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亡命

    黑刘从张军家里跑出来之后，就直奔松岭市附近的永和市而去。

    当初他们紧急把钱从松岭的银行里提出来之后，暂时就放在了张军家里。可是放在张军家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存银行。松岭的银行不能存了，于是，他们就把钱存到了其他的城市，而且还是一人存一个城市。黑刘的钱存在了永和市，周海强则把钱存在了长惠市。

    黑刘的钱在永和市也是几家银行分开存的。他想把钱都提出来，但是转念一想：一百多万现金也没法随身携带啊，所以他只好到一家银行，提出了二十万元的现金，然后，他找了一家比较够档次的洗浴中心，就进去享受了。

    黑刘在洗浴中心吃喝、洗浴，找小姐按摩，晚上就住在那里。洗浴中心里一掷千金的阔佬很多，他在里面倒也并不引人注目。

    黑刘在一家洗浴中心里待上一天，第二天就再换一家。他的心里还是存着侥幸，想要逃脱法网。因此，他十分细心，不住旅店，也不租房子。洗浴中心又能享受又安全，他待在这里最理想不过了。

    不过，永和市并不是一个大城市，够档次的洗浴中心数量有限。黑刘没几天就把这里的洗浴中心玩遍了。要是从头再来一遍，他担心被人注意到，所以，他只好离开了永和市，转而到了另一座城市长惠市。

    到了长惠市，黑刘照例又找了一家洗浴中心，到里面交钱开票，包一个房间，然后把枪和钱放在储物柜里锁好，随后，他就又去浴室洗澡。

    在桑拿房内，黑刘呆坐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心中思绪翻涌、难以平静。这些天来，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想起自己走过的道路，常常悔恨得想要抽自己几个嘴巴。

    此时，在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初他和张军相遇相识的那一幕。

    那是1993年初夏的时候，出狱快一年的黑刘身无分文、度日如年。他把心一横，决心再次以身试法，去做强盗。

    黑刘打算抢劫。不过，他觉着要是在路上随便劫道那是不会有多少收入的，因为绝大多数路人的兜里都没有几个钱。要抢钱，那就必须事先找到合适的目标，这样干一把才算值得。

    可是钱多的地方防备也较为严密，不好抢。因此，黑刘生出了一个念头：抢一把枪。有了枪，那就不管抢什么地方都能占尽优势。

    要抢枪，那就只有打警察的主意了。黑刘在道南区靠近市郊的地方相中了一个派出所。这个派出所位置比较偏僻，相对容易下手。

    黑刘在这个派出所附近蹲守了好几天，最终他发现了所里有一位中等身材、胖乎乎的警察是个理想的目标。这位警察每天上下班都要骑着自行车经过一片荒地，他或许是想抄个近道，但是却没有注意到荒地里到处都生长着差不多一人高的灌木丛，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同时，黑刘还发现，夏天已经来了，换上了单衣的这位胖警察腰后鼓起一大块，那明显是带着手枪呢。

    “就是他了！”黑刘下定了决心。

    一天傍晚，黑刘藏在一片灌木丛中，耐心地等候着这位胖警察经过。胖警察果然来了，他像往日一样，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从荒地里经过。

    当这位警察经过黑刘的面前时，黑刘猛地冲了出来，抡起一根木棒，照着警察的脑袋狠狠地打去。

    胖警察一闪身，木棒砸在了他的肩头，他叫了一声，连人带车倒在了地上。

    黑刘扑上去，捡起一块石头，打算一下就解决问题。但是，这个警察的力气竟然不小，他和黑刘搏斗了起来，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谁也无法把谁制服。

    这时，警察高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抓坏人啊——”

    黑刘这下可有点急了，这里离着派出所不算太远，要是所里的警察出来那可就糟了。他拼命想把这个胖警察赶紧干掉，但是根本就做不到，反而被胖警察一用力，把他压在了身下。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条黑影闪了过来，只见他捡起地上的木棒，照着胖警察的脑袋狠狠地一击，胖警察惨叫一声，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黑刘掀翻胖警察爬了起来。他一时有点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见那个人对他说道：“快走，快跟我走！”

    黑刘说：“他的枪，应该拿他的枪啊……”

    那人喝道：“别想那么多，快走！”不由分说地拉着黑刘就向外逃去。

    第二天晚上，两个人在黑刘的家中再次见面，并且坐在一起开始喝酒。对方已经做了自我介绍，称自己名叫张军。

    张军对黑刘说道：“兄弟，你可真够虎的，竟然敢偷袭警察，抢他的枪。你想搞枪没问题，可是不能这么搞啊！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拿走那警察的枪吗？你拿不拿走那支枪，警察的破案力度是不同的。你拿走了枪，现在警察就要开始大排查了，你作为一个两劳释放人员，现在就要被调查了。”

    “军哥，我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可是……”黑刘还是很纳闷，张军为什么能够那么凑巧地出现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呢？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出现，对吧？”张军喝了一口酒说道：“告诉你，兄弟，我和你一样，也是想做点大生意的人。”

    张军笑了笑：“我也相中那块荒地了。不过，我没打算抢劫警察。我是注意到，这附近有个批发香烟的个体户，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来送钱。送钱的人贪近路，总要经过那片荒地。我就想找个机会下手。为了这个，我特意买了个军用望远镜，在远处观察那个送钱的人。没想到，我发现了你。兄弟，你在这块荒地里也蹲了好几天，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我发现每次那个胖警察骑着自行车经过后，你就起身离开。这时，我就意识到了，你想劫警察。”

