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他的苏难被欺负了。
程夏第二次给苏难发来了视频聊天邀请,只不过这次他等了许久,苏难即没接受也没拒绝。
手机被设置成静音模式,蜷缩在沙发上已进入熟睡状态的人完全没被茶几上的轻微颤动给打扰到。
程夏很固执,不厌其烦地又发了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手机被一只宽大的手拿起。
俞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屏幕上的微信头像,直接将手机关机。
苏难睡得好熟啊,俞项把人抱进卧室时他都没醒。
怀里的人很轻,最近几天怕是又瘦了,轻手轻脚地把人裹进被子里,俞项俯身亲了亲他,拿上睡衣走进浴室。
饭局刚结束,他就急匆匆地往回赶,同行的大肚子赵总还安排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夜间活动,俞项抽身要走,还被拦了。
从接到苏难的电话开始,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不管苏难想说什么,骂人也好,对他生气发脾气也罢,他只想回家,抱他,吻他。
亲口对他说,他想他。
不能否认的是,俞项后悔了,他不该为了所谓的“坦白”跟他生气,他明知道苏难没有安全感,怕他离开,他还故意把他一个人丢在家。
让赵意看着人又有什么用?
知道他不好好吃饭,非旦没有一句软话,还把人气哭了,他明知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为什么还非要跟他杠?
苏难的牛犟劲儿别人不了解,难道他还不清楚吗?一个小小的泡芙就能满足开心的人,他怎么就不能让着点?
主动去招惹追求的人是他,把人弄丢了十年的人是他,多年后紧抓着人不放的也是他,最后,让人伤心难过到红眼的依然是他。
该说对不起的人从来就不是苏难。
从浴室里出来,俞项已经褪去了一身的凉气,知道苏难怕冷,他在上床前还搓了搓自己的皮肤,确认身体是暖的,这才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伸手搂住腰把人抱住,怀里人禁不住打了个轻颤,俞项把身体贴得更紧,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发顶耳廓。
手顺着腰部往上摸索,俞项这才惊觉过来,这人怎么瘦了这么多?前阵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都没了,大手绕向后背,只摸到两瓣突兀的肩胛骨。
太瘦了。
把脸埋进苏难的脖子里,俞项去抓他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苏难突然抽搐般抖了下,两条腿跟着屈起,像是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被扣住的那只手五指突然松开,下一瞬迅速收回,紧跟着无力地再次摊开,最后攥紧的时候手指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苏难?”俞项松开他,转而去摸他的下颔想将他的脑袋转过来,“苏难。”
他没成功,怀里的人浑身铆足了劲,薄薄的一层皮肉绷得很紧,像在推拒他的贴近,俞项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他打开床头灯,探身去查看情况。
紧闭的眼皮颤动不止,呼吸沉乱急促,苏难根本就没醒,他又一次坠入惊怖的噩梦中,难以承受的剧痛与恐惧铺天盖地将他笼罩。
他挣不开,也逃不掉,粗糙结实的绳索深深地勒进皮肉里,身体的骨骼被挤压得咔嚓作响,五脏六腑疼得他发出凄厉尖锐的嘶鸣。
“苏难!”俞项把苏难蜷紧的身体摊开,呼叫无果,他去掐他的人中,拿手背轻拍他的脸颊,试图让人醒过来,“苏难,醒醒!快睁开眼!”
他没醒,现实中的五感像被一层密不透风的膜给糊紧了,他听不到俞项的声音,在安眠药的强效作用下,他不管如何挣扎都没能醒过来。
“不要……走开!快走开!”
“苏难!”
“啊!不要啊!走开!走开!别碰我!别碰我啊!!”
