾弘业对长子和长女就没这么上心，唯独回到身边没多久，他实在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保护欲。
顾弘业教导过幼子为人处事的道理，微妙的停顿了片刻，随即问：“我看到你在我书房的留言了，怎么不想在家里复习考大学，反而想跟着下头的人出去跑事情了？”
“我今天看见你这个留言，可真是一头雾水。”
顾弘业一脸认真的跟小儿子说：“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你也能想明白。自从前些年开放生育，国家人口已经太多了，不光是粮食供应有压力，其实以目前就业岗位的数量来说，年轻人的人数也远远超过岗位需求了。”
顾弘业意味深长的看着顾文熙，沉声道：“岗位竞争加大之后，必然会开始卡学历文凭——你现在‘只是’个高中生，以后你的学历没有优势，甚至可能会变成拖后腿的部分，想干上去会很难。”
顾文熙信心十足的回答：“爸，你不用担心，我没打算不念。”
“考大学的题目对我来说太简单了，我闷头在家学习，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顾文熙的眼神忽然变得可怜兮兮的，一股属于少年倔强又脆弱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晃得顾弘业心里难受。
只听他低语：“爸，您知道我出生到回到你们身边，生活范围一直很狭窄，没什么见识。难得有这么个好机会，这一年时间我想先跟着到处走走看看，扩大眼界。”
霎时，顾弘业眼前就不由自主晃过平反之后调查到小儿子在郭家吃过的苦头，心痛得无法遏制。
顾弘业忍不住想：是啊，小儿子成绩那么好，课本上的知识本来就难不住他，何必把他拘束在身边，让他活得不自在也不快乐么？反正现在有这个条件让他出去走走看看，不如趁着年轻没有拖累的时候，多去外面见识一下人心险恶。
但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顾弘业也没立刻把话说死，他跟儿子强调：“这一次是为了引进1780毫米的热轧机，日本人要价好几个亿，但其中肯定有水分。派人下去就是为了看着点，避免浪费国家资产——这次项目计划的花费太大了，上头是不满意的。你要是跟着去，得答应我不乱说话，国家大事你不懂，既不能意气用事，也不能想当然。你就当是跟着去学习的，多听多看多想，就是别多嘴。”
“好的，爸，我明白，我肯定不会仗着自己是您的儿子，就在外头乱说话。”
顾弘业停顿了片刻，忍不住嘟哝：“倒也不是怕你乱说话，还是因为这次下去督查的不止这些。”
他没等儿子回答，便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和你妈再商量商量，看送你过去到底合适不合适。要是真送你过去了，底下人孝敬礼物之类的，千万不要碰。”
顾文熙已经从这句无意识的话中听出其他意味，大脑疯狂运转。
“爸，我明白。”他微笑着点头答应父亲的要求，转瞬间已经从那句“孝敬”里品出了肃杀的味道。
顾文熙随即上楼，脸上表情分毫未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已经被猜测到的内容惊得出了一层细汗。
等到顾文熙离开，顾弘业随即把重点放在了分别多年的长子、长女身上，“你们两个都想好了？”
顾文晏和顾文瑶齐齐点头，顾文瑶用遗传自父亲的那双眼睛凝视着顾弘业，坚定的回答：“爸，我和大哥都想好了，今年毕业就参军。”
一直没吭声的林景英忍不住叹气，试图劝说女儿回心转意：“文瑶，妈妈不是劝你当个没志向的人，妈妈也懂你和文晏这些年受沈将军庇护，所以心里崇拜他、尊敬他，认为军队是最安全可靠的地方，但妈妈得跟你说实话——我和你爸当年去地方卧底，也是有些阴错阳差不得已的缘故，远不是你们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说到底，军队是国家的暴/力/机/关，用来打仗而且是打胜仗的，绝不会安全。”
“我和你爸担心你们的生命安全。”林景英说到此处微妙的停顿了一会，然后带着点含混暗示，“而且，几位首长的治国理念颇有些不对付，再过十几年，等你们俩干上来的时候，军中是不是还能一圈和气真就不好说。”
始终没吭声的顾文晏这才说话：“爸、妈，照小弟的发展方向，以后搞不好就是要去管经济了。到时候，他手里过的全是国有资产，如果出了什么错……家里至少得有个人，能凭本事给他保下一条命来。”
而军队就是那么一个有硬实力的地方。
这句话顾文晏含在嘴里没说出口，但凭借着眼神的交流，顾弘业和顾文晏都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顾弘业闻言苦笑着问：“这个弟弟不是在你眼前生下来的，你不了解他，所以担心他以后受不住腐蚀，会犯错误？”
