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因为萧卿颜, 岑吞舟原先定好的所有计划统统作废。
思量后,她将鬼面刺青的来历同萧卿颜说明,并通过萧卿颜, 与那刺客见了一面。
身为活在影子里的人, 刺客并没有姓名,只有代号, 六十七。
六十七会来大胤国都, 确实是因为他们组织潜伏在大胤的人发现岑吞舟的身法过于眼熟, 由此联想到多年前叛逃的第一刺客“七”,于是派出七的儿子六十七来大胤,意图让他们父子相残, 作为他当年叛逃的代价。
可他们没想到, 出了名冷血无情的七并未服下他从组织里偷出来解药, 而是掐着自己儿子的年岁, 在死前把解药交给岑吞舟,让岑吞舟将解药带给他儿子, 帮他儿子彻底摆脱组织的控制。
岑吞舟与六十七见面密谈, 不仅把一切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还把解药也交到了六十七手中, 最后更是问他,是否愿意就此脱离组织?
六十七不知道。
他从小被当成杀人机器培养, 习惯了听令从事, 就算获得解药,解了组织用来控制他的毒,他也不可能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况且……组织记仇, 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
“那就先下手为强, 斩草除根。”非要跟来听他们谈话的萧卿颜说。
岑吞舟正有此意, 七的故国面积不大,与大胤距离也远,就是他们的那个暗杀组织格外烦人,若不拔除,任由他们的势力在大胤暗处茁壮成长,那还得了。
岑吞舟问六十七可愿意帮忙,六十七……看了萧卿颜一眼,似是想起萧卿颜方才的话,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花了半年时间将组织捣毁,六十七也因此身受重伤,被岑吞舟的人送回大胤。
再后来,六十七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晋牧。
瑞晋的晋。
……
岑吞舟一边忙公务,一边派人在别国搞事,同时还要兼顾社交,以及……挣钱。
岑吞舟虽出身世家,却得不到家族的支持,因此缺钱缺得眼睛都要红了。
可钱怎么来?总不能去搜刮民脂民膏,于是她先靠黑吃黑累积了一笔资金,然后利用现代人的优势开店,还让云伯出面打理,自己藏于幕后。
此外,她还在忙碌中掺杂了一点自己的小私心,做了一些比较“多余”的事情。
比如培养弟弟岑奕,比如研究书院怎么办,又比如……给自己看好的后起之秀燕兰庭铺路。
比时间管理大师还要大师。
反正闲是不可能闲下来的,因为入仕之后她就为完成反派任务定下了第二步——往上爬!去抢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所以在江袖的记忆里,岑吞舟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全靠一身浑厚的内力支撑,让她能如此拼命。
忙碌的生活中,要说有什么地方能让她感到轻松自在,莫过于恭王府和元府。
恭王府自不必说,恭王夫妇对岑吞舟就跟亲弟弟一样,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什么大恩大德,就是寻常的细水长流,真心相待,后期岑吞舟搬出岑家,还在恭王府隔壁住过一阵子。
郡王府所在的地界房价自然不可能低,但因为郡王府隔壁的房子也是恭郡王的,这才让岑吞舟低价租到了那座宅子。
至于元家。
若说元老爷子以前对岑吞舟好,是出于老师对优质学生的偏爱,那么在多年的相处中,这份偏爱早就从师生情变成了亲情,甚至影响了整个元家对岑吞舟的态度。
元家还知道岑家对岑吞舟不好,倒不是岑吞舟主动说了岑家的坏话,而是元家自己从岑吞舟平日的生活细节里看出来的。
但因隔着血缘,元家也不好随意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直到岑吞舟考会试,因为伯母恶意设计,她不得不在考完第一场试后跑去投靠元老爷子。
看岑吞舟饿了三天肚子硬撑下第一场考试,元家上下那叫一个气,就连向来好脾气的元老太太也没忍住,背着岑吞舟偷偷去给岑家伯母使绊子。
元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岑吞舟那两个师兄也不例外,各有各的门路,给岑家找不痛快。
元老爷子起先还自持身份,不愿跟岑家那群肮脏东西计较,等殿试结束,知道岑吞舟得了探花,老爷子气够呛——他笃定岑吞舟的才能不止于此,定是第一场的发挥影响了后面两场考试,为此把对岑家的不满摆在了明面上。
元老爷子是谁,文坛泰斗,当世大儒。
他的态度简直就是文人学士圈子里的风向标,被他厌弃,又如何会有读书人肯再去亲近岑家。
就是怕连累岑吞舟,不然元家还能做得再过一些。
岑吞舟晓得元家对她好,因此对元家的小辈,比如元老爷子的几个孙子孙女,又比如元家外孙女萧卿颜,她都照顾有加。
后来元老太太离世,岑吞舟帮着元家小辈们一起忙里忙外筹备丧礼,元老爷子因妻子离世郁郁寡欢,也是岑吞舟推掉手上大半事务,陪他慢慢走了出来。
无独有偶,恭王病逝后,老爷子也把岑吞舟和岑奕叫来元家住了几个月。
当时的岑吞舟表面并无异样,就是话变得比平时要少,无人时总会愣神,且怕被人说恭王妃的闲话,她也不敢随意登门恭王府,只能暗地里帮衬恭王妃与陵阳这对孤儿寡母,不让她们被别人欺负。
