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风起（1）
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路上湿滑泥泞，宇文化及的心中更是寒冷，此时他和郑婉就在一座不大的高岗上，望着岗下的人马犹如行尸走肉般缓缓而过。
他带领的十多万人员辗转向北而行，在路上如蚂蚁般行了三个多月，这队人马犹如蝗虫过境，沿途的城镇都被他们搜索一空，但越往北便越荒废，十室九空之下，补给却是越来越艰难了。
宇文化及的十多万人员，来到义阳边上的时候，已折损逃跑了一万多人，他开始的时候还暴跳如雷，现在像是已经麻木了似的。加上粮草几尽，队伍中人心惶惶，就算沿路坦途，能不能顺利到达洛阳，宇文化及和郑婉的心中已经越来越没底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朱门都已残败，谁又会理会路上的冻死骨。道旁白骨累累，村镇鸡犬声尽无。乱世如斯，人命如斯！
在队伍的后军处，崔学军望着遍野的荒草，他的心中的悲哀也淡了，心中暗道：“比起这里，崔家村的民众已是幸运得多了，起码都不需要为果腹而愁。”又暗道：“如果不是成沣运筹帷幄，崔家村的待遇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不知成沣现在身在何处，脱险了没有？”
他除了担心李成沣，心中不时浮现出一张俏脸，这张俏脸每次浮现，他的心中都涌起一阵阵的悲痛。
此时牛先元就在他的身边，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牛先元和崔学军二人越来越熟悉，崔学军本就学富五车，又是性情中人，加上又聪明伶俐，有心之下和牛先元等一班将领打得火热。
牛先元见崔学军的神情有点肃索，便开口问道：“崔将军现在我们离瓦岗寨渐近，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吗？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准备呢？”他对崔学军越来越倚重，凡事都会听他的建议。
崔学军想了一下，沉声道：“牛将军，瓦岗寨不是好易之辈，绝不会让这支队伍去洛阳增加王世充的实力，这场恶战在所难免，我们千里迢召，兵疲马惫，又将粮草耗尽，你认为还有一战之力吗？”
崔学军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义阳，对着牛先元道：“我们找机会入驻义阳，有了落脚之地，方有活命的机会，到时再作打算。”
牛先元苦笑道：“军中俱是关中子弟，这里离家乡已经不远了，只怕阻拦不了军中士兵要回家的决心。”
崔学军低声说道：“沿途的情形你我俱见，你以为关中会是一片乐土吗？只怕比这里更为恶劣。何不在这里修整，待世情明朗再行打算。”
牛先元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该如何操作呢？”
崔学军仰头细想了一会，然后俯首在牛先元的耳边轻轻地细说了起来。
义阳是座小城，墙高只有几米，方圆几里，城内居民原有二万左右，现在只剩下了五千多人，宇文化及的大军经过义阳，派了二千人入城，但见城中之人面带菜色，神色呆滞，个个都是骨瘦如柴。
二千人马在城中巡查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这些人马只得撤出了义阳，入城的时候有二千人马，出城之后好像少了一两百人，但人声沸乱，却没有人留意到。
宇文化及的队伍继续前进，但是逃兵却是越来越多，起初是一两百人一天左右，到了后来，有时竟会一两千人整队不见了。宇文化及虽是暴怒，却又无计可施。
牛先元的队伍在后军之处，和前军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队中的旗帜虽然看着不少，但队伍中的人员却是越来越稀少。
此时的义阳城内，崔学军站在城头，他的旁边是何兴和石竞雄，他们几个人悄悄的落下队来，带着二千多人返回了义阳。
