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九鼎,九口黑锅
唐治悄然潜回房间,没有一人发现他的行踪。
因为他修习了一门武功,名曰“子神炼气术”。
子神,是老鼠的雅称。
唐治所修习的子神练气术,习自于一位山中奇人,黑齿虎。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曾多次跑到后院儿,研究那棵被雷火烧焦的老桃树。
他想弄明白穿越的真相。
真相他倒是没弄明白,却从后院捡回了一个抠脚大汉。
那大汉当时逾墙而入,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唐治没有通知“蝉鸣寺”的守卫,而是悄悄把他藏了起来。
这个大汉,就是黑齿虎。
黑齿虎伤愈之后,在“蝉鸣寺”逗留了有一年之久,在此期间传授了唐治“子神炼气术”,随后不告而别。
唐治始终不知道黑齿虎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那一天他为何会遍体鳞伤地出现在“蝉鸣寺”后院。
勤修五年,如今他的“子神练气术”已小有所成。
唐治坐到桌前,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折叠的画板。
桌上的灯一直点着,前院传来喊杀声时,各个房间便相继亮起了灯,他也亮着灯,反而不会引人注目。
画板四下一翻,便成了一块标准大小的素描板,一道倩影,跃然纸上。
那道倩影衣衫线条极尽简练,五官眉眼都只是寥寥数笔,却已把画中人俏丽的容颜、婀娜的体态、青春写意的韵味,呈现得淋漓尽致。
画中人是一个玄衫的劲装少女,她的肩头位置,绣着一只金色的玄鸟,她的手中持着一口剑,正以矫健之姿,挑剑斜指,一腿腾空,杀气凌然。
这正是他在梁上,现场绘画的贺兰娆娆动手杀人的画面。
而正是贺兰娆娆的这一脚,将一个军汉踢飞出三丈多高,身子穿在了佛指之上。
来到这个世界足有五年了,作为一个曾经的落榜美术生,他的素描基本功,倒是还没有搁下。
贺兰娆娆的肖像旁边,有一串简洁的符号:bs,0618;yt,069!
这是用拼音首字母简单的一行标注,意思是,半身比:0618,腰臀比069。
极其完美的体态比例。
唐治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看美女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是尺!
唐治垂着眼睛,又思索了一下。
桌上的烛光斜照在他的身上,光里的他,就像油画中的少年。
侧颜清晰,如剑的眉、明亮的眼、刀削一般的下颌线,俊俏、养眼。
他微微一笑,取下了画板上夹着的炭笔,在069数字之后,又插入了一个字:直!
那个玄衫少女的一双腿,很直,非常的直!
欣赏了许久,唐治重新收起了画板,脱了外裳,吹熄了烛火,躺到了榻上。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今晚终于等来了转机,他对于未来的路,得好好捋捋。
不过,唐学渣虽然也有网上冲浪的时候,看过一些关于历史的文章,但是大多只是泛泛而观,记不住那么多琐碎的细节和数据。
更何况这个平行世界的发展和蓝星的历史本来就有点似是而非,就算有现成的剧本,他也不能完全照搬。
事关“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隆基大业”,他务必要小心判断才是。
回神都去,肯定是一件好事,这应该也是蓝星隆基哥本来的生命轨迹。
想来是女皇帝年事已高,已经在开始考虑身后事了?
可是……那个北朔王原型又是谁?
在隆基哥的人生历程中,有这么相似的一段吧?
唐治忽然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痛苦了。
唐治不仅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这五年来,他还利用一切机会,努力了解着外界的一切。
他知道,北朔王唐浩然受藩于朔州,兼任朔北观察使,负责监督朔北节度使安载道。
北朔王唐浩然自己手里是没有兵的,所以他反了,也就意味着朔北节度使安载道也一起反了。
这在隆基哥的少年历史中,应该是没发生过的事。
想到这里,唐治安下心来。
不必在意支线小剧情,我只要按照主线走,应该就大差不差了。
如果女皇帝想杀我们,派了人来直接就可以动手了。既然要接我们回京,那我顺水推舟跟着走就是了。
想到这里,唐学渣便心安理得了。
可是心安理得的唐治,却根本没有睡意。
他太兴奋了,他已经等了五年了啊!
