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翌日，青石小镇十方客栈。
温九歌是被杨肖肖吵醒的，这个小朋友正双腿盘坐伸手想掀他的眼皮。
见温九歌睁开眼，杨肖肖倒是先一步吓得两头身往后仰，一头朝床下栽倒。
温九歌伸手提着杨肖肖的衣领解救了他头先着地的危机。
这小家伙穿着整齐，但头发可一点也不整齐，显然为他扎发髻的人，并不没有给小孩子扎过双髻。
而整个房间，也就三人，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温九歌看着这头发，都能想到萧越阳在杨肖肖头上捯饬的场景。
他侧眼一看。
萧越阳已经若无其事地站在了窗前。
一身青衣未见褶皱，头上的玉冠应该是重新换了一顶。
萧越阳手肘靠在窗台上，望着青石小镇空无一人的小巷。
青石阶上的落叶都无人再清扫，再没有萧越阳来时的热闹。
家家户户的人都闭门不出。
叮。
叮。
有节奏的铃铛声伴随着远处而来的人影慢慢响过来。
铃铛的余响传到客栈时的声音，已经寥寥。
从青石阶的尽头浩浩荡荡走过来一行人。
由远及近。
正是青石小镇供神的几人。
为首的蒲运穿上了丧服，遥远的一抹白色格外显眼。他端着一个红色木盘，双手手腕上各绑了一只青铃。
一步一动，两只铃铛就交替响彻。
青石两旁的人家听到铃铛声，原本还有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了。
铃铛镇邪，招魂。
也是为了提醒众人，闲人避让，勿冲撞，勿近身。
而这木盘里的，却是碎裂成块的供神碑。
蒲运一步步走过，路过的房子有妇人开了一扇窗，恶狠狠地对着蒲运猝了一口，紧接着又被一只男人的手拉了进去。
关窗的声音嘭的一声，打破了只有铃铛声的青石小巷。
蒲运目不斜视，眼圈微红，眼神却无悲无喜，他走到十方客栈的门口，也不进去，只是端着石碑，对着十方客栈深深鞠了一躬道。
“萧仙长，我已经决定好了。”
萧越阳牵着杨肖肖，温九歌则跟在他们身后，懒洋洋地下了楼。
直到几人站在蒲运的面前，萧越阳这才正视着这个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少年。
一夜过去，蒲运就仿佛成长了，原本就没有多少孩童玩性的蒲运，从这一刻开始，彻底丢弃掉了童心。
萧越阳视线抬了下，看到身后本就是长辈的老者们，竟然像是同意了以蒲运为首。
“你们想如何？”
萧越阳板起脸来竟也像模像样。
蒲运声音稚嫩，却坚定道：“请求萧仙长为青石小镇修复供神碑！”
“为何？”
“这是我蒲家的责任，当年我的祖先为了保全全村的人，剔骨供神本就是逆天而行，因今我一己私欲，毁了供神碑，魔物出世，无数的人因此而死，蒲运自知有罪，只能延续蒲家历代的责任，成为新的供神者。”
普通的供神者当然不会如何，但供养这种魔物，会消耗凡人的寿命。
蒲运如果成了供神者，而没有其他的镇人分担的话，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而且，他如果成为供神者，他的修仙路就完全毁了。
“蒲运，你想清楚了，成为供神者，你哪怕有灵根，还是三灵根，以后也与沧浪剑派无缘。”
萧越阳的话让蒲运一愣，明明，他早就知道。
从他爷爷蒲良吉让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被萧越阳带回沧浪剑派，他却走出了房间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了。
他的梦想断了。
“蒲运想清楚了，请仙长成全。”
“既然如此。”萧越阳眼神轻飘飘地看向几位老者，复又看向了蒲运，“你端着石碑，去祭坛。”
蒲运应了一声，但还是没动，他杵在原地，有了点孩童的茫然。
“仙长，蒲运还有一事相求。”蒲运声音终于带了点哽咽，“仙长可否为我爷爷做一场法事，我我知道，爷爷他做了很多错事，但都由我来承担好不好，是因为我，爷爷才我只有这一个亲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只是，只是希望希望爷爷走得不那么辛苦。”
蒲运还未走上仙途，他不是很明白，做法事这种事，是佛修的专长，萧越阳是剑修。
剑修主杀伐，佛修才主张不杀生，超度众人。
但萧越阳应下了。
老者像是被萧越阳这个少年一般的小仙人那一眼，给看得羞愧不已，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抬头。
但他们什么都没说，低头跟在蒲运后面，沿着来时的青石阶走了回去。
铃铛响了一路。
叮。
温九歌在后面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给其他人，只是单纯好奇地问萧越阳：“你连法事都会做？”
温九歌觉得，连这个萧越阳都会的话，就真的不太合理了。
但萧越阳却坦然回答：“不会，但我有佛修的东西。”
初时，温九歌还不知道他有什么是佛修的东西，后来再次来到蒲府，在系统震惊地呼喊下，才知道萧越阳所说的佛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既然是来丧家，自然是不能把杨肖肖带上的，萧越阳买了玩具哄杨肖肖就在十方客栈玩。