望着城处荒凉的田野，石竞雄对着崔学军轻声地道：“崔将军，现在我们只剩下两天左右的口粮了，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崔学军将手指向着城外北面指去，笑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在城中搜寻鱼网，组织人员到南湾湖破冰求鱼。”
崔学军在城头指指点点，却没留意到在他身后几十米处有一双妙目在他的身上乱转，这是一个瘦小的士兵，头上戴着顶军帽，手上持着一支长枪，腰间还挂着柄长剑，脸上乌黑乌黑的，但一双眼睛灵动，目光不时地停留在崔学军的身上。
义阳城北面五里左右有个大湖，名曰南湾湖，湖面长宽有七十多里左右，湖面雪花飘飘，寒风凛凛，湖水已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块。
旭日初升，北风呼呼，湖面上忽然飞起几只雪鸡，慌张地窜入了湖边的杂草丛中，远处人声鼎沸，一大群人拿着各式的工具慢慢而来。
这班人员正是崔学军他们，昨天在义阳城内，石竞雄带着士兵，挨家挨户地搜索了一番，征收到几百张的鱼网和一些捕鱼工具，连夜将鱼网修补了整齐，全部都改成了网兜，这网兜半米见方，前面用木架张着网兜，后面侧是一米多长的木柄，一共改了一千多个，今天一早便领着二千多人来到了南湾湖。
到了湖边，湖面一望无际，俱是光滑的冰面，崔学军一声令下，便有几名士兵手持工具在湖面上凿起冰来，时间不长，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便已呈现眼前。
崔学军见洞已凿好，于是手持着一根几尺长的木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对着洞口的湖水就是一阵的拍打，打了十多下，抄起身边的一个网兜，伸入洞内便捞，只听得哗哗的水响，他将网兜提了起来，只见网兜乱动，里面竟已捞出了几条尺把长的鱼来。
崔学军将网兜中的鱼倒在湖面上，又已将网兜伸入了洞口，手脚不停，他已在洞内捞了十多下，每一下都捞出几条鱼来，转眼间，洞口边已有几十条尺把长的鱼在乱跳。
冬天冰下的鱼缺氧，如果在冰上凿洞，再用棍子敲打，鱼往往便会锋涌而至，崔学军和何兴长年生活在江边，对于鱼的习性是相当熟悉的。
石竞雄见到崔学军的方法奏效，当下命令这两千多的士兵在湖面上分散开来，两人一组，每隔百多米凿一洞，学着崔学军的样子捕鱼。
顿时湖面上叮当的凿冰之声不绝于耳，一个时辰左右，湖面上便已凿了一千多个洞口，随即拍打声，喧哗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这湖中的鱼数量巨大，又以肥美的鲤鱼居多，平时周围的民众多在湖中捕鱼，但冰封之后却没人想到凿冰求鱼这个方法。
到了傍晚统计，他们在这千多个的洞口中收获无数，大大小小的鲜鱼竟有三四万斤左右。
当崔学军他们挑着一担担的鱼获回到义阳的时候，满城震惊。崔学军吩咐无论军民，每人都分了几尾的鲤鱼，当晚义阳城内皆是欢乐之声，鱼腥味和烤鱼香味几里可闻。
第二天一早，不用动员，义阳城内所有可以行动之人都行动了起来，跟随着大军一起到湖面捕鱼，三四千人在湖面凿冰，场面热闹非凡，这天的收获更是利害，竟捕了十多万斤的鲜鱼。
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义阳城内之人每天都到湖中捕鱼，半个月之后捕了几百万斤的鱼获，除了每天的食用，还剩下三四百万斤的鲜鱼，因天气寒冷，这些鱼也不用处理，露天结成冰后便堆在仓库之中。
就这样又过了十多天，每天的收获渐减少，但依然又捕了二百多万斤，算算用度，已够两三万人的半年食用，崔学军才命令大家收手，这段时间来，义阳陆陆续续的又接收了几千的逃兵，城内一下子已有八九千的兵马。
瓦岗寨内，聚义厅中几十名的将领欢聚一堂，厅中摆了几桌的酒菜，正在相饮尽兴。
首席坐的是程咬金，他的左席便是杨天鹏，这时杨天鹏将杯中酒仰天一口干了，然后对着座下众人笑道：“各位当家的，有情报来报，宇文化及带着十万大军北上投靠王世充，现在已到了襄阳附近，各位有何建议？”
程咬金将口中的羊肉咽了下喉咙，又拿起桌上的酒干了，方才道：“这班人马是杨广带下扬州的关中弟子，俱是精英，现在想回洛阳就必须要经过我们瓦岗的地盘，王胖子在洛阳招兵买马，这十万人马绝对不能让他们安稳地到达洛阳。”
