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争吵
松山墓园,是淮市最大的陵墓,面积极大,绿化环境很好,四周随处可见修剪齐整的高大绿树。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在旁边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黑色墓碑前,那是她英年早逝的孙子,老人最近的精神气褪得厉害,人越老,越是思念已故人。
怕是时日无多,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晚些时候,乌云遮蔽了阳光,天幕渐渐变暗,远处有沉闷的雷声响起,很快,一场大雨就要来了,老人望了眼天际,准备沿着来路返回。
她刚走了两步,就发现了前面那排墓碑中的一个身影。
青年垂着眼,沉默地对着墓碑,他很瘦,脊背虽挺得笔直,肩膀却不受控地耷拉着,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难感受到缭绕在他身上的那股哀恸和颓废。
老人记得这个青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年他孤身一人将亲人埋葬,同样的位置和姿态,他站了许久,也哭得许久。
那副哭得肝断肠的可怜模样老人至今还印象深刻,下山遇见时,他还搀扶了老人一把,认真想想,他当年与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同龄,一脸未褪的稚气。
都是痛失亲人的可怜人呐。
“快下雨了,咱还是赶紧回吧。”旁边人如是说道。
老人颔首,临走前又望了眼青年。
墓园道路宽阔平坦,老人赶在雨落前上了车,她心挂青年,向旁边人询问他是否下山。
“没呢,还在那里站着,您认识他?”
老人摇头叹息,她拿过一把伞,差人给青年送去,免得雨大淋坏了身,亲人已逝,留下来的伤心人再痛苦不舍,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年轻人,更要心怀希望健康地活下去,连同早逝亲人的那份一起,至少,要让他们走得安心些。
伞很快送到青年手里,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与青年僵冷毫无生机的神情如出一辙,那人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送完伞便匆匆离去。
老人等人走近,出声询问:“如何?”
旁边人沉重地叹了声:“难,这人一旦陷了进去,只能靠他自己挣脱,旁人是无法插手的,咱还是走吧。”
老人跟着一叹,闭眼挥了挥手。
——
雨下了整夜,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前额的发全湿了,所幸有伞,苏难才没被淋透,他开了门,把湿淋淋的伞丢进鞋架旁边的收纳桶里,稍微弯腰缓慢地换了鞋。
他把湿了半边的快递箱随意扔在地,抬手一边解着衣扣一边走向浴室,指尖才刚碰上门却骤然停下——一道强烈到让人无法忽略的视线盯住了他。
苏难猛地转身,在跟沙发上的人对上眼的瞬间,他的心跳迅速失衡,苍白的脸有一闪而过的仓惶,苏难放下手,前一秒还能解扣子的手指此时竟在微微颤抖。
“你回来了?”他一张嘴,嗓音哑得厉害。
俞项起身朝他走来,高大的身躯透着厚重的压迫感,苏难感到心惊,竟往后退了半步。
俞项站在苏难面前,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苏难强装镇定任由他看,眼见俞项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内心越发地忐忑不安。
男人的神情无一不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他什么都知道!
苏难露出一个破绽百出的笑,尽可能温和地问:“不是明天才回吗?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我今天没买菜,你饿不饿?冰箱还有一些肉,我给你煮面好不好?”
这些话过于刻意讨好,俞项全然没有一点反应,他看了他半晌,突然转向玄关,苏难跟着看去,一眼就看出来俞项是冲着那个快递箱去的,苏难瞳孔微震,一个箭步越过他,将人挡在了身前。
俞项五官冷冽,沉默地垂着眼睑。
面对这样的俞项,苏难难过得无以复加,所有伪装出来的冷静不堪一击,可是,有些事情,只要还没说出口,只要彼此不说破,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苏难的内心深处还在挣扎,虽然很艰难,可他依然不肯放弃。
“你不是给我带礼物了吗?我能现在看吗?”
俞项目光稍移,瞥了眼被苏难拉住的衣角,复又看向他,沉声道:“苏难。”
“嗯?”
“让开。”俞项说。
苏难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冷静被轻易击破,他松了手,没敢再抓着他。
俞项冷漠的态度让苏难的胸腔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他知道今晚俞项怕是不会轻易罢休,可他好不容易才筑起的那道高墙已然摇摇欲坠。
他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去说服调节自己,可他万万没想到俞项竟提前回来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也就意识着没有机会。
唇角缓缓拉直,苏难返身去拿那个箱子,拿到后他直接冲向门,可没等他碰到门锁,他已被身后人抓住了。
“啊!”
