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周羡青心都凉了，脑子清醒了不少，怔忡地看着他的侧脸，半晌才吸了吸鼻子：“少臭美了吧，你真的以为我会记你一辈子吗？”
张晨星转头冲他笑：“我当然不希望。羡青，无论如何，我真的希望你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周羡青不甘示弱：“我当然会。”顿了顿又赌气似地补充说，“已经有了。”
张晨星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低声说：“那样我就放心了。”
两家其实距离不远，张晨星怕周羡青会晕车呕吐，干脆陪他一起走回家去。
他说了很多话，说他任性地失掉他们的大学之约后就后悔了，又觉得周羡青不会再原谅自己。那时，他一个人走在远方陌生的校园里，终日恍恍惚惚，直到后来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也就是即将结婚的对象，安洋。
安洋家也是这座城市的，他们的高中母校甚至只隔了一条马路。安洋性子开朗活泼，笑容温暖，陪他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光。两个人虽然也有过争吵，甚至气头上说要一拍两散，最后还是舍不得离开对方，决定双双携手跳入婚姻的坟墓。
“好歹算是入土为安。”张晨星笑着说，周羡青看得出他脸上的平静与满足。
“祝福你。”周羡青干巴巴地说。
到了周羡青家小区外面，张晨星突然停下脚步，周羡青扭头看他，以为他是只准备送自己到这里又不好开口，正要“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说再见，张晨星却说：“羡青，虽然迟了一点，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周羡青愣了一会儿，随即自嘲地笑笑：“这句话好像应该是我说。自己一直当成亲兄弟的好朋友有一天突然对自己告白，这种事对于任何人来说，应该都是很困扰的吧。”
“但那时候我太年轻，如果是现在，我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不让你那么伤心。”
“都不重要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周羡青扯扯嘴角，笑容显得有些凄惨，“大家各得其所。”
“我……”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周羡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你快点回家吧，家里应该还有客人要招待吧，你这个新郎跑出来这么久可不好。”
张晨星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都到家门口了还能有什么事。”周羡青脱口而出，想想又觉得语气未免过于不客气，以他们现在处处透着生疏的关系不太合适，有些懊恼，“我是说……总之，你快点回家吧，我，我明天再和我妈一起过去。”
“我知道了。”张晨星点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回到家里，周羡青跟周母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回房间了，鞋都没脱就倒在床上，胳膊横过来盖住眼睛。周母拎着拖鞋追进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直皱眉：“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哪里多了。”周羡青躺着一动不动，“就两瓶啤酒，根本醉不了。”
周母无奈地叹气，帮他把鞋脱了，说：“躺到床上去，这样睡了容易着凉。”
周羡青还是没动，半晌带着重重的鼻音“嗯”了声。
周母有些担忧地坐在床边，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妈妈说说好吗？”
周羡青没回答，过了许久才说：“妈，如果我这辈子都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那怎么办？”
他声音里带了哭腔，听起来凄惨又可怜，周母只当他是因为好朋友要结婚而受了点小刺激，只能安抚他：“怎么会呢，你这不是还没遇见合适的人嘛，但她早晚会出现的呀，妈妈遇见爸爸时也都和你差不多年纪了。”
“可是我和妈妈不一样……”
“哪里能人人一样呢。”周母轻轻地叹气，“开心就好了嘛，你不想做什么事，妈妈也不会强迫你的。”
周羡青哽咽着“嗯”了一声。
对于张晨星结婚这件事，他其实心里并不是多难过，更多的仿佛是怅惘，怅惘于他人生中的一段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这种感觉在第二天他去酒店参加婚礼时达到了极点。
张晨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酒店门口接待宾客，胸口别着写有新郎字样的大红胸花，身姿笔挺，容光焕发，完全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
太刺眼了，周羡青默默地扭过头，正了正妈妈一定要给他系上的领带，跟在周母身后走了过去。