单雄信接着朗声道：“这是一块肥肉，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如果我们可以吃下这十万人，那么瓦岗寨的实力大可上个台阶。”
杨天鹏哑然失笑，笑骂道：“雄信，这是十万人马呀，我们瓦岗可战之兵只有二十万，想要一口吞下他们，也不是易事，最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时古怀哲接口说道：“天鹏，这队人马千里迢召从扬州来到这里，战力不会还剩多少，我们养精蓄锐这么长时间，也是拉出去检验战力的时候了。”
瓦岗寨现在粮草充足，寨中二十万大军经过这差不多一年时间的操练，已隐有强军的模样。
杨天鹏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是骡是马，也是时候拉出来看看了，本想待王世充和太原方向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才出手，但既有这么一块肥肉送到嘴边，我们不吃会遭天谴的。”
众皆大笑。
宇文化及可不知道他已被杨天鹏当成了盘中之餐，此时他正满头愁容，目光呆滞地望着座下跪着的一名偏将，这名偏将名叫车向前，靡下有一万人马，却想不到昨天夜里竟有五千人马趁着雪夜出了营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又跑了五千人？你他妈的，来人，把这废人拖出去斩了”宇文化及咆哮着怒道。
郑婉摆了摆手，沉声道：“现在我们的粮草将尽，跑就跑了吧！车将军下去吧！”
车向前低着头惶惶而出，回到营内，对着手下恨恨地道：“他妈的，跟着这奸贼只有受死的结果，小的们，收拾行装，我们也走。”
当天夜里，车向前带着手下余下的五千余人悄悄地出了营门，向西行了几里，忽然有手下来报：“将军，前面有人拦着，说要见将军。”
车向前手握钢刀，驰马上前，只见道上一行十多人在路上一字排开，当头一人却是牛先元。
车向前见是牛先元，沉声道：“牛将军，是宇文化及叫你来拦我们的？”他手中的钢刀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
牛先元朗声笑道：“车将军，请勿误会，我是来给兄弟们指条活路的。”他的手向着义阳的方向道：“车将军，小弟在义阳备了些粮草，你如果还未想好去处，不如去义阳吧，起码还可以活命。”
大雪纷飞，义阳的城头已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崔学军拉了拉衣领，双眼望着城下的北面，他的身边站着的是牛先元和车向前等将领，早上牛先元和车向前带着一万左右的人马入了城，现在城中已有三万多的人马了。
崔学军的目光收了回来，对着牛先元道：“牛将军，看来再没有人马来投了，命令手下将城门封了，不许一人一马出入。”
牛先元点了点头，转头传命下去，将义阳的四门用石块全都封死。
义阳城内已储备了几百万斤的冰鱼，足够这三万多人的半年用度了，虽然是每顿都是吃鱼，士兵们闻到鱼腥味都要吐了，但起码可以填肚，相比起宇文化及剩下的六七万人马在挨饿挨寒，已是天堂和地狱之别了。
崔学军又传令下去，这三万人马除了训练，空闲之时便组织城内全部的军民担土将义阳城加高加大。
宇文化及带着的六七万人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了瓦岗寨的地盘，他望着前面群山下的大路，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的悔意，心中暗道：“到了洛阳又如何？还不是寄人篱下，在扬州做个富家翁不好吗？唉！”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个地步，也轮不到宇文化及唉声叹气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指挥着队伍加步脚步，希望可以顺利通过前面未知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