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谷仓,清水芙蓉
一幢举架很高的空旷大屋里,贴墙摆放着一张木榻
木榻锦幄,还架了防蚊的垂帷纱帐。
房中用简易的木板屏风,隔开了几个功能区。
其中一个区域,有哗哗的水声传来,灯光也从那合拢的木屏风里,透出一束束的光线。
内中,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木桶,哗哗的水声,是正在注入桶中的热水。
提着木桶注入热水的是有胡人血统、小麦肤色的狸奴。
狸奴以一匹白布缠绕着胴体,裹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姣好的体态一览无余。
健美修长的双腿,富有质感的翘臀,饱满耸挺的酥胸,小麦色的细腻肌肤,在灯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那大木桶一桶怕不有三十斤水,提在她的手中,却恍若无物。
桶中已经注满了七成水,狸奴这才放下了水桶。
贺兰娆娆正在宽衣,娇小玲珑的竹小春在一旁服侍。
竹小春的穿着却不似胡女狸奴一般大胆,她把长发绑成了两条乌黑的大辫子,顶发则盘成了少女特有的双鬟丫髻。
身上穿着的是短袖小襦,一双宽大的裤脚曳地,在她足踝边松松地笼了几迭,只在高齿木屐的前端,露出几趾新剥蒜瓣儿似的可爱脚趾。
若非她胸前一对不成比例的峰丘,倒真像是一个稚嫩的小萝莉。
她把贺兰娆娆脱下的亵衣搭在臂膀上,那边狸奴试了试调和的水温,说道:“大王,水调好了。”
大王,此时此刻,她称呼贺兰娆娆,竟然是称呼“大王”!
大王,是亲王、嗣王、郡王的身边人,对他们的敬称。
当今女帝贺兰曌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对贺兰氏一族曾大加封赏与重用。
因为是女帝临朝,所以女子为官袭爵也不稀奇了,只是没想到贺兰娆娆小小年纪,竟然也是一个“王”,要知道,对于王爵,贺兰曌可并没有滥赏,一共也就那么几个贺兰姓的王爷而已。
贺兰娆娆长腿一抬,便迈进水中,身子一矮,整个身子就浸入了水中。
水浪翻涌,浪花中那白皙赤裸的身体便如一条大白蛇般,在水光中耀目生辉。
“呀~~,好舒服~~”贺兰娆娆长吁了一口气,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竹小春在桶边搭上一块叠好的毛巾,贺兰娆娆便枕了上去。
她闭着眼,抬起一双傲人的大长腿来,搭在对面的桶沿儿上,玉趾微蜷,脚掌心红嫩红嫩的。
“说说吧,你们觉得唐庶人这一家人怎么样?”贺兰娆娆闭着眼睛,神情慵懒地问。
竹小春一边撩起水淋在贺兰娆娆的粉颈上,轻轻为她推拿着,一边道:“唐庶人和韦氏,看来心情颇为忐忑,自出山来,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藏在车中,放着帷帘儿不见人。”
贺兰娆娆微微一笑,道:“他们不知此去神都是福是祸,忐忑不安也是应该的。”
狸奴揉按捏着贺兰娆娆粉光致致、毫无瑕疵的大长腿,说道:“那个唐家大郎,我不喜欢,一路上,他吟了悯农诗两首、咏溪诗一诗、还做了一首还京赋,摇头晃脑的样子叫人好不讨厌。”
竹小春“哼”了一声道:“还好啦,那唐家二郎才讨厌呢,一双眼珠子就像长了钩子似的,尽往咱们身上剜,坟地里拉弓,整一个色(射)鬼,真是讨厌死了。”
贺兰娆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微微挑开一边眼眸,眼波流转,如丝如缕:“此去神都,唐庶人可是要复爵的。小春呐,你要不要提前勾搭一下那唐家二郎?他很快就是小王爷了,到时只怕你就高攀不起了。”
竹小春皱了皱俏巧的鼻子,又向上推了推胸前的一对“累赘”,不屑地娇哼一声道:“我才看不上他呢,真要是勾搭,我宁可去勾搭唐家三郎,就唐三郎瞧着还顺眼些。”
贺兰娆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兴致勃勃地问道:“哦?你说唐治啊?这位唐三郎,你们怎么看?”
