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深夜静谧,二人相顾无言,穆宜华要推他走。
赵阔眼尖,拿起放在她枕边的日本译文书随便翻了翻:“你何时喜欢研究外邦文字了?”
穆宜华伸手要夺,被赵阔躲过。
“你这几日足不出户,谁替你拿来的?”赵阔问道,“你从不看这些,也绝不会是春儿和长青。这外邦书籍寻常书店也不会卖,若非大内朝臣或是海商,也断然不会有这种书。”
穆宜华抿抿嘴:“你都说得差不多了,我还说什么?”
赵阔拿书轻轻打了打她的头:“我要听你自己说。”
穆宜华揉了揉脑袋:“左大夫给的。”
赵阔听见这个名字眼睛眯了起来:“左衷忻?”
“他怕我闷了胡思乱想,还送别的。”
“在哪儿?”
穆宜华遥遥一指书架:“那个盒子。”
赵阔取来一看,嗤笑道:“倒是准备得齐全,玩具书籍都有。”
穆宜华听他语气皱了皱眉:“怎么阴阳怪气的?”
赵阔将盒子和书一同扔到一边,好整以暇地说:“有吗?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是是是。”
“我问你,他是把东西送到就走,还是坐了一会儿?”
穆宜华笑了:“那时父亲不在呢,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哦。”赵阔尾音上扬,“走了。”
穆宜华抬手就要打他。
赵阔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你在大理寺狱的时候,他是不是经常来看你?”
“他是那案子的监理,他不来谁来?”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赵阔摸索着她的手,“你身陷囹圄,但你却愿意相信他会站在你这一边,让他给我递消息。”
赵阔停顿一瞬,只见穆宜华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有些难堪地转头:“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
他沉默良久,才将他扭过来却不看穆宜华,喃喃道:“有点吃醋……不过就一点点,就那么一点。”他拿手手指比划。
“我走之前问过他,为何会帮穆家。他说你们待他好,不管别人如何,你们待他依旧,觉得你们是良善之人,不愿你们蒙冤,是以愿意帮你。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穆宜华抽出赵阔掌心自己的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在朝中待久了,你也生了一副玲珑肠子。哪有那么多简单不简单的东西,左大夫能辨黑白,替我们申冤,也不攀附权贵,从心之所向,不正是一个正人君子该有的样子吗?我觉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去登门拜谢呢。”
“登门拜谢?”赵阔笑了,“那穆娘子可真是太把他放在心上了,连我都享受不了的待遇,他却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唉……世态炎凉,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穆宜华被他逗笑:“说的我好像很不讲理似的。”
“你不就是吗?蛮不讲理的小刁妇,我把你救出来,那么大的功劳,你一见到我就想赶我走……”
穆宜华笑着所幸破罐子破摔:“那好吧,天色已晚,三大王慢走。”
“你……”赵阔叹了口气:“好吧,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罢,他没挪步子,只是试探地低头凑近,二人鼻子相贴,轻轻厮磨了一阵。穆宜华睁着眼睛看着他没说话也没躲避,赵阔呼吸一滞,揽起她的腰亲了下去。
秋夜蝈叫蝉鸣渐歇,赵阔摒了声息,满怀欣喜地从后门离开。
徒留穆宜华一人坐于榻上,满面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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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之南与贺辰光的婚礼定在十一月初九,这几日宁府上下忙成一团,却也是喜气洋洋,逢人便是十分笑,看得人心里都敞亮。
穆宜华一早备下他们的新婚贺礼,便拉着虞倩倩去宁府帮忙。
可一到宁府,看着塞满整个前堂的聘礼,二人兴奋难抑,打开箱子一个个看过去。
“绫罗五匹,还有成衣褙子、长衫、夹袄、百迭裙……”
“雅安露芽、蒙顶茶、聘雁、羊肉、牛肉,丰乐楼的眉寿、和旨,竟还有李驸马家的金波酒,他们怎么弄到的?”
“这儿还有金钏、金镯、金帔坠呢,三金也齐全。”穆宜华看完最后一个小箱子,将它合上,“这贺家也算是有诚心,聘礼备得又全又好。”
虞倩倩看着满堂琳琅,心中又开心又畅快,感叹道:“之南真是找了个好人家。”
宁之南听她们二人夸,脸上红扑扑的,像小孩子分享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道:“我屋里还有好东西呢。”
穆虞二人连忙撺掇她拿出来看,比自己成亲还开心。
二人等在宁之南闺房里,看着她从梳妆匣深处抽出一张信封,她拿出来抖开一看,是两张眉州的田契和地契,上头写的是宁之南的名字。
“这是贺家给你的?”
宁之南抿嘴笑着点点头:“虽说我们家家大业大,我也不图他们这些东西,但是他们能给,说明是真心实意要我嫁进他们家的。”
“那是自然啦,你这样好的女子,嫁给他们自然是便宜了他们的,他们哪还有慢怠你的道理?”穆宜华有些义愤填膺。
宁之南收起田契地契,三人仰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我见今日如画不在,是去贺家挂帐铺房了吧?”