一声惊呼,苏难被俞项单臂拦腰抱起,手一松,箱子再次掉落在地,苏难去掰俞项的手,却无法撼动分毫,掰不动,他便使劲挣扎起来。
扭动间,他掉了一只拖鞋,塞进裤腰里的一角衬衫下摆也跑了出来。
俞项把人扔上床,一言不发地就来解他的裤子,他的举动对苏难而言太过惊骇,一没留神竟让苏难从他手底下溜了出去。
想跑,是不可能的。
俞项认真起来,两个苏难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苏难脚底还没来得及沾地就被他重新抓住,这次,他把人禁锢在怀里,使上了十成的力气。
苏难被迫趴在俞项腿上,腰被箍得死紧,脑袋连同背部被强壮有力的胳膊压住,他连扭头过来都办不到,情急之下,他只能去抓俞项胸口的衣服,企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俞项,别这样!”
衣服被拉扯到变形,都没能阻拦住俞项一分一毫。
“不要,不要这样。”苏难急忙求饶,唯恐下一秒就迟了,“我错了,你放过我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做了,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
俞项冷声喝道:“放手!”
“我跟你坦白,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快放开我,俞项,放了我,我什么都会跟你说的!”
因为手劲过大的关系,裤子在争夺中被撕裂,“嘶拉”一声尤为刺耳,苏难脸都白了。
“你放开我!”
俞项咬紧牙关,丝毫不为所动:“给我放手!”
苏难死死抓住自己的裤头,憋着一口气苦苦哀求他:“不行,不能看,真的不能看,你不是最疼我的吗?我求求你了,俞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
手被攥紧一起禁锢住,苏难连最后的防守都做不到,他的长裤被轻易地扒了下来,苏难瞬间急疯了,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涨红着脸竭力扭动身体,发疯般喊着求俞项停下。
然而,最后一层遮羞布还是被掀开了。
最隐蔽的部位终于还是暴露在了俞项的眼皮底下,这一刻,苏难卸下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抽光骨头般绝望地伏在俞项身上。
在爱人面前,他再无一丝隐私,苏难被扒下的不仅是裤子,还有他唯剩不多的一点自尊心与羞耻心。
那么龌龊,不知廉耻的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被当面揭开是另一回事,千人千种看法,苏难只在乎俞项一人的想法,同样,就是因为在乎,他才会再次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俞项盯着带血的那处,呼吸逐渐粗重,伴随而来的还有愈发强烈的怒气,他要极深极深地吸气,才能将即将爆发的这股怒气给压下去。
在酒店浴室的垃圾桶看到那东西后,他就知道苏难会受伤,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连同被他扯下的内裤都染了不少的血。
俞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般作践自己。
苏难一动不动的,他被俞项抱进浴室清洗,全程下来他一声不出,紧闭双眼任凭摆布,在伤口泡进温水时,他绷紧了身体,紧抿的嘴唇连一点颜色都没有。
涂抹伤口的药膏俞项已有准备,他用浴巾把人包住了放回床上,手指挖了满满的一坨,小心地涂在了撕裂严重的细伤口上。
许是太疼了,苏难再也忍不住地呜咽出声,身体轻微地颤抖移动,想躲避那根让他疼痛难忍的手指。
俞项动作放得更轻,手下速度更快了些,上完药,他给苏难套上睡裤,站在床边疲惫地看着背对着他的人。
裤子被扒后,苏难便没再看他一眼,他躲进被子里将自己蜷缩起来,宁愿当缩头乌龟也拒绝交流沟通。
他这个样子,让俞项满腔的气无处可撒,在等苏难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说服劝解自己,千万不要动气,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在看到那些血后,他第一时间里想的是苏难到底伤成了什么样,联系不上人,他快急疯了,好不容易等回了人,等来的全是抗拒与抵触。
他不允许苏难跟自己冷战,也不允许他逃避,有什么话,必须敞开了说。
俞项去了阳台抽烟,一根燃尽,他完完全全冷静下来,走进卧室,床上的人还是那副防御姿势,俞项靠过去,听到了苏难发出的细微的抽泣声。
他睡着了,睡着了仍在偷偷哭泣,鼻头微红,眼角处还挂着泪珠,俞项瞧见他这般伤心,也跟着难过起来。
纪凌说他凌晨四点便退了房,直至晚上人才回来,中间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苏难不说,俞项无从得知,能肯定的是,他一定哭过。
苏难进门时,那双眼都是肿的。
他又慌张又害怕,所以魂不守舍地退了房,连纪凌都没看到,后来,他打电话续房,不过是因为冷静过后他想起自己落在酒店里的东西,他必须回去收拾那一地的狼狈,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憔悴落魄地回了家,唯一没料到的是俞项竟会提前回来,而且已经知道了酒店里的事,苏难的万千情绪来不及收拾,就被俞项一击即破。
所以,他干脆退回自己的壳里,不听,不看,不解释,不面对,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但可以让他心安一时。
正如俞项了解他一般,苏难同样清楚,只要他不开口,俞项就拿他没辙。
他仗着他爱他,肆意地随心所欲,苏难知道俞项会对自己心软,只要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很快就可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