等岑吞舟慢慢消化完心里的难过,恢复原样,老爷子才把岑吞舟撵走,说她和岑奕再待下去,自己那几个孙儿都要学会怎么上房揭瓦了。
他们这一老一小,也算是陪着对方,走过了失去至亲后那段最痛苦的时光。
可惜这样深厚的情谊并未一直延续下去。
因为岑吞舟要完成反派任务,要把太子扳倒。
太子的生母与萧卿颜的生母是亲姐妹,她们都是元家女,都是元老爷子的女儿。
萧卿颜是元老爷子的外孙女,太子也是元老爷子的外孙。
早年岑吞舟处处与太子作对,老爷子虽然头痛,但也不曾阻拦,因为他觉得岑吞舟是对的,太子行事确实太过张扬,失了身为人子对先帝该有的敬重。
而且作为储君,能遇上一个敢直言不讳的臣子,是天大的好事,对江山社稷也有益处。
按照老爷子的想法,太子与岑吞舟就该相互成就。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俩竟是冲着不死不休去的——太子差点把岑吞舟弄死在牢里,岑吞舟也在翻身后一手促成太子被废为雍王的局面,更为了扶萧睿上位,血洗雍王府。
老爷子不糊涂,他可以不恨岑吞舟,因为太子所为铁证如山,这样的储君一旦上位,遭殃的是这个国家,所以他宁愿太子被废,也不希望百姓因他元家受苦。
可废太子他,毕竟是老爷子的外孙。
哪怕废太子所犯下的错都是真的,哪怕老爷子不知道所谓的雍王谋逆其实是岑吞舟一手策划,老爷子还是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面对岑吞舟。
老爷子无法面对岑吞舟,岑吞舟何尝不是无颜面对元家。
因为她心里清楚,若非自己拿江袖的玉佩诬陷太子造反,太子未必不能翻盘,可她还是动了手,还为确保万无一失,领了先帝的旨意,带人抄了雍王府。
从那时起,她和元家的关系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待到萧睿登基,岑吞舟的任务也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她开始肆意妄为,一手遮天,让萧睿忌惮的同时,更让元老爷子失望透顶。
就连她那两个师兄,也越来越不待见她。
岑吞舟想,失望好,失去一个令人失望的学生,总比失去一个令人满意的学生更能让人接受。
众叛亲离,她总归是做到了。
就是,好累啊。
……
岑鲸重生后,时常在书院听人说起元老爷子,盖因其在学子心中的地位堪比圣贤,要说起当代大儒,必然绕不开他去。
每当这个时候,岑鲸总是默默地听着,悄悄地怀念。
至于相认,她不敢,也没胆子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就去老爷子面前道歉,扰了老人家清净的生活。
萧卿颜也是清楚岑鲸与元老爷子之间的师徒情分,才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家外祖父病重的消息传到岑鲸耳朵里,生怕岑鲸现在的身子遭不住。
为了瞒住岑鲸,萧卿颜不仅跟时常来相府找岑鲸的江袖云息以及陵阳打了招呼,让他们别说漏嘴,还派人快马加鞭去给燕兰庭送信,让燕兰庭回信至相府,严令相府上下禁止在岑鲸面前提起有关元老爷子的消息。
奈何千算万算,还是在岑鲸这露了端倪。
萧卿颜一边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没遮掩好,一边对着岑鲸摇头,否认道:“没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岑鲸看着萧卿颜,问:“真的吗?”
萧卿颜假装不耐烦道:“我骗你作甚?”
岑鲸:“那你为何不肯让我去书院?”
萧卿颜飞快转动脑子,终于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不是不让你去书院,是不让你出门。都知道你是燕兰庭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怕萧睿刚丧妻,会忍不住对你下手,让燕兰庭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所以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安全。”
岑鲸闻言,“唔”了一声,至于信没信,不好说。
萧卿颜能扛住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却扛不住岑鲸一个怀疑的眼神,任凭她忍了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急匆匆找个借口,拿着岑鲸给的重峰雨后茶茶叶,离开了相府。
……
曲州,因大雨被困驿站的燕兰庭不小心打碎了手边的茶杯。
“老爷?”门外的管事听到动静,隔着门问了一声。
燕兰庭并未回答,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心头不安愈来愈重,让他有些难受。
这股子不安从萧卿颜送信来说元老爷子生病起就没散过,燕兰庭思来想去,还是放下手上的信件,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打开门,对外头候着的管事吩咐:“收拾东西。”
那管事愣住:“是要现在启程吗?可这大雨还未停,码头那怕是不肯放行,不如再等等?”
“不等了。”燕兰庭沉声道:“改走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