“嗯,她、方嬷嬷还有媒人一同去的。”
“贺家在京中有屋?”
宁之南摇了摇头:“本是要买的,都看好地界了。但吏部告诉他要外放,此事便搁置了,等外放的地方定下,便去那里安置买屋。他们在城东新纺街赁一间三进的宅子成亲,到时候拜堂喜酒都在那儿。新纺街离我们府上也不远,接亲迎亲都方便。”
穆宜华点头:“思虑得倒是周全。”
“之南,那个……婚书在吗?可否拿出来让我们瞧瞧?”虞倩倩问道。
“是啊,我也想看看呢。”穆宜华搭腔。
宁之南打了她一下:“怎么瞧着像是你成亲,你比我还开心呢。”
穆宜华打趣:“你可是我身边最早成亲的,我从前看姑姨们成亲,都没什么感觉,总觉得此事离自己甚是遥远。可今日见着你都要出嫁了,才知真是到了做这件事的年纪了。”
宁之南笑:“你如今才觉得?那三大王可真是——”话到一半,宁之南立马住嘴,见穆宜华神色忽然垮了,立马上去捧住她的脸揉搓一阵,“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你……你若是真的生气了,那,那这亲就你来成,了你一桩心愿!”
穆宜华哭笑不得,拂开她的手:“贫嘴贫舌,快把婚书拿来!”
宁之南一边抱怨婚书在父母屋里,一边还是起身去拿。
等她拿来,两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一下子凑上前去探看。
虞倩倩轻声念道:“同里之交,结缘早岁。某长子辰光,天资愚钝,貌资平庸,近凭游艺之师传。贤娘子敬章淑慎,仪表端方。愿乞赤绳系定,珠联璧合,结无穷之好。”
穆宜华看这些字就忍不住调侃:“敬章淑慎,仪表端方,说的真是你吗?”
宁之南也不恼,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觉得……真是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
三人笑作一团,又回到榻上。宁之南叫人拿来矮几,又端上了瓜子花生核桃山楂等,还命人沏了一壶好茶,三人围坐在榻上,吃茶聊天。
“吏部那有有说什么时候走吗?”穆宜华问道。
“最晚明年开春吧,听说去成都府路,不过应当不会是眉州,许是嘉州或者彭州吧。”
虞倩倩道:“成都路?之南你们老家是不是也是成都路的?”
宁之南笑道:“我父亲也是眉州人,他们还打算在京城办完婚礼,回老家再办一场呢。”
虞倩倩兴奋:“这不挺好的?”
宁之南苦笑:“看得人自然开心,可你们不知道我们两家为这婚事忙前忙后都好几个月了。这流程可是麻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要我们两家先找了媒人换草帖子,还要算八字。等这些过了,媒人还要约上我们两家吃酒,说要让我与辰光相看相看。我们俩早就认识了,在那边装作陌生人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是太奇怪了。他还要给我插金簪,意为看上我了。你说这……要是我们两个没有看对眼,还有她媒人什么事?
“这还是简单的。等这些流程过了,就要纳吉了。你们看他们家的聘礼多好看,那是他们跑了汴京满城买来做来的,那两只聘雁还是辰光专门去了郊外找猎户抓的,险些受了伤。等他们送来,我们家也要置办嫁妆了,什么金器、田地、衣裳、首饰、各色用具等都要新的,别提多麻烦了。人家姑娘家还会绣东西帮点忙,可我不会啊,只能让裁缝铺子加紧做出来。‘嫁女厚嫁’,幸亏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不然我爹挣再多的家底都是白搭。
“何况人家家里这些流程都是走一年的,就因着辰光的事,我们得在四月里办完,别提多赶了。我看着我娘忙前忙后实在是不忍,帮衬了几天,我的腰竟然就不行了。阿兆,我的腰竟然不行了,我可是汴京城里马球最厉害的闺秀了,竟被这些东西使了绊子……”
穆宜华噙着笑看她:“句句抱怨,可句句皆是期盼啊。”
“喜服呢?可置办好了?”虞倩倩问道。
“在裁缝铺呢,如画说等今日在贺宅挂完帐铺完房便去取来试试。”
穆宜华掰着手指头:“十一月初九,距今也不过六天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见面,你还抢我东西呢。”
宁之南笑:“谁叫你同我买了一模一样的磨喝乐呢,那时候小,我哪辨得清楚?”
穆宜华还想说什么,本脸上挂着笑,却突然松了神情,惆怅起来。
宁之南瞧见,抚了抚她的背:“就算要走,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呢。还有几个月,收收眼泪,留到那时候再哭?”
“是啊,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者,就算之南真的走了,我们也可以书信常寄,情义总是不会断的。”
穆宜华抹了抹眼角,咧开嘴笑道:“我才不会想你呢。”
宁之南凑近揶揄:“我又没说你会想我。哈哈,不打自招!”
穆宜华破涕为笑,推开她的脸:“不如我们明日去大相国寺吧,去拜拜菩萨,也让我们的新娘子好好地许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