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温九歌初一睁开眼，就和迎面朝他扑过来的人照了个对眼。
他还没细看来人，就被身上凉飕飕的触感带得下意识朝下看。
此时温九歌身下的衣衫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一身长衫破洞百出，乱窜的黑雾带过来的风朝衣服里钻了个透凉。
见此，温九歌稍微有点迟疑，恍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怎么也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至少，应该，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
温九歌浅浅这么一看，只有一根手指深的水面上，一闪而过的血色眼睛影影绰绰。
这么一番，其实不过弹指之间，对面急慌忙慌的萧越阳已经近在眼前。
温九歌抬眼看去，萧越阳明朗的眼睛全是担心，从他眼里，他看到自己黑色的眼睛印在里面。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相比萧越阳的一身正气，他本能觉得好像更喜欢这些乱窜的黑烟。
萧越阳见他这样，欲言又止，显然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他一个错身，靠近温九歌，清朗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失礼了。”
话音一落，萧越阳一只手带着温九歌迎风而起，一瞬间离了原地足有三丈远。
温九歌身上带起的水沿路落了一地。
连带着萧越阳靠近温九歌的衣领都被侵染。
萧越阳把温九歌放在一个平坦的没有一点石子的地面上，在他身周画了一个圈，捏了个诀：“护。”
温九歌饶有兴致地看着身周升起一层层半人高透明但不透光的银丝。
萧越阳做完了一切，像怕惊扰了什么贵重物品似的，轻轻道：“别害怕，你已经安全了，我去去就来，不要走出这些线的范围。”
说完，他提剑而起，直奔还在原地瞪着眼的三个低阶魔物。
魔物们也没想到，自己拜魔尊拜得好好的，一转眼，不知哪儿来的练气修者，一个晃眼，把魔尊都给抱走了。
看那姿势，真是恨不得神行千里才放心。
只不过区区练气期，恐怕神行千里也不会。
三只魔物站起身，魔气萦绕，看不出男女，就连声音也似男似女。
他们见刚刚那个跑得飞快的人回来，气不打一处来。
三只魔物气极反笑，桀桀的声音在回荡的魔气中格外刺耳。
而被严丝合缝保护好的温九歌，正坐在银线内看戏，看着看着，他感觉身上有异动，垂眸一望，只见从他那破破烂烂的袖口艰辛地爬出一个小人。
小人还长着一对比它更小的黑底，透光下又泛着银色脉络的翅膀，呼扇呼扇地带起看起来也不瘦小的身体。
它小小的手抹了下汗，接着拍了拍双手，自如地转了个圈，稳稳地落在温九歌面前衣襟上趴着。
“呼呼，可累死我了，男主怎么来这么快，差点就被发现了。”
系统心有戚戚焉，悄悄抬头看温九歌，试探着又说道：“男主都来了，剧情正式开始了，你可别忘了正事呀？”
正事？
男主是什么正事？
温九歌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眉头一聚，仔细回想了下，发现真的是一片空白。
随即温九歌怀疑地看着在场唯一认识他的人,手指捻着起系统的后衣领，把它提了起来。
小小的系统被温九歌这么一看，翅膀狠狠扇动了下，要不是翅膀太短，看样子恨不得扇到温九歌的脸上：“怎么！你可别赖账啊？温九歌！车祸时你可是同意了签订任务契约的！赖账你也甭想回去了！”
车祸，契约？
温九歌发现也还是毫无印象。
小人手脚停止了摆动，抱着温九歌的手指又看了他一眼，等温九歌看过去得时候，它脸上装着不易察觉的担心：“温九歌，你不会没了记忆了吧？”
看温九歌不言语，系统可来劲儿了：“你真的没记忆啦！？呜呜呜~~~我这个系统怎么这么可怜呀，第一次做任务就遇到你这样的人，失忆是什么俗烂八点档啊，就算你没有记忆，你承诺过的事，也应该做到呀！”
说着说着，系统悲从中来，想起落入深渊的任务者，竟然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温九歌看它煞有其事的模样，眉头一皱，看这小东西哭唧唧的，还是蛮有意思的。
但温九歌这个名字，他确实有点熟悉。
那么这个小人说得，有可能就是真的。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再说，这么个小东西，怕是摔一跤都直接没了，还敢捏造什么？
温九歌放开它的衣领，它还扯了扯被温九歌拉上来的小袍子。
温九歌眼一挑，要不是在此之前他确定它就是个男孩，现在看起来这动作就跟个小姑娘似的。