    “这样一来，我就只好把我的计划放弃了。你要抢劫警察，这是大案，我可不想被你连累。不过，冲着你敢于抢警察的这份勇气，我又觉着和你做个朋友，大家联手做事，应该会有更大的收益。所以，我就决定和你交个朋友。正好赶上你出手不顺利，我就帮了你一把。这下好了，今后咱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可以联手干点大事了。”

    黑刘端起酒杯和张军干了一杯，有些激动地说道：“军哥，你放心吧，兄弟我今后一定豁出命来和你干。你就说该怎么干吧，我保证没有二话。”

    张军说道：“兄弟，想要干大事，那就得出大力气、下大功夫。想轻轻巧巧地捡个大便宜，那样的好事轮不到咱。所以，你一定要有耐心，要沉得住气，咱们必须经过精心的准备，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才能下手。你先不要出去碰运气了，老老实实地装扮成一个本分良民，等着咱们找到合适的机会再下手。你最近日子很艰难是吧——”

    张军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钱：“这一千块钱你先拿着，救救急。”

    “哎呀，军哥，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你拿着吧，咱们今后就不分彼此了。”张军把钱硬是塞进了黑刘的手中，接着说道：“明天，我再拿点钱来，帮你买个二手摩托。你今后就骑着摩托，在街上拉脚。像你这样的两劳释放人员，必须有个正当的职业来做掩护才行。不然的话，不管有什么事儿，警察都会把你列为重点嫌疑对象，麻烦多着呢。”

    从此，黑刘就和张军正式地结为同伙，很快，他又见到了周海强，三个人在一起开始谋划“大生意”。

    要想做“大生意”，那就必须有枪，还要有车，这都是需要花钱投入才行的。可是三个人都穷得叮当响，这钱从哪里来呀？

    于是，张军提议先做一个“小生意”，先把“启动资金”搞到再说。

    张军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决定在金河鞋城下手。金河鞋城是一个很大的鞋类批发市场，有两三千个体户，生意十分兴隆，可以说到处都是钱。

    不过，金河鞋城的安保措施也很严密，市场里总是有保安定时地巡逻，而且由于客流量非常大，所以市场内的各个出口都比较难走，想要飞快地跑出去是很不容易的。在这样的地方搞抢劫，其实是很困难的。

    然而，张军却独具慧眼，发现了可以下手的良机。他注意到，在市场靠近大门处有一家个体户的摊位相对独立，而且更重要的是，每逢中午时分都会有大货车进入市场，当货车经过的时候，会把这个摊位与其他的地方隔离开，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于是，张军毅然做出决定，就对这里下手！

    一天，临近中午时分，张军、周海强和黑刘三人走进了金河鞋城。

    他们在密集的人流中穿行，估算着货车进门的时间，慢慢地靠近那个被选中的摊位。到了中午，果然有一辆加长的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进了市场。货车在人流中缓慢地转弯，发动机吼叫着，周海强和黑刘两人定睛一看，那个摊位果然变成了一个独立且又封闭的空间，尽管时间只有一分钟左右，但是这已经足够作案的了。

    周海强按照事先的安排，走到那个摊位前。那里只有一位中年女子在照看。周海强对她说道：“大姐，你能拿那双鞋给我看看吗？”

    那女摊主回身一看，黑刘趁机掏出藏在怀里的榔头，狠狠地敲在了这个女人的头上。这女人闷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张军立即上来，和黑刘一起把这个女人塞进了摊床里面，然后拿过她身上背的挎包塞进怀里，随后三个人转身就走。

    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们。当运货的大卡车离开后，其他摊床的个体户都没有任何反应，后来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人发现被打得昏死过去的女摊主。

    周海强和黑刘都佩服张军的眼力，更加坚定了跟随着张军去作案的念头。只不过，他们这次抢劫收获却很小，那个女摊主的挎包里只有一万七千块钱，与预想的差距很大。

    黑刘还想再一次作案，但是张军却不同意。他说：“咱们不能作案太多，作案多了，警察会按照系列案件来处理，调查的力度会加大，那对于咱们是不利的。算了，钱的问题由我来想办法吧。”

    于是，此后便有了张军把自家房子卖掉的事。靠着卖房子筹措来的资金，他们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还按照黑刘的指引，由张军伪装成大款找到了蔡继红，通过她的关系去俄罗斯买到了手枪。这时，他们又把杨天顺也发展了进来。于是，万事俱备，做“大生意”的条件成熟了。

    黑刘坐在桑拿房里回想着，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他不由得一惊，急忙从桑拿室里钻出来，侧耳细听。

    只听得外面吵闹的声音非常大，好像还有人在厮打。黑刘不由得来到浴室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对外面的服务员说道；“出什么事了？”

    服务员对他说道：“警察来检查身份证。有两个家伙喝醉了，和警察打起来了，现在已经被制服了。”

    “警察检查身份证？”黑刘不禁悚然一惊。他的身份证是不能给警察看的，而如果没有身份证，又免不了麻烦。

    “还是赶紧走吧！”黑刘心中暗道：“千万别和警察打交道。”想到这里，他急忙拿毛巾擦了擦身体，随后到柜子那里穿好了衣服，带好了枪。

    他不敢从大堂那边走出去了。好在这个洗浴中心的位置是一楼，于是，黑刘赶紧溜进了厕所。随后，他从窗户跳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刘就趁着夜色，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家洗浴中心。

    走在长惠市陌生的大街上，黑刘不禁暗暗地发愁：“今后，我该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