狸奴道:“唐大是个掉书袋的酸臭书虫,唐二是个孔武有力但是没脑子的匹夫,这个唐三么,我瞧着可能还算有点用处。”
贺兰娆娆又看向竹小春,竹小春摇摇头,双丫鬟晃了晃:“时间还短,我看不出来什么。”
贺兰娆娆从鼻腔里“唔”了一声,又阖上了眼睛。
随着竹小春和狸奴的推拿,她的娇躯在水中轻轻起伏,水光中玉瓜浮沉,可堪入画。
贺兰娆娆思索片刻,缓缓地道:“陛下年事已高,已经到了要考虑身后事的时候了……”
竹小春和狸奴竖起耳朵,安静地听着,她们是玄鸟卫的人,是女帝的内卫。女帝的继承人,也是她们今后将要效忠的人,对此自然很是关心。
贺兰娆娆闭着眼睛,轻轻地道:“此番迁唐庶人回京,固然是为了避免他为北朔王所用,但是更重要的是,为了朝局的平衡与稳定。”
贺兰娆娆唇角逸出一丝冷笑,讥诮地道:“梁王贺兰三思已经两次在御前奏请,央求陛下立他为太子了。但是,陛下属意的人,显然不是他这个侄儿。”
竹小春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难不成陛下中意的人,是唐庶人?”
贺兰娆娆悠悠地道:“陛下圣心独断,又岂是你我所能够揣测的。不过,现如今梁王贺兰三思一家独大,陛下虽然不想立他为继承人,却也不想削弱他的羽翼。
毕竟,他也是我贺兰氏的人,是确保我大周神器传承的一支重要力量,那么,陛下就只能再打造一支力量来制衡他了。这,也许就是陛下迁唐庶人回京的原因吧。”
贺兰娆娆叹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道:“不过,以我看来,不管曾经的冀王唐仲平是什么样,这十数年来,他惮于陛下之威,忧虑疑惧、惶恐不安之下,早就失了锐气了,纵然回去,怕也不能为陛下所用。
而那唐大唐二,我看,也是养废了的人,尤其是那个唐大。至于这个唐三么,如果也是个不成器的,倒是真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了,你们且再看着,回了京,是要禀奏陛下的。”
“喏!”竹小春和狸奴严肃起来,恭声答应着。
贺兰娆娆把一双笔直、丰盈的大长腿收回了水中,悠然又道:“对了,今夜,只怕不太平吧。”
竹小春挺了挺她的那对大凶器,傲然道:“大王放心好了,属下早已布置妥当了。今夜但有人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贺兰娆娆轻“唔”了一声,阖上了眼睛,梦呓般道:“好,那今夜,就交给你了。”
……
大磨房建筑群里一片静谧,只有流水潺潺,虫鸣唧唧。
唐治被分配到的住处,是紧贴着一处磨坊的小房子。
吃过晚餐,唐仲平就按捺不住地“遛达”到了唐治房前。
“三郎……”唐仲平的目光有些严厉,旁边的韦氏脸色也有些阴沉。
唐治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对唐仲平夫妇的最后一点情意也被抹杀了。
他向唐仲平夫妇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唐仲平夫妇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开。
不久,唐治就出了门,仿佛要出去遛达一圈儿消化食儿似的。
唐治特意到唐仲平门前晃悠了两圈儿,和唐仲平对了一眼,表示自己将马上逃走,这才向更远处走去。
此时,在磨坊区下游约三里地之外,一群青衣劲装人也刚刚下了马。
他们只留下两个人管理数十匹马,其他人便沿河溯流而上。
看他们一个个身负刀剑、青巾蒙面,身手矫健、步履轻盈,显然不是好相与。
远处的大磨坊区,在静谧的夜色中,仿佛静静踞伏着的一只只猛兽。
一群青衣劲装人一路趟行过去,蚱蜢、青蛙纷纷受惊,惊飞四跳着,落水声“卟嗵”不绝。
队伍中人有一人青衣劲装、青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有些阴鸷的眼睛,在他腰畔,挎着一口环首刀。
眼见离磨坊区越来越近,他突然把手一抬,左右的夜行人马上停下了脚步。
那人沉声吩咐道:“大家准备了,一会儿突入他们的住处以后,不必与玄鸟卫的人缠斗,梁王殿下交代给我们的唯一要务,就是杀光姓唐的人。”
众人轰然称喏。
那人又道:“当然,谁若是能顺手把贺兰娆娆那小娘们儿也一并干掉,梁王驾前,我高某人会亲自为他请赏的!”