就像不小心满仓了一支垃圾股,等了多年不见动静,正打算忍痛割肉,忽然传出了并购重组的重大利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岂有不心花怒放的道理。
……
清晨,雨停了。
天空一碧如洗。
廊下的芭蕉叶上还有晶莹的水珠,随着微风缓缓地荡漾着微光。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下的冀王一家,一早得到了唐庶人亲口告知的消息,顿时轰动起来,马上兴高采烈地收拾行装。
他们的想法比较单纯,在他们看来,皇帝下旨宣他们回京,那就是好消息,唐庶人很可能要复王爵了。
唐大、唐二在被贬谪时,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对那位皇祖母贺兰曌,他们在一些重要的皇家典礼上见过几面,心里还留着皇祖母严厉的印象,不过,也仅止于此。
贺兰曌以女子之身而称帝,阻力之大前所未有,她又岂会吝于用杀戮来涤荡宇内。可是以他们的年纪和阅历,是很难体会一位意志如铁、杀伐决断的铁血皇帝的。
“二八年华,瓜字初分”的小妹唐小棠,尤其欢喜不禁。她被贬离京城时年方六岁,脑海中的记忆只有曾经无比奢华的生活。如今有机会重返那天下最富饶之地,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
可是最先收拾停当,赶到院子里的是唐治。毕竟他昨夜就已提前得到消息了,当然,他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唐治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院子里,看到廊沿下那些一夜都没挪过地方的“玄鸟卫”,深深感受到了权力的魅力。
上位者一句话,他们就可以在那里不言不动地顶着风雨站上一夜。
此去神都,我这个没落皇孙,也该抖起来了吧?
到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权力吧?
唐治越想越是心驰神往,他已经盘算好了,那腐朽糜烂的封建权贵生活,他是一定要深入了解一番的,来都来了,不了解,怎么进行深刻批判呢?
烟花柳巷这种历史文化盛地,那怎么也得去采采风吧?采风嘛,就要深入基层,脚踏实地,一次采风不够,可以多采几次,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也挑战一下自己的肾……
唐治正在想入非非,冀王妃韦氏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三郎,你已收拾妥当了么?过来,帮你父亲收拾一下!”
“好嘞!”唐治爽快地答应一声,就向唐仲平的卧房走去。
其实唐治和唐庶人夫妇的关系很一般。
这种一般,不是从唐从心穿越过来开始的,而是从他的前身唐治就开始了 。
古语有言“天家无情”,其实是有道理的。
天家无情,不仅仅是因为至高权力宝座的诱惑。
哪怕没有那张宝座,皇室子孙之间,父母子嗣之间,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这和皇家特殊的成长经历有关。
身为皇族,他们刚一出生,就有自己单独的起居之所和侍奉之人,父母子女之间、兄弟姊妹之间很少有共同生活的经历,这样的生活氛围如何能培养出亲情?
不过也正因如此,唐治和他的兄弟姊妹之间,关系倒是很亲密。因为他们青春成长最重要的十年时间里,是在一起长大的。
唐庶人有三子一女,唐齐、唐修、唐治和唐小棠。唐齐今年二十五,唐修二十三,唐治十九,唐小棠十六。十年前,他们一起被关进了“蝉鸣寺”。
五年前,唐治换了一个叫唐从心的内核。但他不仅拥有了唐治的记忆,这五年间,与唐氏兄妹,也真的处出了感情。
看到唐治走过来,韦氏难得地对他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
虽是徐娘半老,依稀仍可看出她年轻时的绝美容颜。
韦氏王妃出身关中大族,十六岁就嫁给了冀王唐仲平,十七岁生下了唐齐,如今已经四十二岁。
这还是在“蝉鸣寺”过了十年困苦的生活,而且心理上还日日承受巨大的压力,不然的话,哪怕她如今已经四十二岁,也依旧会丽质天生、貌美如花。
“治儿见过母亲大人!”到了门前,唐治先对韦氏作了一个揖。
唐庶人夫妇对三个儿子感情上虽然很淡漠,但是礼数上却一直要求很严格。
今日,韦氏却似乎不太在乎礼数了,她急急将唐治招进门去,便在门口假意收拾着东西,实则却是在把门望风。
“三郎,你过来!”内室里,唐仲平正来回踱步,一见唐治到了,马上把他拉到身边,急声道:“治儿,为父有一桩大事,需要你去做。”
唐治一愣,这都要回京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儿?难不成觉得我大哥太没出息,他复爵之后想让我做世子?这样不太好吧,树大招风啊,隆基哥刚一开始好像猥琐发育来着……
唐治正胡思乱想着万一这便宜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自己是直接答应,还是委婉地答应,唐仲平已经把他拉到榻边一起坐下,压低了声音对他道:“治儿,回京路上,你要想办法逃出去,然后直奔朔北,去投靠你堂叔北朔王唐浩然。”
唐治惊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什么?我……让我去投奔北朔王,这是为什么?”