但温九歌不是杨肖肖，他想跟着，萧越阳只能带着温九歌这个大朋友。
昨日这个时辰的蒲府门前还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现在这里已然是门可罗雀。
蒲府的门前在一夜之间挂上了丧幡，房檐上白布串成了一朵朵白花球。
进门的石狮子都挂上了白。
蒲府门口不再有驻守的家丁，反而大门洞开。
再往里走，入眼皆是白色。
正门对着的宴客堂摆了一座棺木。
而蒲运就站在棺木前，还端着手中的木盘子。
萧越阳走近棺木，往日见人笑三分的蒲良吉安静躺在里面。
蒲运给里面铺上了软塌。
本就被供神碑吸干了生命力，现在的蒲良吉面容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怕。
所幸供神碑只有在直接接触才会这样，不然现在蒲运就已经被吸干了。
萧越阳不赞同蒲运继续供神，但这是青石小镇的选择，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无权干涉。
虽说如此，但萧越阳还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那件佛修的东西。
离火禅珠。
萧越阳轻柔地放下珠子，声音却是冷的：“带上供神碑，去祭坛。蒲老爷不能在灵堂放太久。”
说起来，离火禅珠还是萧越阳其中一个道友给他的东西。
佛修炼制的法器，对于阴邪的东西有点效果。
当然它主要的作用还是攻击，像萧越阳用它的作用，可以说是它力量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镇魂。
用系统的话来说，这就是杀鸡用牛刀，不值得。
更何况，被魔物吸收的生命，会成为魔物的一员，蒲良吉也是投不了胎的，自然不能说是镇人魂。
萧越阳不会不知道这个事，他把离火禅珠放在棺木中，仅仅只能保蒲良吉的魂魄不会魔物彻底吸收。
但可能，对于蒲运来说，不知道这一点比较好。
系统喋喋不休地为温九歌科普离火禅珠的作用。
反倒是温九歌，看着萧越阳一边一点儿不心疼地放进离火禅珠，一边故作严厉地让蒲运早早地把蒲老爷下葬。
蒲运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被萧越阳突然的严厉吓得都没有问他，仅仅放进一个珠子，就是做法事了吗？
蒲运再成熟，毕竟就九岁，阅历不多，不懂的还是不懂。
但他已经学会了不去多问。
蒲运吩咐家丁给棺木合上盖好，亲眼看着棺木的盖子一寸一寸地合上。
蒲运悄悄和蒲良吉道了最后一个别，这才在萧越阳的指示下拖着木盘来到了距离蒲府大约一公里外的祭坛。
一样的青竹林，一样的青石阶，也还是一样的祭坛。
祭坛的魔物果然很多，黑雾聚成几团，不断盘旋在祭坛半空中，形成不同的漩涡。
它们无家可去，更没有多少神智，只能留在这里。
蒲运一来，它们便齐齐朝他扑过来，带起一阵猛烈的风。
蒲运吓得眼睛紧闭，但预想的疼痛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他睁开眼，眼前是漂亮的流动银色丝线，而魔物，就被挡在了丝线之外。
是萧越阳护住了他。
“把石碑给我，呆在原地，别动。”
蒲运呆呆地把木盘递了出去。
只见萧越阳把木盘放在地上，随处捡了一块石子，在木盘四周写写画画。
蒲运定睛看了下，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凌乱无章。
但萧越阳石子一落，他原本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放在涂画的痕迹之上，那些看似杂乱的痕迹竟然形成了一个阵法。
是聚灵阵。
修者布阵时用来替身灵力吸收，加强修炼成果的聚灵阵竟然被萧越阳用在了供神碑上面。
不过不得不说，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魔物也有灵，只不过是一个整体，或者还没有融合完全的整体。
在碎掉的供神碑上刻聚灵阵，同样能起到作用。
只不过这个作用就取决于魔物的修为。
萧越阳灵根为金属性单灵根，这大阵的颜色便也是璀璨夺目的金色。
温九歌被系统催着来，本来兴致就不高，身后锲而不舍纠缠而上的魔物让他烦不胜烦，看样子要不是萧越阳的保护符，这些魔物恨不得贴他身上。
但萧越阳的金色聚灵大阵一出来，温九歌眼睛都亮了。
果然，比起眼前的银色，温九歌更喜欢这样亮眼的色彩。
他眼里的愉悦毫不掩饰。
就连聚于其中的魔物，他竟然还看顺眼了几分。
更别说拥有金灵根灵力的萧越阳了。
温九歌现在看萧越阳，连眉眼都好看了几分。
系统趁着眼前黑雾混淆视听，连忙从温九歌袖口飞出来喘两口气。
看着温九歌眼里毫不掩饰的喜欢，系统瘪了瘪嘴，对魔尊大人这个和他本身形象完全不符的爱好颇有些无语，接着它看向萧越阳，这一看它有些不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轻咦了声：“两个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