随着这句说笑,四下的气氛顿时放松下来,一个青衣人笑道:“贺兰娆娆那小娘们儿可不是好对付的,也就典军大人你才能干得掉她,我们可不成。”
高典军嘿嘿一笑,缓缓拔出环首刀,用力向前一挥,沉声道:“发轫!”
“喏!”四下众人摩拳擦掌,迅速向前方潜去。
然而在大磨坊区域的上游,此时也正有一行人马,正在悄然潜近。
他们穿的不是夜行衣,也没有青巾蒙面,手中提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不乏月牙铖、独臂铜人、虎爪等各种奇门兵刃。
与另一面悄然潜近的那些人统一蒙面、统一的制式武器大不相同。
这些人,才是朔北节度使安载道招揽的那群游侠儿,他们从“蝉鸣寺”一路追下来的。
北朔王和安节度已经反了,所以他们派来的人自然不需要像梁王贺兰三思派来的手下一样有那么多的忌讳,不需要隐藏形貌与身份。
眼见前方离磨坊区越来越近,那游侠儿首领徐老大停住了脚步,开始动员起来:“大家都听好了,我们此行的唯一要务,就是把冀王一家抢出来。玄鸟卫的人并不好惹。如果行动不顺利,那就争取至少带回一个唐家人,明白了么?”
这些游侠儿可不像高典军带的那些军中精锐,一个个七嘴八舌,胡乱地答应着。
“明白了,徐老大你就放心吧!”
“不就是偷人嘛,这个我最擅长了。”
“哈哈哈,这个我也在行。”
徐老大也是游侠儿出身,对大家的七嘴八舌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把大手一挥,威风凛凛地喝道:“走!”
……
一处处磨坊和一处处储粮仓之间,并没有建有院墙。
马厩倒是很大,因为拉运磨好的粮食进城时,需要用到大量的骡马。
不过此时正值春耕时节,马厩里只有贺兰娆娆一行人的马匹。
唐治慢悠悠地行走在磨坊区的晒谷场上。
月如弯钩,将清冷的光,霜一般洒在他的身上。
这片磨坊区左面临着“马跑泉”河,河的对面是缓缓蔓延向上的一片山坡,山坡上则是一片密林。
磨坊区的右面是一条官道,官道之外,就是阡陌纵横了。
这样的一片民用建筑群,几乎不具备任何军事上的防守优势。
但是以唐治的眼光,还是轻易找出了几处适合埋伏防守的地方。
这得益于黑齿虎教给他行围狩猎之术,并在夜晚带他去深山老林实践训练过的原因。
唐治不知道这些地方现在有没有“玄鸟卫”布防,不过小心无大错。
这处粮仓……
看着不远处的粮仓,唐治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储粮仓上方有一个透气窗,这是一个很好的瞭望位。
如果那里安排的有人,进入马厩的人将会一览无余。
心念一动,唐治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慢慢拐向河边,看那样子,就像是要趁着夜色去河边洗漱一番似的。
唐治到了河边,蹲下身去,又回眸看了一眼。
以唐治绘画构图的能力,可以轻易判断出,从那座储粮仓的透气窗望下来,这里会有一个小小的死角。
于是,他立即四肢着地,极其迅速的,贴着那个河沿坡度的死角,迅速向马厩爬去。
唐治顺利潜进了马厩,然后他拔出猎刀,将那些马缰绳一一割得只剩下一线牵连。
接着,他又抱来一捧捧的稻草,在那些马屁股后边,抛洒出了一条长长的草埂。
等他做完了这一切,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来,拔下折帽儿,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又摇了几摇,一蓬火苗便“呼”地一声就燃烧起来。
火光映着他的脸庞,神气有些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