它飞到温九歌眼前，伸出两只小手，却只扶得到温九歌一小块儿的脸，虽然它努力装得正经极了：“温九歌，你向来说话算话，承诺的一定能做到，不会背弃我们的契约吧？”
这句话温九歌倒是没异议，对履行承诺这个词语，他并不排斥。
但温九歌还是没开口，双手朝后一撑，也不管破烂的衣袍，懒散地坐着听系统继续絮絮叨叨。
系统再接再厉，说道：“你要不信的话，自己感受下/体内的天道气息嘛，哦，对了，我忘记你没有记忆了，你是不是觉得腹内热气升腾，你看看腰窝处，是不是有一道纯金色的弯曲痕迹，那是你和我定下契约的天道气息。”它喘了口气，“等你恢复记忆了，就知道我没说谎了。”
其实不用掀开衣服，温九歌也能看到它所说的那个金色印记，确实含着熟悉的不一样的气息。
因为衣袍破的有一个洞刚好就在这个位置。
只不过这份熟悉带着股灼热的触觉。
温九歌终于开了口：“男主是什么，任务是什么？”
小小的系统明显松了口气，像是怕温九歌不同意履行契约一样。
不过这于温九歌来说，倒是无所谓，就算排除其他可能的因素，单单就系统说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好像也蛮有意思的样子。
至少，温九歌觉得，应该会比之前更有意思一点。
“男主就是那边那个，给你画护持符的人，名为萧越阳，我给你说，最后他会成为三界第一人哦，无数的人趋之如骛，男人女人，妖兽魔兽，天材地宝，跟着他，就有数不尽的好处，他会是下一届护道人。世间再没有比他更明心正气的人了！”
温九歌微微抬眼瞧了一眼与三个魔物战成一团的少年，飞剑的光影来来去去，在黑烟中银光流动。
以练气期的修为都能在魔物中周旋，也算天资可佳了。
紧接着，温九歌看萧越阳被魔气穿心而过，而萧越阳仅仅是眉头微动，落剑的弧度都不见有半分偏差。
三只魔物，两只前攻，各站一方，另外一只从后突袭，萧越阳一个不慎，踉跄了一步，他以剑插地，稳住身形。
温九歌便笑道：“你的男主被人捅了暗剑了。”
系统一惊，小翅膀轮得溜圆，就想自己冲过去。
接着它又想起来没有了天道这道保命符，现在谁都看得到它，系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绕着它自己转了几圈。
系统又看了眼温九歌无动于衷的样子，狠狠跺了跺脚，现在温九歌好不容易才信，要是让他上前帮忙，不说温九歌会不会听他的，要是一个不小心，魔气用出来了可怎么办？
到时候，不止是它这个系统，就是还未成长起来的男主都得跟着玩完。
温九歌看够了它急不可耐的模样，慢腾腾地说道：“哦，现在又站起来了，不愧是未来护道人，这性子就是坚定。”
系统一顿，猛然望去，萧越阳果然提剑站了起来，颇有些稚嫩的眉眼隐隐有些年轻气盛的桀骜不驯。
系统狠狠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它是关心则乱，这个可是男主，哪那么容易就陷入死亡的危机的。
它反应过来温九歌逗了他，也不敢多言，就刚刚那一堆话连哄带骗的，实在是超过了它的能力，系统腿没有在面对温九歌的时候打闪都是足够坚强了。
但系统还是自己气不过，又不敢多说，只能闷闷地别过头，专注看萧越阳的战斗。
显然，三只魔物并不欲和萧越阳多做缠斗，几击不成已经打了退堂鼓，他们远远瞧了温九歌一眼，确定尊贵的魔尊大人并没有任何要找他们算账的意思，在萧越阳也跟着他们的视线看向温九歌的时候，三只魔物划为飞烟直冲云霄。
萧越阳被他们看得这一眼所惑，以为他们不会放过温九歌，也不敢追上去，怕他们声东击西，那么温九歌就有危险了。
萧越阳提剑的右手，手腕一转，剑光在空中捥了个剑花，十分流畅且漂亮地飞剑入鞘。
他恍惚看到了温九歌身边的系统，正待细看之下又没有了。
温九歌等他走近了，才拍拍身上的灰尘，把临时挂他裤腰上的系统挂件摆好，站起来道。
“多谢搭救。”
温九歌站起来后比萧越阳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身子要高，萧越阳只能抬头看着他：“没什么，其他修者也是定不能容忍魔物作祟的。公子不必过谦。”
萧越阳还没有被污染的眼睛澄澈而清亮，他的脸上都是神采在飞扬，一派意气风发。
他对着温九歌笑：“公子是要去往哪里，我可以先送你去，或者嘱咐蒲府的家丁送你回去。”
送他？
温九歌笑得耐人寻味。
“可是我发现，自从我醒来，就没有了记忆，我没有家。”
温九歌淡淡地谈话家常，说出的话有多可悲，他的语气就有多淡。
倒是萧越阳，闻言先是看了温九歌一眼，不知怎么，竟硬生生看出来几分“脆弱可怜”的模样来。于是便放弃了送他走的念头，转而说道：“要不你先跟着我吧，我虽然修为只到练气期，但好歹有点修为，此间事了，我们再做打算。”
温九歌嘴角微动。
这小子，上赶着凑上来给他找理由，都不用他多说什么。
实在再省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