顾文晏平静的说：“他是我弟弟，无论如何，我都得保护他，让他没有性命之忧。”
顾弘业拍拍长子肩膀，到底还是说：“文熙性子虽然有些跳脱，喜欢剑走偏锋，但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
顾文晏听到这句话，脸上神情终于绷不住了。
他咬着牙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质问：“爸，你回来这么些天，关于咱们全家人的调查早就摆在你桌案头上了，他做过什么、怎么做的，你心里难道没有数？”
顾文宴干脆站起身，指着林家老宅的方向：“就他今晚处心积虑去找的林家丫头，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不知道就算没有她报警，郭照也得进去蹲大狱！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设计一场阴谋！”
“行诡道，不长久啊，指不定以后哪一次，他就会把自己害了！”
顾弘业脸上的笑容终于散了。
他沉默地凝视着激动不已的长子，等到顾文熙彻底说完话，才平静的问他：“就算有人设计，但郭家虐待你弟弟是不是真的？”
顾文宴抿紧嘴唇，看着父亲没说话。
顾弘业又问：“那个眼睛不好的姑娘，被郭照曾经侮辱过，又是不是真的？”
顾文宴微微垂下眼帘，但脖子仍旧固执的梗着，不肯低头。
顾弘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不再这些年，沈将军把你教导得太好了，他把你教导成了一个有底线的正人君子，一个尊崇正义的好人。”
“有时候，只要不上升到国家大事，做人的底线不要这么高。”
“以做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活着就太辛苦了。文熙他只是知道真相，又看清楚郭家对他的恶意，先下手为强罢了，你别怪他。”说着，顾弘业拍拍长子肩膀，反而笑着感慨：“以后，文熙会不会犯错误我不清楚，但我想你去军中是个正确的决定，否则你这样的性子要是进了机关……那可真是要鸡飞狗跳了。”
他摆摆手，示意长子离开，然后再把重点放在女儿身上，好脾气的问：“我跟你妈看法不一样，你就这么喜欢战略指挥？”
顾文晏爽快点头：“爸，我是真喜欢这个，您不嫌弃我一个女孩子喜欢舞刀弄棒的杀气太重就行了。”
“这有什么，巾帼不让须眉。”顾文晏摸了一把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笑着说，“我那时候最好的狙击手还是个姑娘呢，四百枪干掉小三百个鬼子，谁见了不称一句‘神枪手’。你指挥战斗的本事不用像她狙击的本领这么高强，只要能保证不把人全指进沟里，爸爸就支持你。”
顾文瑶爽快地笑了：“爸，你放心，我就算当不了战神白起，也不至于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再说，要是真不合适指挥，我也当个狙击手去。沈伯父军队里的狙击手打移动靶各个都不如我，沈伯父说过，女性其实更适合当狙击手，耐性好又细心。”
“好，你对未来的规划心里有数，这就很好。”顾弘业摸了摸女儿剪得不过耳朵的短发，欣慰的笑了。
“行了，天也够晚了，都回去歇着吧。”
临分别前，顾弘业又忍不住对长子低声嘱咐了一遍：“你回去好好琢磨，转不过来弯就去问问你沈伯父，让他来给你讲解这个道理。”
“爸，我会的。”顾文晏顺着父亲的心意答应，他看了一眼神情担忧的父亲，终于说，“爸，你放心，我就算不认可小弟的做法，但我知道他是我弟弟。无论他做的是对是错，我都是站在他这一头的，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辱他。”
“我明白。”
这一晚上顾家上下五口入睡前各怀心思，只得了个表面上的安稳。
林见鹿则在见过顾文熙之后，确定他其实不需要帮助，就又暂时把顾文熙的事情抛开了。
清晨，林家早餐桌上，半导体播放国际国内新闻的声音从客厅传进餐厅。
林森和甄鑫就着黑面馒头和咸菜小口喝着小米粥，神情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顾文熙：我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但我不怕，因为我够茶，长辈都喜欢我。[微笑jpg]
我昨天真的是卡透了，呜呜呜，感情戏，我就是个废物。
家人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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