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叫我吗？
改装机械从车上下来之后直接对准了学校大门，
两套巨大的履带托举着一个能够旋转的平台，平台上架着一座铜墙铁壁奇形怪状的房子。
排气筒喷吐的灼热尾气吹起积雪，凝结的水汽甚至将两辆重型卡车遮掩了大半。
轰鸣声中，这台钢铁怪物缓缓驶进操场尽头的大门，高高扬起的机械臂上有两个机头。
一个宁奕见过，是那种挖掘机破碎公路路面时使用的锤头，
另外一个不曾见过的机械爪上斑驳着橘红和黑红两种颜色，沾满了凝固的血液。
这东西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将它比作一个强壮的青年，房车充其量刚上小学。
宁奕吞了口唾沫，一把拽掉盖在机枪上的外套，通体哑黑的重机枪在踏板被踩下后直挺挺的冲出了天窗，对准了前方。
机械瞄具垂在窗前，就在他握紧扳机联动装置的一刻，
小曼突然收敛声音转过头，让宁奕第一次听清了她喊的内容：“哥，那我爸，求你别开枪，他来找我了，求求你了，别打他，求你了，那是爸爸！别打，别打……”
女孩跪在机枪轨道另一侧，以头杵地苦苦哀求。
“你爸？！”宁奕心里一松，放开握在扳机档把上的手，落下了副驾车窗：“去，让他停下，别再往前了。”
“嗯嗯！好，谢谢哥，谢谢！”艰难的从地上起身，小曼从窗户弹出半个身子，凄厉的呼喊顿时响彻校园：
“爸！停下！快停下，是我！曼曼！别往前走了，千万别走了，要开枪了，你快停下呀，别开了。”
“轰隆~呲~~~~”刚刚驶进校园的钢铁怪兽停了，高举的机械臂缓缓垂落地面，
房子里冲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站在平台边缘愣了几秒，之后同样扯破嗓子的呼喊从对面传来。
“小曼！”
“俺滴个妮儿啊！”
手忙脚乱的下了车，两人一边呼喊一边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宁奕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小曼背后开始解绳子，
“大哥，你会放我走的，对吗？”女孩转过脸，期待的看着宁奕。
牙齿轻咬嘴唇，宁奕缓缓点点头：“当，当然，呃，我之前……”
有点语无伦次，完全没料到会在这么一种情况下遇到小曼的父母，
突如其来尴尬和局促让宁奕有点惊慌失措，甚至恍惚，
末世在这段时间里给他皮上的外壳碎了，
他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欺凌同学的坏孩子，
现在人家家长找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心里有害怕，也有紧张。
让他没想到的是小曼似乎更加紧张，
小姑娘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哥，别告诉他们我吃了人肉的事，我真的是被骗的，吸那个也是……”
“吃……我可以不说，但吸毒的事我感觉瞒不住。”
绳子扔到一边，宁奕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神情落寞的靠着椅背侧面，握在手里的打火机并没有点燃。
这个原本在他心里猪狗不如的女孩，突然间幸运的让他高不可攀，甚至遥不可及，
她有他宁奕这辈子也没有的东西。
几秒种后，两人终于跑到，后车门被拍响，
宁奕提着枪将女孩送下车，
手枪抓在右手，他静静的见证着几米之外失而复得的画面。
三个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异常温馨，却又无比残酷，
打火机点燃，宁奕将火苗凑近香烟准备抽一根，
拳打脚踢他不能忍受，但他已经做好了被对面劈头盖脸一通臭骂的准备，毕竟打了人家闺女，还差点痛下杀手。
对，骂我一顿，让我感受一下来自父母的疼爱……
“爸，妈，是他救了我，这大哥救了我。” 女孩的一句话抓住了宁奕的手。
男人一愣，他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几米之外一脸懵逼的宁奕身上。
手枪背在身后，宁奕被动的迎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看见了男人脸上尚未痊愈的伤疤，
也注意到了他走向自己时一瘸一拐的步伐，
女人脑门上也有结痂的水泡，他们应该是挺过来了。
刚刚过去的那场瘟疫如疾风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却普度众生般的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末世里苦苦求生的人。
“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自我介绍一下，我性隋，大家都叫我老隋……”
男人看见了宁奕手里的枪，后退几步刚要说话却红了眼眶：
“我在胶东有个公司，专门销售维修大型农用和工程机械，这次……”