离张晨星越近，自己的青春便仿佛越来越远了。
婚礼的流程周羡青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吃了喜宴，又以工作为由拒绝了张晨星晚上聚会的邀请。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虚伪，或者说圆通了，他甚至笑着对他们夫妻二人说，欢迎他们有时间到b市找自己玩，自己请他们吃饭。
天哪，听听这客气又周到的话，这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婚礼结束，周羡青带着行李和一张笑僵的脸去赶高铁，直到在座位上坐下，耳朵里环绕了许久的欢声笑语终于开始消散。
列车缓缓启动，周羡青塞上耳机，把脸贴在车窗上，心底涌上几分落寞来。
时间过得真快，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想当年他刚认识张晨星的时候，哪里懂得什么世上的情情爱爱，只是觉得这个人又温柔又好，便懵懵懂懂一头扎了进去。两人在外人眼里确实是一对好兄弟，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只有他自己，渐渐开始明晰自己心中那点龌龊的小心思。
为了和张晨星在一起，他假装不经意地随口一提，说两人要不要考同一所大学。张晨星不疑有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如果不是他在高中毕业的聚会后，因为酒精而神志不清，冲动地说出了自己埋藏在心里的感情。
然后张晨星他，连夜修改了报考志愿，一个人出门毕业旅行去了。
后来周羡青问过班主任，班主任说她也建议过张晨星报考b大，可是张晨星拒绝了，选择了另一学校的相同专业。
周羡青每每想起都还觉得有点气，他难道还能霸王硬上弓吗？张晨星有必要一口气跑那么远吗？
就因为这件事，他一度自暴自弃，怀疑自己真的有问题，疯狂地想要寻求认可，甚至做出了在现在的他看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网恋。当然，那是一段更加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只希望自己没犯过那种蠢。
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了，而现在，在经历了几年辛苦的社畜生活后，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小哥哥，马上到站了。”一道悦耳的女声将周羡青迷迷糊糊的思绪拉回来，周羡青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揉了揉眼，果然听到了报站声。
居然睡得这么沉，周羡青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向旁边的姑娘道谢：“谢谢啊。”
“没事。”那姑娘笑了笑，“看你睡得挺熟的，是太累了吧。”
“嗯……”周羡青看着姑娘体贴的笑容，突然想多跟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两句，反正到站后大家各奔东西，谁能记得谁呢？
“其实，我是回家参加了一场婚礼。”
“难道是喜欢的人的？”姑娘歪了歪头，猜测。
周羡青苦笑：“只能说曾经吧，以前确实有过非他不可的想法，后来也看开了，只是还是会觉得很低落。”
姑娘了然地点头：“我懂得，我也有过这种体验。”她善解人意地开解周羡青，“当时是难免觉得很痛苦啦，可是回头想想，这么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谁还没在爱情的路上栽过几个跟头了。”
周羡青说：“你怎么一副看透了的模样……”
“本姑娘拿得起放得下。”姑娘笑着说，“哎，你一个大男生，不要愁眉苦脸的，会不讨女生喜欢哦。”
周羡青终于放松地笑了一下：“嗯，谢谢你，和你聊了几句，心情好多了。”
下车时，姑娘想加他的微信，周羡青想了想，笑着说：“算了吧，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就不好意思再联系了。”
姑娘有些遗憾地叹气，也没强求，挥了挥手，拖着箱子快步朝出站口走去。
周羡青舟车劳顿，终于回到了自己舒适的小屋，累得瘫在床上动也不想动。然而一旦平静下来，另一块选在心上的石头又开始摇摇欲坠。
那个叫严展的“匿名者”……
周羡青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又歇了一会儿才爬起来收拾东西。
行李箱里有几小盒包装精致的喜糖，是周母硬塞给他的，说让他沾沾喜气。周羡青不爱吃糖，便拿着糖去敲陈京的房门，想问问他要不要。
陈京好半天才来开门，蓬头垢面，戴着一副大黑框的眼镜，生无可恋的样子：“小青青，你回来了。”
周羡青语塞：“呃……你，你还好吧。”
“不怎么好。”陈京把门打开，让他进来，自己又重新爬到床上去，抱起笔记本电脑，“新书扑得厉害，我大改了有十万字，三点多才睡。”
周羡青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把手里的糖给他：“嗯……吃块糖开心一下。”
“喜糖？”陈京接过来看了一眼，大惊，“你你你，你这是回家结了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