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秀奶奶突然就对了步月说:“你小时候和你朋友也是这样的,她吃包子馅儿,你吃包子皮,说说笑笑就是一餐。”
步月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哦,您说谢秋娱啊?她小时候,我还不认识她呢。”
秀奶奶摆手:“不是那天那个,她是后来才来的。我说的是你七八岁的时候。”
步月着急上班,来不及多想这句话。天香和眉妩已经对这一老一少招手了。红色木板门打开,阳光洒进来,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两个人鱼贯而入,该去上学了。
人老了,记性不一定会好,但是记忆还是不错的。秀奶奶还记得步月和她的朋友。
那时候的小食店可不像现在这般冷清,门庭若市是夸张了,一座难求是有的。步月和她的朋友也是七八岁的时候,总拉着手一起来吃早餐——那时候的小食店餐食花样也多,绝不像现在这样单一的可怕。
步月话少,她的朋友话比较多,总是一个听得认真,一个说得起兴。忽然有一天,只剩了步月,像只落单的孤雁,静悄悄的吃饭,静悄悄的离开。
眉妩也有落单的时候。
天香不仅不来一起吃早餐了,连车子也不来了。眉妩就一个人吃饭,吃得心事重重;一个人慢腾腾的挪向车站,坐公车去上学。步月凑过去,问她怎么不见天香呢?眉妩抬起头看着步月,露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像个小大人似的,说了安慰步月的话:“我们没事的。”
低下头去,眼泪就涌了出来,慌得步月赶忙打开背包找纸巾,可是来不及了,眉妩抹着眼泪上了公车,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转过一日,步月的好奇心促使她要问下去:“你和天香吵架了吗?”你瞧,大人就是这样讨厌,非要用所谓的关心去刺伤一颗小小的心。
这一问,连秀奶奶的好奇心也调动了起来,她看向了眉妩。眉妩有些窘迫,嘴巴停止了咀嚼,呆呆的看着两个大人,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
天香与眉妩吵架了,起因很简单,眉妩和另一个女生课间里手拉着手去洗手间,天香当场就不高兴了,跑到眉妩面前说了绝交的话,两个人再也不是朋友了。
绿豆芝麻大的事情,在大人的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小孩子的心里,已经变了质,什么都不做数了。
眉妩想过示好,偷偷带了零食去学校,是天香喜欢吃的龙须饼。
香甜酥脆的龙须饼钩起了天香的馋虫,但她忍住了,“哼”了一声就牵起了另一个女生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第二天,眉妩又带了爆米花,像一颗颗灿烂的金豆。天香一扬手,眉妩手里的爆米花散了一地,慌得两个人赶紧拿起卫生工具,但来不及了,已经有同学将眉妩连着两天带零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师。老师板起面孔批评了眉妩,罚她一个人放学留下来打扫卫生。
本来是有台阶下的,现在却没了。天香失去了与眉妩和好的机会,眉妩也没了求和的兴致,两个人的友谊似乎真的要瓦解了。
眉妩将来龙去脉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对着秀奶奶和步月只是一个劲儿的抽泣。两个好奇心高涨的大人面面相觑,竟也无计可施。
天香的爸爸妈妈对天香的举动也感到奇怪。当初可是天香吵着嚷着要爸爸妈妈一定接着顺路的眉妩一起去上学,现在怎么不声不响的偏要自己走呢?妈妈在车里看到在车站等车的眉妩,便回头问女儿:“天香,眉妩在车站呢。”
天香一撇头,看向了另一边的风景。
这天早晨落了雨,秀奶奶做了荠菜煎蛋饼,四四方方的两大块,又端上了两碗薏米赤豆茯苓茶。店里只有步月,秀奶奶在小厨房里百无聊赖,一会儿问她好不好吃,一会儿又说外面的小雨。步月一边吃一边应承着,吃完了才发现眉妩没有来。
秀奶奶有些失望:“做了好吃的,她却不来。”
步月笑道:“下雨天,眉妩又小,可能她的家里人就不让她出来吃饭了。”
秀奶奶将那盘子未动荠菜煎蛋饼推到步月的跟前:“你吃吗?”
