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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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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长青额角磕了一个洞,往外滋滋冒血。

    穆宜华自责又心痛,亲自抹药包裹。因这几日虞倩倩的事,她不常顾及家中,穆长青也时常独自一人上学、放学、吃饭,但却从未同她抱怨过什么。今日若不是磕得厉害,他怕也是想遮掩一下就过了,免得姐姐操心这又操心那。

    穆府的人忙到深夜才睡下,穆宜华担心穆长青受了惊吓夜里发烧,便和春儿一道睡在他房的外间候着。

    夏夜静谧,偶有螽斯蝉鸣,萤火虫在池边萦绕,夜风飔飔溜进窗棂,吹拂着床纱,树影斜照在纱幔上,影影绰绰。

    穆宜华睡不踏实,总是辗转反侧。春儿起身点了安神香,她才迷迷糊糊闭了眼,睡梦中好像见着了虞倩倩与宁之南,她们三人在虞府的院子嬉笑打闹,半晌宁之南说夫君要接她回家了。穆宜华好一阵抱怨,就又与虞倩倩坐着,等家里人来接。

    虞倩倩给她看手腕上的玉锁片,笑说道:“一个癞头和尚给的,说要我好好带着就能遇贵人,还让我父母好好待我,我们家这样就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

    穆宜华看着那玉锁片愣了愣,忽道:“这东西你不是给我了吗?”

    虞倩倩微惊,低头再瞧,那锁片却是不见了。

    她惊叫着起身,慌忙乱找:“我的锁片呢!我的锁片呢!”

    她的叫声凄厉尖锐,如同惊雷一般在穆宜华耳边乍响。

    天空猛劈下一道闪电,屋外电闪雷鸣,穆宜华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春儿感觉到身侧的动作,转身困倦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穆宜华灵台一片清明,全然不似刚睡醒,她捂着躁动的心口道:“我心慌……”

    春儿缓缓直起身子,揉着眼睛下床,先去给穆宜华拿了两个玉耳塞,又去里间看了看穆长青,回来道:“公子睡得可熟了,没醒,姑娘安心睡吧。”

    穆宜华将玉耳塞塞进耳朵里,揣着仍旧烦躁的心躺下,睡梦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只觉得眼睛一闭一睁,屋外雷雨已经停歇,天边泛着黛青色的烟雨,日光微现。

    她睁着眼瞧了会儿床顶,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头昏脑涨,身心俱疲,半天不想起来。

    天色尚早,她想着再睡会儿。

    忽然,早已起床的春儿从外匆匆跑来,神色慌张无措,她连忙挤进床纱,满面不安:“姑娘,奴婢方才出门取药,在前街李家的后院儿角门瞧见了锦桃,浑身都湿透了,就趴在石阶上不省人事。”

    穆宜华听闻此言,心头一凛,连忙起身披衣,披散着头发跑出屋去。

    锦桃被安置在客房,穆宜华见到她时,她才刚刚被姜汤灌醒。她的头发和衣服仍旧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手脚冰冷哆嗦,在见到穆宜华的那一瞬间,直直地扑倒在穆宜华的脚边。

    “锦桃!”

    “穆娘子,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姑娘吧,她真的快不行了,真的快不行了……”锦桃嘶哑地喊道,“您,您快去找郎中!求求您了!”

    原是昨日夜里虞倩倩突发高烧,呓语不止,观中无药材,又地处偏僻无郎中,锦桃只好架着马车回到汴京。昨夜雨极大,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锦桃找了好几条街的大夫终是无果。她不敢回周家也不敢回虞家,走投无路之际,只想到了穆宜华。

    黑夜雨大,她驾着车慌忙驶进了一条小道,不承想是死胡同。这下好了,进,进不去;出,出不来,情急之下,她只能弃车狂奔,凭着记忆摸到穆府后门拼了命敲喊,可终是无人应答。

    昨晚的雷雨太大了,大到掩盖了一切声响。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被李家下人包围着,问她是谁,从哪儿来,要做什么。

    她这才惊觉这一夜奔波最后竟是扣错了门。

    所幸春儿出门找到了她。

    穆宜华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命人拿过帷帽便叫了春儿与张嬷嬷一同出门,半路捎上替虞倩倩看病的郎中直奔清净观去。

    她心中犹如万人擂鼓,焦灼不安,只望着这马车能快点再快点!

    等到了清净观,几人三步并两步跑上山,清净观的观门还没开。

    穆宜华直接扑上去猛拍:“开门——快开门——”

    道观里的人边骂边打开门栓,刚开了一条缝,穆宜华便挤了进去。她拼了命地往前冲,脚下却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接朝着石子地扑下去。

    “姑娘!”春儿一把拉起她。

    穆宜华什么都顾不得了,扔掉帷帽,提起裙子就向后山跑去。众人被她远远地落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院门近在眼前,穆宜华冲进去推开房门——

    清晨的道观静谧无声,突然一声惊惧惨厉的尖叫破空而出。

    穆宜华煞白着脸,摔倒在地上,右手食指向上指着屋内。

    众人赶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皆是惊骇在地——

    虞倩倩自缢了。

    -

    穆宜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记得倩倩的双脚在半空中荡阿荡,道观里的人将人放下来盖上了白布,周家的人来了,虞家的人也来了,哭声喊声叫嚷声不绝于耳。她像个局外人,看着这纷杂的一切。

