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沈嘉树拧着毛巾，听周羡青毫无动静，直起身子去看时，就见他在哭，无声无息的，只有眼泪汹涌地从眼眶里滚出来，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滑，隐没在耳侧的头发里。
“羡青？”沈嘉树忙丢下毛巾，把他抱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眼泪，担心地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周羡青一言不发，眼泪却越流越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沈嘉树突然想到他上一次喝多了酒也是像这样哭个不停，不过上一次是为了张晨星，那么这一次，原因似乎只可能是自己了。
他有什么心事，一向都喜欢憋在心里，几乎从不主动对人说起，沈嘉树为以往的事情心疼他，但又总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能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
过了许久，周羡青似乎终于平静了一些，从他肩头抬起脸来。
沈嘉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问：“感觉好点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周羡青不知道为什么，接着哭了起来。
沈嘉树又慌了，手掌覆在他的后颈，絮絮地说：“好好好，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
周羡青摇头，声音发颤：“没事，我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那还能叫没事吗？沈嘉树无声地叹了口气，耐心地问：“所以是为什么呢？连我都不可以说吗？”
“就是因为你，所以才不想说……”
“是为了杨沫？”
周羡青没回答。
沈嘉树知道自己应该想得没错，继续说：“因为我跟她吃饭，但是没有告诉你具体原因，对吗？”
周羡青还是不说话。
“我就知道。”沈嘉树低声说，“明明很在意，但是由于不想惹得我厌烦，所以假装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羡青，你真的是个傻瓜。”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猜疑心很重，而且小肚鸡肠的人。”周羡青吸了吸鼻子，说，“陈京说我心大，可我只是不想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嘉树摸着他的头发，慢慢地说，“我和杨沫吃饭确实是有事跟她谈，但我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因为我不想让你怀抱希望，但又白白高兴一场。”
周羡青抬起头来，眼圈发红：“跟我有关系？”
沈嘉树犹豫了一下：“有一点。”
周羡青又要追问，沈嘉树却阻止他开口：“羡青，拜托你不要问。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现在真的不行。”
他的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定，一副周羡青再怎么问，他都不会回答的样子。
周羡青沉默片刻，还是点点头：“好，我相信你。”
沈嘉树笑了，又把他抱进怀里：“以后，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有什么问题也不要憋在心里，我都会坦诚地回答你。”
周羡青“嗯”了声，又犹豫了半天，说：“我有一个问题，你会回答我吗？”
“嗯？这么快就有问题了？”沈嘉树开玩笑，“我当然会回答你，不过你要先跟我交代，这次又是憋了多久的问题？”
周羡青撇开头，耳尖微微泛红：“是你自己说的尽管问，现在又这么多话。”
沈嘉树眉眼含笑，不再为难他：“好，那你问。”
“你……”周羡青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问，“你一直喜欢男人吗？”
沈嘉树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是突然。”周羡青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嘉树点点头：“原来如此，确实是你的性格。”
“毕竟你的外貌就很受女生欢迎，连你们办公室的杨晓姝也……”周羡青低下头，“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喜欢我。”
“不是突然。”沈嘉树说，“我早就知道你了，也关注了你一段时间。”
“是吗？”周羡青诧异地看他，显然并不怎么相信。
“是。”沈嘉树承认，“在我调到十二楼之前，我就听说过你，也见过你。”
“听说过我？”周羡青皱着眉，努力回想他有没有和沈嘉树有任何交集，但结果仍然是，完全没有。至于沈嘉树说关注自己，那更没有理由，自己一向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地方。
“年会。”沈嘉树提醒他，“那年的年会，你被你们部门推成代表，参加社里的合唱，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又退出了。”
尽管时间有点久了，合唱的事情周羡青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年他确实是被迫参加的，因此心中万分排斥，在几次排练中所表现出来的也就全然是抗拒。
为了逃避合唱，他晚上出门时故意穿得很少，成功感冒，声音嘶哑，鼻涕流个不停，顺理成章地推掉了合唱。
同事们都很关心，叮嘱他天气寒冷，还是要好好注意身体，他顺从地答应。
而实际上，他每天都在有意加重感冒，心里却无比轻松。
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了，大概只会觉得自己是个行为极端的神经病吧。
“后来我生病了，只好退出了。”
“你没能参加还是太可惜了。”沈嘉树不知道内情，遗憾地说，“当时带我们排练的老师还问起来，说有个很不错的声音为什么没来。”
周羡青含含糊糊地说：“嗯，生病了也没办法。——那次合唱你也参加了吗？”
“参加了，我站在最后一排。”沈嘉树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记得的。”
“……对不起。”
“没有必要跟我道歉啊。”沈嘉树摇头，“这对于你来说再正常不过了，甚至我调到十二楼后，你看到我都是面不斜视地直接走过去的。”
“是这样吗？”周羡青有点尴尬，不由得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注意到。”
“怎么说呢，你虽然面不斜视，但看得出来不是因为傲慢而目中无人，更像是心思根本不在路上。”沈嘉树问，“羡青，你都在想什么？”
“好像也没有什么……”
也许只是在发呆？
周羡青扪心自问，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觉得每次独自走路的时间都过得很快，稍纵即逝。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不说这个了。”
周羡青舒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好像已经跑题了，而且明明是自己先提出要问沈嘉树问题，现在怎么又成了他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他晃了晃头，尽力让自己混混沌沌的脑子清楚一点，把话题拉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嘉树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装傻，问：“什么问题来着。”
周羡青有点恼火地瞪着他，干脆换了个问题：“那我问你，你一共交过几个女朋友，以及男朋友。”
“……好吧。”沈嘉树眼见躲不过，只好回答，“只有一个男朋友。”
“一个？只有一个？”周羡青见他点头确认，使劲摇头，“不，我不信，怎么可能。”
沈嘉树哭笑不得：“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周羡青也说不好，但就是觉得他在骗人，满脸都写着怀疑。
“真的。”沈嘉树举起右手，信誓旦旦，“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是实话，而且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
“高中时的事情，算来都不止十年了，而且也说不上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沈嘉树认真地问，“你真的要听吗？”
周羡青反而退缩起来：“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想听的话我一定会说，一些陈年旧事而已，没什么可隐瞒的，说出来反而证明我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过去了。”沈嘉树声音温柔，循循善诱，“羡青，你要和我交换过去吗？”
周羡青低头不语，手指缓慢地收拢成拳，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不想说，他只希望那段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去从未发生。
可若他对自己的过去耻于提及，又凭什么要求沈嘉树对他坦诚相见？不，这是不对的，自己没有资格要求。
自己也应该坦白，但沈嘉树知道了，瞧不起自己，厌恶自己，那又该怎么办？
沈嘉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脸色难看，眼神中似有无数的情绪涌动，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说：“你今天太累了，早点睡吧。如果想说的话，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再说。”
他站起身来，周身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看不清表情：“我去次卧拿你的睡衣，你洗个澡再睡，好不好？”
周羡青垂下脑袋，没回答。
沈嘉树又摸了摸他的头顶，正收回手，周羡青却握住了他的手指，仰头看着他，下定决心似地开口：“如果我和你交换过去，你不要讨厌我。”
这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得很是艰难，语气中还隐隐有一丝恳求，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哪怕是交换我也愿意。沈嘉树，我真的很在乎……在乎关于你的一切，我不想让你觉得我……”
他哽咽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
这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委婉的表白了。
沈嘉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僵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