四肢突然剧烈颤动起来,苏难的双手在身侧胡乱抓挠着什么,手背用力到爆出青筋,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脚趾绷紧死命地抓蹬着床板。
他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徒劳。
俞项叫不醒他,也不可能看他伤害自己,在苏难用指甲去挠自己的瞬间,俞项压了上去,他控制住他的四肢,继续唤他的名字。
压制所带着的反作用让苏难痛苦加剧,眼泪流了满面,却没敢哭出声,嘴唇被尖利的牙齿咬破,脸跟脖子憋得通红发紫。
俞项连忙放开了对他的禁锢,他把苏难抱进怀里,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呜~”
一声压抑痛苦的哀呼声从喉间溢出,苏难被紧紧搂着,指甲像利爪狠狠地掐住俞项的背,在男人坚硬绷紧的肌肉上留下许多道深入血肉的抓痕。
他好疼啊,疼得要死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呜呜~~”
“别怕,别怕宝贝,没事了,我在这……”
怀里的人仍没放弃挣扎,柔软轻薄的睡衣布料被扯裂,露出血迹斑斑的后背,俞项任由苏难发泄,只愿能帮他分担掉些许痛苦。
“好疼……呜呜……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好……别怕宝贝,不疼了……”
俞项一手轻拍苏难的背,一手不停地轻抚他因出汗而微凉的后颈,他的力度很轻,语气很温柔,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抚平苏难焦灼痛楚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的喘息不再急促紊乱,痉挛颤抖的手指慢慢松开,最后软绵绵地垂在了两侧。
苏难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他挂在俞项身上,歪头靠着他的肩膀再次沉睡过去。
俞项心有余悸,他不敢轻易动弹,也不敢放开苏难,反而把他更紧地搂在身上。
颈边喷洒而来的热气和平缓有序的呼吸无一不在昭示着苏难已经进入了深眠,他却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像哄婴儿般轻抚他的头发和身体。
彻底放松下来的人软得像没有骨头。
苏难被冷汗淌过的皮肤发凉,俞项拨开他湿透的额发,细细打量着。
下唇被咬破的口子很深,肿胀的嘴唇被血丝浸染得很红,把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衬得更加苍白。
俞项轻轻捏住他削尖的下巴,舔尽他嘴唇上的血,轻吻他冒汗的挺翘鼻尖。
把人妥帖地放回床上,俞项取来药箱,跪在床上查看苏难的伤。
他掌心与脚底的伤本来已经结痂,因刚才的一番剧烈挣扎再次破裂,十根手指的指甲缝都殷红一片,分不清这血是他自己的还是俞项的。
鲜血淋漓的后背剧痛难忍,俞项却一声不吭地给苏难重新包扎伤口,怕他疼,用碘伏清理的同时,他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安睡中的人突然抽啜一声,俞项蓦地停下动作看过去,观察片刻得知苏难没醒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再次把伤口包扎好,俞项深深地看了会苏难的睡颜,沉默地走进浴室。
把破烂的上衣脱了扔掉,俞项用医用酒精简单地处理了下后背,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忍过那阵刺痛后才慢慢地睁开眼,抬头盯着光可鉴人的玻璃镜面。
俞项神色冷峻,黑眸沉霾,从锋利绷紧的下颔线到不断跳动的太阳穴都可以看出来——他很愤怒。
这种愤怒是隐忍的,更不可对外言说,他回忆今晚苏难的种种反应,结合他们相遇后的一些细节,一点一点地拼凑出最接近事实的那个真相。
他的苏难被欺负了。
这个认知让俞项瞬间烧红了眼,他窥探到了苏难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可他依然不能问,更不敢去仔细推想其中的细节,别说苏难会疯,他亦然。
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把那个人渣揪出来——碎尸万段!
天快亮时苏难辗转难眠,微微张合的嘴不断地嗫嚅着含糊不清的话,身上的被子被踢开,重量叠加慢慢地滑落在地。
苏难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剧烈的心悸袭来,他蓦地睁开了眼。
视野模糊不清,唯有暗薄的光从窗口透进来,他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可几时进来的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喉咙像火烧一般,只是简单的口水吞咽都觉得疼,撑身坐起,苏难把被子拖回来,起身下了床,卧室的门半敞,他一扭头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倚着阳台的男人一夜无眠,身侧一堆燃至尽头的烟蒂被雨水打湿。
大雨下了整夜,几分钟前才刚刚收小,被浇透的天际愈显寒凉清薄。
是冷的。
透过阳台溜进来的空气很凉。
苏难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皮肤被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俞项,无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脚心有异样感涌来,他低下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层纱布。
很新,不像之前被他搅湿的那层,抬起手掌前后翻看,苏难疑惑更重,他用力地握紧手,感受到了掌心伤口二次撕裂的刺痛。
阳台边的男人叼着烟,薄唇微启,白色飘渺的烟雾旋着转飘散开,把线条锋利分明的侧颊衬得有些朦胧不清。
俞项用夹着烟的手指去拨绿萝的宽叶,动作轻慢懒散,神情却显沉重。
苏难贪恋地凝视片刻,悄无声息地退回卧室。
他缓慢巡视房间,最后在浴室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东西,被抓烂的衣服没来得及扔掉,苏难审视上面的污迹,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表情渐渐变得麻木。
他也不想的,可他总不能不睡觉吧,梦里梦外都很痛苦,于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放过自己,那些挣不开的沉重枷锁理应由他一人承担。
千不该万不该,他都不能把俞项牵扯进来。
苏难把那件衣服捡了回来,他仔细观察后背的抓痕,以此去判断他发狂时的力度深浅,他是不是吓到俞项了?他当时哭了没?是不是又丑又蠢?
不,他早就没有丁点体面和尊严了,剩下的只有一具丑陋脏污的身体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就把俞项当作幻像吧,无论真否,当他没回来,没看过他的狼狈和丑态,只有这么想,苏难才好受一些。
他把衣服藏好,头重脚轻地躺回床上,脑袋沾上枕头后,那阵像踩在云层的飘忽感才慢慢消去,他回到了现实,身体跟着跌落实地。
难得偷来几个小时的安睡时间,再次醒来,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