    周家的人见着她,上来就推搡她,嘴中还骂骂咧咧,说的极为难听。

    穆宜华没有反应,她只看见周家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全然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春儿与张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拉开,张嬷嬷护着身后的穆宜华,春儿则是冲上前与她们讲道理。

    两边的人僵持不下,还是道观的人出面才平息下来。

    周家的奴仆们扯着嗓子喊穆宜华是帮凶,说是因为她挑唆四大娘子才不回家的,不然这病早好了。

    穆宜华不知怎的好像又能听见这话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衣襟,恶狠狠道:“都是我,都是我?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自己?是我让她裹脚的?是我让她生病的?她病成这样你们不问缘由,只管每天来叫她走,到底是我害了她,还是你们害了她?!”

    那仆人吓坏了,挣扎着要跑开:“穆宜华疯了!穆宜华疯了!”

    还未等人上来将她们拉开,穆宜华便已然松手,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她。

    穆宜华面目表情,眼神冷蔑地看着那人,嗤笑道:“还当真是……狗随主人。”

    周家搬来了棺材,将虞倩倩的尸首运了回去,穆宜华就站在高高的阶上远远地瞧着她。

    侯爵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嗤鼻冷笑转身离去。

    回家后的穆宜华不声不响,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洗漱换衣。众人都不敢问,只得小心侍候。

    穆宜华梳整完毕,坐在妆台前班课愣神,又起身走向院子,却在门槛处停住。

    春儿忧心,走上去正要问询,只见穆宜华身形一扭,直直地栽倒下去。

    穆宜华病倒了,高烧四日不止,夜里时常惊梦叫喊。姑娘公子都得了病受了伤,穆府上下忙得团团转。

    宁夫人听闻,便住到穆府来帮衬。

    穆宜华几日后醒转,忙问道今日事第几日。

    宁夫人回答:“第六日了,你烧了好久。昨日夜里退了,今日你好好歇息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穆宜华连忙抓住宁夫人的衣袖问道:“倩倩的头七有没有过?有没有下葬?”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

    这下穆宜华说什么都不听,执意要下床去南阳侯府。

    宁夫人拦她:“你去什么?且不说南阳侯府那群人心眼儿小不待见你,你自己什么样你不知道?生那么重的病,还要去灵堂阴气那么重的地方,你还要不要命了?”

    穆宜华哭着摇头:“宁伯母,您就让我去吧……倩倩与我和阿南虽只相识一载,但却如同故人一般亲近,她生前最后最想见的人是我,我却没能见着她,如今她都要下葬了,我又如何能不去呢?”

    宁夫人拗不过她,听闻虞倩倩的事也不禁抹了眼泪:“你这孩子我是知道的,最重情义,但你重情义,那群薄情之人未必会领你的情,你又是何苦?”

    “我骂名加身不是一两日了,早已不在乎他人如何看我,只求问心无愧,于人于己不留遗憾罢了。”

    -

    虞倩倩的遗体在周家祠堂停灵,前来吊唁之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完了。第七日,是时候下葬了。

    虞家的人也一同守着,虞夫人哭得昏天黑地,好似要把一双眼睛哭瞎才算完。

    虞琊黑着一张脸,眉头紧锁,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愤懑。虞家的两个儿子跪在姐姐灵前,没有眼泪,只是挤眉弄眼。

    南阳侯与侯爵夫人立在一旁满脸疲惫,周秉天也颇为困倦。连日来在众人面前扮哭像装伤心,他都快烦死了,今日终于是第七日了,他的苦日子也终于到头了。

    周秉天实在是熬不住,走到祠堂外头的亭子中坐下,撑着头睡觉。

    侯爵夫人不忍看自己儿子受委屈,连忙走出来让他回屋睡觉。周秉天也不推辞,起身就要将身上的麻衣脱下来。

    外头忽然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他的动作。

    祠堂院内的众人寻声看去,只见穆宜华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神色凄楚苍白,步履虚浮地走进院中。

    侯爵夫人与周秉天皆是吓了一跳。

    小厮不敢赶穆宜华又害怕主家责罚,只好在穆宜华身前跪下:“穆娘子,求您走吧,您来了就行了,祠堂您就别进去了。”

    穆宜华充耳不闻,眼睛盯着前方,直接绕过他。

    周秉天虽然人高马大,但是几次遇见穆宜华都碰了一鼻子灰,何况今日她看上去来者不善,周秉天不禁有些怵她,缩了缩脖子不敢上前。

    侯爵夫人看了穆宜华一眼,几步上前,与她对视:“穆娘子来得有些晚了呀?”

    穆宜华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不晚,只要夫人让开,我就能见着她。”

    侯爵夫人盯着穆宜华,没动:“您是聪明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里不欢迎你。”

    穆宜华笑了笑:“我自是知道你们不欢迎我,可我还是来了,您明白我的意思?”

    侯爵夫人还想说什么,南阳侯却在屋里喊道:“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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