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三
白历上次被灌醉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这一次又在聚餐上喝趴下,竟然生出一点儿怀念之情。
好在这回倒是没出现醒酒之后发现自己跟人打了一架的尴尬情况,白历靠着仅剩的那么一点儿自尊心, 撑着大少爷的架子自己走, 被陆召一路领回家。
尽管走路都是S形,但白历酒桌这一战充分证明白少将说自己能喝并不是胡吹, 灌他酒的那几个早就钻桌子底下爬不起来了。
今年新兵集训审核赶上白历是总教官,白大少爷威名在外,这两年因为左腿的原因去前边儿的次数相对减少了一些,才时不时被抓来训这帮新兵蛋子。
其实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主要就是参与制定一下集训方向和审核标准, 集训过程中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负责解决汇报,平时其他教官训练的时候他坐旁边儿看个大概就行。
白少将被抓来充数也不是一两次了,带的兵都有几批,摸鱼的功夫做的很到位,自己训练完才慢腾腾过来瞧瞧。
新兵有从军学院和帝国公民学院直送的尖子生, 也有不少贵族出身的少爷小姐,难免就有脾气大不服管教的,倒是不太敢惹白历,但其他教官就不一样了。
跟教官叫板不听命令的孙子每年都有,可惜不是每回集训的总教官都是白历。
有几次闹起来时赶上白历来“瞧瞧”,当天就临时加了场格斗训练,找事儿的那位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有“新兵宿舍”美誉的医务室的床上, 旁边还躺着他的难兄难弟, 一块儿被白历送进来反省己过。
训练开始没两天, 白教官就把几个挨了训心里不大服气刺儿头仔仔细细揍了一顿, 新兵里就再也没人提白历的左腿影不影响发挥的问题了。
再加上白历一人能把其他教官加一起的份儿骂完的能耐, 今年的新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度过了集训,通过审核留下来的终于能参加第一军团每月的例行聚餐,又赶上几个前几批白历带出来的兵轮值回主星,一帮人因为都挨过白历揍听过白历骂而迅速建立起统一战线,决心在聚餐上用酒肉腐蚀一下白少将的灵魂。
以司懂跟孙蓬为首的灌酒小队集结成型,这俩人进第一军团那一年也赶上白历当教官,初当教官,白历有些兴奋,去“瞧瞧”的次数也特别多,司懂孙蓬两人一直到集训结束好几个月,听到白历的名字都还会反射性地心头一惊。
陆召有事儿没参加前半场的聚餐,等他赶到现场时,白历还保持着一个端正的坐姿坐在椅子上,酒精上头满脸通红,旁边歪七倒八地坐着趴着司懂孙蓬等人,其余军官看了好一出大戏。
“行不行啊你们,”白少将的语气云淡风轻,“来,坐起来再喝两轮。”
其余几个小子哆嗦了一下,纷纷装死。
陆召走过去就闻到白历身上的酒味,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白历极小声地说道:“救命,我喝不了了。”
“……咳,”陆召又无奈又想笑,强压下嘴角,勉强编了个理由,“家里有事。”
话音刚落,白历就“嗖”一下窜起来,同手同脚地跟着陆召撤离聚餐现场,一上车就歪在座椅靠背上打起瞌睡。
跟陆召喝大了脾气很暴的情况不太一样,没人惹白历的时候他倒是还挺老实,醉眼朦胧间被人推醒说是到家了,闻到陆召身上的味儿就没再折腾,只是非得陆召拉着才肯下车。
等回了家也挺听话,陆召让洗漱就去洗漱,还不忘自己拿上要换的睡衣睡裤,就是等从洗漱室出来时,陆召发现一套睡衣白历全给穿反了,这才意识到白历是真喝得有点儿意识不清,只得帮着重新脱了再穿。
白历喝大了废话更多,也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陆召倒是个好听众,任由他说了一堆,只“嗯”地应和,又把比他俩脾气都大的机器管家圆胖子给指使走,才把白大少爷推着坐到床上,捞起他睡衣下摆:“抬手。”
白历相当配合,自己抬手抬脚让陆召给他换了衣服,嘴上还继续说道:“这算什么,我有一回跟一个上级去一个驻地军团交流学习,跟我老同学遇到了,那一顿喝得比今天多多了,他都喝吐了,我照样自个儿走回宿舍……就是路上怎么走的不大记得……”
陆召意外发现白历喝大了之后很有些自爆黑历史的倾向,不由问道:“然后?”