步月摆手:“不吃了,吃撑了。”秀奶奶的餐量和账单很不成比例,多半是要亏损的。
秀奶奶叹了口气:“那我一会儿自己吃吧。”
小雨淋漓了差不多一个周,眉妩也就一个周都没露面,直到天气放了晴,眉妩还是没有影儿。
秀奶奶站在小食店的门口,透过门上的窗户望出去,喃喃自语:“怕是不来了哦。”
步月正喝红枣粥,一口热粥烫了心窝,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用手抚了抚胸口。
“你还记得吗?你那好朋友也是这样突然就不来了。”秀奶奶向小厨房走去。
步月充满疑问的“嗯”了一声,抬头去看秀奶奶,她要说点什么,但被木板门的吱呀声给打断了。小食店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门前立着一个人影,是天香。
天香长了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她四处逡巡,确定没有要找的人,又退了出去。门内的步月听到她在大喊大叫:“她不在!她不在!”然后就是一阵哭声,还有爸爸妈妈劝她的声音。妈妈劝她不要哭:“我们去问问老师好不好?眉妩说不定是因为淋雨感冒,所以才没有来上学的。”
“我问了!我问了!老师没有说眉妩感冒了!”天香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步月出了门,对天香说:“眉妩一个星期都没有来了,从第一天下雨那天就没有来。”
天香怔怔的:“下雨那天她就没有去上学。”
眉妩再也没有出现。
老师在班里说,眉妩同学转学了。天香当场就趴在桌子上哭起来,早知道会分开,那么绝对不会耍性子留下不悦的回忆。
天香的上学路真正的孤寂起来。车站前熟悉的身影真正的没有了,再赌气给谁看呢!
步月只当是小孩子间的笑话,嬉笑着向妈妈说了出来。妈妈说她忘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好朋友转学离开的时候,自己还不是哭得昏天黑天,恨不得要跟着去。步月反问:“哪有!我有那么没出息吗?不就是离别嘛,小孩子过家家。”
妈妈也不和她犟:“我不和你辩论。明天还去喝红枣粥吗?”
“喝呀!秀奶奶的红枣粥可真好喝!”
妈妈做了鲜笋炖鸡:“你要不要喝碗鸡汤?”
步月摇摇头:“不想喝,要是谢秋娱在的话,她肯定喝个精光。”
“小谢和她妈妈还好吧?最近好像还挺太平的。”
步月依然摇头:“不知道,不爱打听人家的事。”谢秋娱来无影去无踪,一点消息都没有。
眉妩的位置换了天香,爸爸妈妈陪着天香一同坐在靠门的桌子上吃早餐。秀奶奶的红枣粥很合天香妈妈的胃口,能连着喝上三碗。其实那碗并不甚大。新做的萝卜丝饼,煎至两面金黄,外脆里嫩,不失萝卜丝的咸鲜。
天香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时回头去看那扇红色的木板门,风敲木门,总疑心是有人要进来了。
天香爸爸问女儿眉妩能来吗?天香对爸爸生了气:“要来的!”爸爸又问:“眉妩亲口告诉你的?”天香没了话,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要来的!要来的!”说者斩钉截铁,听者暗暗叹气。
秀奶奶小声问步月:“你和你那个朋友还有联系吗?”
步月还是没有想起来:“哪个?”
秀奶奶笑说:“叫什么名字,我是不记得了。你们小时候常常一起来的,后来你说她转学了。”
步月想了想,是有那么一个朋友,名字是记得的,叫花间意,因为太特殊,所以记得牢。
“哦,是她呀。很多年了,二十多年了吧!早就没有联系了。”步月说的云淡风轻,早就忘记了那时的痛哭流涕。
现在的步月很难想象天香和眉妩的心情了吧!做为一个成年人,难以将自己代入到小孩子的故事里,过去的事情也只是当作笑谈,有那回忆的工夫还不如想一想手头上的工作,比如如何让财务痛痛快快的将报销单换成一沓钞票。
天香的翘首以盼终究是换来了一场空。她还在懊恼自己没来由的傲娇,也埋怨眉妩的不辞而别,却不知道眉妩在转学的前一天晚上哭得撕心裂肺,她哭着对爸爸妈妈说不想转学。起先爸爸和妈妈轮流劝着女儿,可时间不等人,大人们很快就失去了耐心,由着女儿站在一旁哭,数落她的不懂事。
妈妈在各个房间里来回穿梭,收拾着行李;爸爸将大大小小的包裹挪到门口。妈妈说眉妩真是不听话,一点都不体谅爸爸妈妈的辛苦。妈妈的公司搬到了另一个区,离着家就远了,通勤时间延长,披星戴月,一睁眼就走了,回了家倒头就睡,几乎是要这个家给抛弃了。爸爸需要常常出差,眉妩的生活起居就要被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