唐仲平叹了口气道:“治儿,你大伯太子一家的下场如何,你是知道的,他只做了一个多月的皇帝,就被拉下马来,重新立为皇太子。没多久又被贬为宋王,接着再被贬为庶人,流放川南。
可这还不算完,你皇祖母的亲信大臣孟神机巡视川南时,寻了个借口,便杀了太子满门。如今,你皇祖母让咱们一家回京,是吉是凶,殊难预料哇!
为父想,让你去投北朔王。这样,一旦你皇祖母对咱一家人动了杀心,有你在外边,也能保咱家一条血脉不是?”
唐治有些懵了,不是,让我去朔北投反贼?“隆基哥”的剧本没有这一段吧?为了保一条血脉?您可别逗了!
在唐治有限的历史知识中,藩王造反的成功率实在是太低了,严格说起来,古往今来也就永乐大帝一个。
可永乐大帝能成功,那是因为朝廷出了朱允炆这么个史上第一明君,再加上方、黄、齐三大盖世贤臣的辅助,又有大明第一战神李景隆领兵平叛,在他们通力合作、完美配合之下,这才勉强成就了朱棣啊。
你让我去投北朔王,要是北朔王失败了怎么办?我可是要做“隆基哥”的人啊!
见唐治神色怔忡,唐仲平又和蔼地鼓励道:“治儿,你大哥性情柔弱、二哥则性情鲁莽,都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为父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你去北地,才能肩负起这个重任了。”
他拍了拍唐治的肩膀,加重语气道:“北朔王反了,他需要一个近支宗室奉立为皇帝,以此来号令天下,拉拢前朝旧臣。你一旦到了那边,是要被立为皇帝的。”
唐治心想,皇帝是皇帝,就怕我有运做,没命享啊。
唐仲平微笑道:“为父希望你去北方,不仅仅是期盼在万一的时候能为咱家留一条苗裔,也是希望你能在北朔王的辅佐之下,光复我大炎江山,成为我大炎中兴之主啊!”
唐仲平对说服唐治很有信心,本来这就是父命不可违的事儿。
更何况,用回京有生命危险来恐吓他,又用去北方做皇帝来诱惑他,一个从九岁起就被幽禁在“蝉鸣寺”中的少年,他能有什么见识?应该只剩下欣然同意、感激涕零了吧?
唐治定了定神,诚恳地答道:“父亲,这样的重任,孩儿实在是惶恐啊。要复辟我大炎,这重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孩儿啊,儿愿意冒死制造一个机会,替父亲大人您创造逃往北地的机……”
唐仲平的嘴角抽了抽,果断地打断了唐治的话:“为父年纪大了,身体也欠佳,哪里还能再经历风雨?更何况,为父决定让你去北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唐治奇怪地道:“什么原因?”
唐仲平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道:“治儿,你出生那一晚,为父曾梦见电闪雷鸣中,有一婴儿呱呱自天而降,头上有九鼎盘旋,随后,你就出生了。”
“啊?”
“千真万确!这件事,为父一直深藏在心中,不敢说与任何人知道。如今想来,这个吉兆,正该应了今日之事。如此说来,我儿,你有大帝之姿啊!”
他要不这么说,唐治还真就相信他是为了留一条血脉在外边的打算了。可他这明显不靠谱的话一出口,唐治心里登时就打了个突儿。
不对啊,我这便宜老爹为什么要编这么个荒唐的理由,千方百计骗也要把我骗我去朔北?
唐治心思微微一转,便已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心中不禁冷笑起来。
呵呵,我出生那一晚有九鼎盘旋于空?
我怎么觉得是九口大黑锅在围着我打转呢?
对了,鼎,可他娘的不就是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