“然后第二天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白历果然顺着说道,“……一条腿还在裤管里,没脱完就睡着了。”
陆召忍不住笑,白历虽然喝得脑子跟不上趟,但凭着大少爷的自尊心还是感受得到自己这是被嘲笑了,泄愤一样搂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隔着衣服咬他的肉。
“睡觉,”咬的轻,陆召也不疼,拍着白历道,“躺下。”
白历没反应,搂着陆召不撒手。
陆召又喊了声:“历历。”
搂着他的手这才犹犹豫豫的松了,白历一张脸早被酒气儿熏得发红,这会儿就更红的厉害,眼睛也因为醉酒而有些朦胧,钻进被子里的之后还不忘嘱咐:“你躺下听我说。”
这还有一肚子废话没讲完呢。
陆召被他带着薄薄水光的眼吸引,忍不住抬手摸摸白历的眼尾:“一会儿来。“
不过等陆召收拾完其他东西再回到卧室,白历就已经睡着了。
他难得做了个真实发生过的梦,可能是因为睡前说了那么几句,所以大脑重新唤起了那段记忆。
梦里白历刚进军界没多久,跟着一个和白老爷子有些交情的上级去某驻地军团交流学习。那会儿他还是个少校,但已经知道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一路高升,然后在少将这个位置上瘸了左腿。
他跟上级临时借助在驻地军团的宿舍楼里,也是在这儿遇到了军学院时的同学,一段时间没见,两人都挺高兴,又赶上第二天上午两人都没事,就提出来晚上去喝几倍聊聊。
那段时间白历处在一个迷茫期,他一方面知道原剧情的走向,一方面又是真的喜欢现在的工作和开机甲带来的痛快,舍不得离开军界。
白老爷子那会儿身体已经很差,虽然从没多说过,但白历知道老爷子是很想看到他在军界大展拳脚的样子。
对白历这个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亲人小辈,白老爷子总有些严厉的疼爱和不出声的看好,白历从小到大也从没让他失望过。
前不久白历在宴会上和唐骁大吵一架,并且和前来阻止的唐开源大打出手,愤怒之余,原剧情的噩梦又开始不断在夜晚入侵白历的脑海,
自己的报复理想和亲人的期望让白历不想辜负,白老爷子日渐垮塌的身体状况又让他面临即将失去亲人的惊慌难过,唐氏的挑衅又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而更大的恐惧则来自于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剧情。
在被多种情绪裹挟的时候,白历在一次任务途中目睹了战友重伤,被救下时丢掉了一条胳膊,在他面前血淋淋地被紧急封进治疗仓送往医院的全过程。
白历开始失眠,难得入睡,又是一场场不断重复的噩梦。
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害怕,但又不愿意就此离开军界,白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想轻易低头,但他性格里的瞻前顾后又注定他无法心无杂念。
老同学的邀请他没拒绝,对方有对方的烦心事,白历有白历的苦恼,两人借着重聚的借口喝得酩酊大醉。
饭后老同学直接回了在本地的家,白历则靠着仅存的理智摸回宿舍,一关上门就彻底散架,手脚不听使唤地背靠着门坐在地上。
人在理智不怎么好使的时候情绪就会上头,白历想摸到床上钻进被子结界里再露出窝囊的表情,但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坐在地上“啊”了好几声,才嘶哑着吼了一句:“凭什么非得是白历!”
没人回答。
他总是得不到回答。
白历吼过了,觉得没劲,靠在门板上闭着眼不想再站起来了。
意识刚开始有些模糊,听见外边走廊上传来交谈声,一个人跟另一个抱怨:“第一第二军团我是不想了,第三军团我估计都悬。往上爬太难了,我父亲托了好几个人都没什么希望……我也怕自己能力不够,白费了他花钱卖力的一通忙活,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天是休假日,宿舍里的人出门的出门回家的回家,很清净。这两个估计是没地方去的,正边走边闲谈。
白历本来没想偷听,但实在是站不起身,只好侧侧头想离门远一点,但他精神力太高,门外的动静再小,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听得清楚。
“……最近在打算往好一些的驻地军团那边努努力,”那人又继续道,“不往主星去了。”
另一个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一层住的大半都是新兵,白历模模糊糊感觉这两个人都还年少,就已经开始在为前途发愁。
所有人都有要发愁的事儿,不缺他白历一个。
“你以后怎么打算的?”先开口那人又问另一个,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里显出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你这边儿别提是跑关系了,就你这……以后估计更难。”
看样子另一个人更没什么背景,在这个原著三观稀烂的世界可能很难出头。
白历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埋怨吐槽,另一人却只是言辞简单道:“没事。”
这话太随意,太不当回事儿,听得白历都跟着有点儿愣。
几秒的沉默后,先开口那人无奈问道:“真服了,你想想将来,就不觉得害怕发愁?”