“嗯。”宁奕递过来根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示意对方继续，
男人很自然叼进了嘴里，护着宁奕的火点燃烟头抽了一口：“我跟小曼他妈前段时间闹离婚，他妈带着孩子回来这边住了，
前段时间她去我那准备办理手续，没想到突然就变了天……”
……
半个小时之后，宁奕又独自踏上了征程。
介绍和告别的过程简单直接，
小曼坦白了一切，包括她染上毒瘾的事，宁奕看的出来她并不愿意坦白，但她更怕父母跟自己发生冲突，
省略了很多细节，小曼只说两人是巧合遇见的，
同学骗了她吃了人肉，又吸了麻古，她保证之前只是好奇，以后再也不会碰了，是啊，以后再想碰也没机会了。
父母震惊之余并没有过多苛责，就像小雪之前说的那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宁奕从没想过人在那场瘟疫里死去会变成什么样，
直到气急败坏的老隋带着他一起去了学校食堂，
将近30具尸体在地上和桌子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他们无一例外的被灰白色长毛覆盖，
那些毛亮晶晶就像冰棱，可以反射光亮，比发了霉的馒头还让人膈应。
老隋说跟他一起改装机械踏上寻子之路的一共有26个人，有22个死在了那场瘟疫里，
他们没想到自己女儿能活下来，并且恢复的那么好，
当然，宁奕也没说自己是怎么帮助她女儿摆脱病痛的，
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不再提起是最好的结局，
就像当初在会所里，他为了守住自己还活着的秘密，而对昔日同窗举起的屠刀。
“如果遇到开着黑色悍马和货车的人，一定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要远远的躲开。”
“明白，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跟孩子他妈就在这留下了，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一路顺风，
记住，千万别让人上你的车。”
“嗯！放心吧，不会的。”
这是临别时两人的最后叮嘱，
末世已到多时，再也不会有于桐、老高和王雪静，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人登上房车。
老隋赠送那两大桶95号汽油还摆在车厢里，比起临别赠言，那些汽油对他来说更有温度。
没有在市内逗留更长时间，宁奕开着车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在去往工事方向的三叉路口左转，驶上了城际公路。
公路上一片雪白，没有任何活物的足迹，手机充电线插在点烟器里，始终保持着满电状态，
又两个小时，
屏幕上带着箭头的光点已经移动了将近一百公里，
志玲小姐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您已连续驾驶超过两个小时，请注意休息。”
低头看了手机屏幕，目的地还在4786公里外，
迎面而来的湿粘雪花已经在铁丝网上挂了一层壳，雨刷打不掉，
他下意识的喷了玻璃水，也喷不到。
最要命的是，冷风瞬间将防冻玻璃水中的酒精挥发了个干净，
剩余液体在风挡上立马结出了大片淡蓝色的冰花，他彻底看不清路了。
车内暖风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冰晶消融掉，
但车停下来之后雪壳的堆积速度会变得更快，
风挡左上角延伸下来的积雪已经阻挡了大半视线，
用不了多久他将进入盲开模式。
将车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清理雪壳的计划破产了。
同伴们暖心周到的设计给他带来了些许麻烦，
却又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这位独狼，有人在等他回巢。
颓然的砸了下方向盘，
可这下意识的动作却好巧不巧的砸中了房车的喇叭。
“嘀！”已经习惯安静的宁奕被短促尖锐的车笛声吓了一跳。
房车慢慢停在路边，56式半自动裹在大衣里，他拎着扫帚下了车，
站在风雪里静静的等了两分钟，他借着机会仔细观察了周围环境，
成片低矮的平房分列道路两侧，路边上竖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简易招牌，
上面写着【加水】【修车】【小吃部】【润滑油】【住宿】和【得x利活鱼】等字样。
他知道，这是给过往货车提供服务和歇脚的地方，并且极可能藏着其他幸存者，
周围没人，不想多作停留，宁奕走到车前扬起扫帚开始打铁丝网上的积雪。
可刚打了没几下，身后突然传来了扩音喇叭的声音：“呜——现杀活鱼，价格优惠……
噗噗！咳！这什么破玩意！录音怎么还没删捏，诶！那小子，叫你呢！”
“呵！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