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故地重游（下）

    好像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愿。

    不管是之前联系毕然，还是今天去游乐场的旋转木马，林知衡都一无所获。

    但其实，这么说也不全面，他还是收获了一些快乐。顾霏霏第一次坐旋转木马，很显然，她的心立刻就被这个游乐项目俘获了。骑在白马上，小姑娘神采飞扬，眼神里的快乐，就像那阳光，绚丽地流淌出来，让看到她的人也跟着开心起来。大概，快乐真是可以传染的吧，虽然林知衡对这个游乐项目完全无感，但看着她那般开心，他也开心。一遍结束，小姑娘恋恋不舍，下马后，一步三回头。

    于是，林知衡领着她，又绕回到了旋转木马的队尾。他从顾霏霏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喜的笑意，那笑意是那般明显。既然她喜欢，游乐场里适合她玩的项目也确实有限，那多玩几遍也无妨啊。第二遍，他依然在身边陪着她，但是到了第三遍，他就让小姑娘自己去玩了，他自己去到一旁看着她。看着她策马奔腾，一遍一遍追逐，却不过是在绕圈。但身在其中的人，却都沉浸在快乐中。而他，倒像是看破了这循环的红尘，跳脱出来，看着那些人的追逐和欢乐。这让他忽然觉得有点儿怪异。

    第四遍玩下来，顾霏霏终于拉着林知衡离开了旋转木马。她牵着气球走在他身边，那气球上下欢快地跳动，她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儿朦朦胧胧的，像记忆中的那些美好，有些不够真实。或者说，好像应该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的美好，这个世界里，只是那个美好的投影。

    只是这种美好，却禁不起细看。林知衡注意到，顾霏霏的脸色有些微微的白，嘴唇也有点儿干，想来她是累到了，毕竟她是个病人。正好，路边有个空着的长椅，于是两人坐下。

    那长椅，正好对着旋转木马的。虽然看不到木马和木马上的人，但是能看到那个帐篷的顶端，在阳光的映照下，极其绚烂极闪亮。顾霏霏看着那个尖顶，有些出神。她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眼神也很复杂。林知衡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他没有问她，只是从包中取出那个粉色的保温杯，他看了一眼杯盖上显示的温度，55摄氏度，他很满意，把杯子递给顾霏霏，说，“渴了吧？来，喝点水。”

    顾霏霏这才从自己沉浸的那个世界回过神来，她转头来，看到林知衡举着的保温杯，她愣住了。

    看她没有接杯子，林知衡补充说道，“新的，专门给你准备的。”

    林知衡看到，小姑娘的眼中，氤氲起水雾，“林医生，你……谢谢你。”她接过那个粉色的保温杯，攥得紧紧的。

    “这么客气啊，快喝吧，玩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

    顾霏霏点点头，她扭开杯盖儿，轻轻的啜了一口，接着，她笑了，眼里却闪着泪光，她说，“林医生，你对我真好！”她又喝了一口水，“很早以前，我觉得我是个幸运的人，后来又觉得不幸，再后来我又觉得我很幸运，可接下来又很不幸。现在想想，也许，我还是是个幸运的人。”说罢，她又笑了。那笑容竟带着些时间的沧桑感，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林知衡看着那笑容，想着她先是被人遗弃，然后又生了那样的病，他不知她所说的幸运从何而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周围人声嘈杂，但好像都响在遥远的地方，他只觉得安安静静。忽然，他的肚子打破了这种安静。

    “我饿了，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林知衡笑了。听到他肚子在唱歌后，顾霏霏也笑了。

    林知衡起身带着顾霏霏往湖畔餐厅的方向走去。但还没走到那片树林，顾霏霏忽然停了下来。她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小树林，好像颇为犹豫。

    “怎么了？”

    “我……”顾霏霏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餐厅就在那片树林后面。”林知衡的心，其实动了一下。他太知道那个树林意味着哪里了。但他的脸上不动声色。

    “我不想去那个餐厅吃饭。”

    听到这个回答，林知衡不免有些沮丧。但他依然带着笑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我想吃汉堡。”

    林知衡笑了。他觉得他过于敏感了。不论是旋转木马还是那片树林，大概都只是对他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对于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那里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汉堡和薯条配上可乐，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虽然林知衡不能理解那种吸引力，但是他明白。当然，作为一个医生，他自是不愿意他的病人去吃什么汉堡和薯条，他希望她能吃的营养均衡。但是他转念想到顾霏霏的身世，她平时应该很少能吃到汉堡吧，既然是让她出来散心，那么吃一次汉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转身，带着顾霏霏去了游乐场里的快餐店。和之前去过的湖畔餐厅相比，这里很喧闹。人很多，可以说是非常多。林知衡排了很久的队，才拿到餐。和去玩旋转木马一样，林知衡并不喜欢，但是看着顾霏霏吃的开心，他也觉得这汉堡吃的挺值得。

    午饭后，林知衡带着顾霏霏去坐了观光的小火车。其实，沿途的景色确是很美的，红的枫、金黄的银杏、碧的水，那些浓郁的色彩交织着纷至沓来，但是顾霏霏看上去却并不开心，甚至有点儿情绪低落。就在小火车即将进站的时候，原本就是摸鱼的太阳，终于提前下班了。阳光消失后，温度下降的很快。林知衡明显看到顾霏霏的脸色愈发苍白了起来。

    “霏霏，我们回去吧。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林医生。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那我们先回去。这次没玩的，我们下次再来玩。”

    “我还可以来吗？”

    “当然可以，等你的身体好一些了，我们再来。”

    回程的路上，再次经过旋转木马，顾霏霏看着那旋转的快乐，眼里都是不舍。于是，林知衡又陪着小姑娘坐了一次。之后，他才带着她，出了游乐场的大门。

    太阳下班后，一切都显得有些萧瑟。和来时的神采奕奕不同，顾霏霏有些蔫蔫的，看来她确实是有些累到了。

    回到医院，林知衡等护士对她进行了例行的基础检查后，看到数据都还好，这才放心离开。

    这一次的故地重游，没有发生任何让林知衡感到惊奇的事情，好像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里最有联系的地方，也断开了细若游丝的联系。如果让他回忆，林知衡也只能记起一次又一次的旋转木马。这不过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游玩，他一直这么认为，直到一周后的一个偶然机会，他才知道，原来那次游玩，对顾霏霏来说，其实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