“我忙着过今天,”另一人淡淡道,“没空怕将来。”
后边儿两人又说了些什么白历已经记不太清,他在浑噩中感到一点儿清明,今天都做不好的人,当然会惧怕明天。
将来永远都是未知数,今天却确确实实存在。与其忧虑未来,倒不如专注眼下。
白历在一个神奇的状态下忽然想开,不禁嘲笑起自己的自怨自艾,他大概比门外的那人要好上许多,既不缺家世也不缺天赋,抛去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原剧情,他这辈子应该顺风顺水,丝毫不用发愁眼下。既然如此,哪儿轮得到他感慨自己的命运太不公平?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想脱衣服上床好好睡一觉,等再醒来又是一个需要他认真过好的“今天”。
裤子扒到一半儿,白历的脑子里还是刚才隔着一道门有些模糊的声音,他白大少爷竟然在觉悟方面连一个年轻的新兵都不如。
梦里的白历重振精神,没多久就回到主星接受晋升。
白历睁开眼,梦里的一切都从眼前消失,他还有些醉酒后的头晕,但意识已经清醒,喉咙发粘,起身要去喝水。
身侧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怎么?”
“喝点水,”白历轻声回答,握了握陆召伸出来摸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没事儿,你继续睡。”
他踩着拖鞋去客厅给自己倒了点水,冲刷掉喉咙里的不适感,又觉得脸上有出汗后的粘腻,一步三晃地去洗漱室洗脸。
洗完还没擦,抬头时看见洗漱室镜子里自己的脸,又想起梦里那段颓废沮丧的时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虽然已不是当年的心态,但旧事和曾经压抑的心情依旧会影响到他。
也不知道对着镜子发了多久的呆,洗漱室的门被敲了两下,陆召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还好?”
“我洗个脸,”白历回过神,又洗了一遍脸,边擦边说,“你怎么起了?”
“以为你酒没醒。”陆召道,“很久没回来。”
两人睡觉都有各自的习惯,陆召是准时睡准时起,白历则是梦多容易惊醒,但相处的久了倒是都统一不少,一个时不时被打破生物钟,一个开始睡得踏实些,并且都习惯了身边躺着个人。
“我刚才做了个梦,一直在想。”白历道。
陆召以为他又被噩梦困扰,这几年白历虽然还是梦多,但很少再做以前那种噩梦,醒来也就忘了,听到这话陆召有些不放心:“什么梦?”
“梦到我以前跟上级去一个驻地军团,喝大了听到宿舍外边新兵在说话,”白历笑道,对着镜子擦拭自己也有些汗水的脖颈,“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当年就寻思有机会得好好报答报答那位,可惜当时喝得站不起来,第二天睡醒也回忆不起来声音是什么样的了。”
本来就是隔着一道门,再加上白历本人当时意识模糊,能分辨在说什么就已经不错了,事后清醒怎么都想不起音色,那一年那个军团招的新兵还特别多,白历找了几天就回主星了,此事不了了之。
陆召“哦”了一声,知道不是噩梦也就没再追问。
“我那会儿还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呢,一想到将来就两腿哆嗦,”白历把毛巾丢在一旁的回收格里,跟陆召说闲话,“陆少将年纪不大的时候有没有对未来感到恐惧的时期?”
门外响起陆召的回答:“没有。”
可以,不愧是帝国之鹰。白历笑着刚要说话,门外又传来声音。
“年纪不大的时候很累,忙着过今天,”陆召说,“没空怕将来。”
这声音隔着一道门,和多年前的那一天、和白历的梦境重叠。
白历愣了半晌,忍不住大笑。
他意识到他跟陆召曾经离得如此近,却从未看到对方一眼。
即使如此,陆召也依旧用他自己的方式托了白历一把。
他原本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多年前隔着那道门,先开口的那人还问过另一人:“那不说怕不怕吧,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两人已经走远了,声音倒是隐隐传来:“我听说第一军团来人了。”
“是来人了,被请来交流经验的,”先开口的那人说道,“挺厉害,你听说没?那个少校在模拟仓上刷新了军团最短用时,啧啧,到底是精英军团……”
“听说了,很强。”另一人道,“我会去第一军团看看。”
“……你就属于那种哪儿强往哪儿去的人……”
远远传来两声各自带上宿舍门的声音,白历当晚的记忆也从这儿开始就变得稀里糊涂。
他们曾以一个奇妙的方式相处在同一空间中一段时间,很短暂,连擦肩而过都算不上,从头到尾互不相识。
即使知道就算没有这一切,陆召也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但这个过程中多出了一点儿白历的存在,依旧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和这个人紧密相连。
白历拉开洗漱室的门,看到陆召疑惑地站在门口看他,不由心情大好,张开双臂扑过去把陆召抱个满怀。
没见过面,完全不认识,也没打过交道。
但他们曾经互为对方的领路人。
“我得好好报答陆少将,”白历亲了一口陆召,推着他往卧室走,“大恩不言谢,我就以身相许吧。”
陆召根本没听懂,他被白历推着走回卧室,倒是没忘把门带上。
白历听到门合上的声音。
现在他们终于在门的同一侧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