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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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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锐如和容,很快发现这两个“请病假回家”的小孩儿病得有蹊跷。根据铁的定律,学习好的孩子是不会被怀疑的,所以曲景明被好生照顾着先睡了,和春则被他姐拎到离客房最远的厨房审问,顾剑锋幸灾乐祸欲围观,被赶走了。

    “你怎么感冒的?”和容开门见山,问题明确。

    和春摆着一脸无辜:“天气太冷啦,我穿成……”他现了一下外套里面的班服,“这样,在运动场上跑上跑下,先冷再热再冷,当然感冒了。”

    和容看着他,也不说话,她现在没有和春高了,可眼神挑过来还是一股子睥睨俯视之势,脸上写着“你看着办”四个字。和春的侥幸心理很快在此等压力下瓦解,他斟字酌句地把实情轻轻道来,将着眼点落在“兄弟同甘共苦”上。

    等他说完了,和容呵出一个轻如鹅毛的“哦”,显然当他苦心突出的重点是狗屁。但和容也知道,这个弟弟能把事情实话说了,就算认错态度积极,心里也明白自己做法不妥,这就够了。更多的那部分,在她看来都不值得责备,也无法责备。

    她想了片刻,还是拿出老态度:“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我是不指望你跟明明似的,但你也得有点看头吧,不然过三年你自己也得蒙。在这里升个学,你们就算不同学校,也顶多撑死一个小时的车就能找到他了,以后呢?等你真的是时候谈恋爱了,人不在你身边,这种情况你想过吗?”

    和春听了,低下头,咂咂舌尖,又抿抿唇,就是没说话。可见他是想过的。但恐怕觉悟不高,想一想就丢一边了,自暴自弃没提起行动力。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没信心。”

    和容:“怎么没信心,你的智力又不比谁低,你还在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

    和春:“不是这个……”

    他说着,抬了一下眼睛看和容,眼神里缀着两帘厚重的失落和忧愁,和容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没信心是什么了。他怕曲景明根本没意思,甚至直接就是站在他对立面的,这种事,不喜欢还是轻的,万一曲景明知道以后讨厌他、恶心他,那对一个少年来说就是一道很需要承受力的坎了。

    而这点,没人能帮他。和容暗叹一声,拍拍他:“那就别想了,把该做的做好,还不能做的就放一放,现在承受不了的不代表以后不可以,是不是这个道理?”

    和春看着地板点点头。

    到底是不能靠谈话解决什么的,无非起几分开导作用。和容又跟他就围绕读书、欺骗老师等话题聊了一会儿,持着家长架势各指责了几句,他笑嘻嘻地全盘接收,极其不严肃地表示自己贪玩,错了,以后不敢了。

    转眼就花去半个小时,和容自觉各项敲打都到位了,宣布结束谈话:“好了,你也不舒服,去吃两片药睡觉吧。”

    和春点点头,做了个花里胡哨的手势耍帅。

    和容嫌弃地发现,这个弟弟已经进入中二期。

    两人回到客厅时,顾剑锋已经洗好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和容出来了,他立刻坐直身子,把节目从体育频道换到财经频道,让出大半条沙发,殷切地看着和容。和春这时候眼力见儿上来了,立刻机智地滚回客房,把空间让给大人。

    顾剑锋在心里给和春点了个赞,然后装模作样地问和容:“你房间给俩孩子住了,要不你今晚睡我那儿,我上书房或者健身房凑合一下?”

    和容指指电视机:“让我看完这个节目再说。”

    顾剑锋瞟一眼电视屏幕,只见一个专家正在点评当下的房市,说的都是些不会被挑错但也没什么新意的观点,一翻财经杂志,全是这一套,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和容这是要正经思考他们的事儿了……顾剑锋心里冒出一个好预感,甘之如饴地陪她看起了无聊的财经节目。

    大概是节目实在太没意思了,还没等这个专家说完,和容就蹙着眉把电视关了,顺势转过身来,多年如一日清冷的目光看着顾剑锋:“你今天打算跟我求婚?”

    顾剑锋戒指还揣在沙发边搭着的外套里,听了这话,赶紧倾身去拿外套,掏出戒指,举到眼前,以上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一共用时不到三秒,连表情都适当掰严肃了:“是,我想请你嫁给我。”

    和容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伸手把红色小盒的盖子盖上了,按下他的手,神情冷静得连一丝假装的激动迹象都没有,倒是视线往进客房的小走廊瞟了一眼,声音提高了一度:“别偷听大人说话,回去睡觉。”

    闻言,顾剑锋探头往小走廊看去,看到一抹属于和春的飘逸色彩。

    确定偷听的走了以后,和容才再度开口,语气比刚才低柔了许多,眼神也少了几分清冷,那枚戒指甚至被她拿过去反复把玩,道:“我比你大,小商人家庭出身,单身家庭环境成长,性格脾气都不好,带着两个别人的孩子,现在也不可能考虑真要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和容,这些我都知道,我没在乎。”顾剑锋看她把玩了半天那枚戒指,莫名有种冲动,他没忍住,把那双不算白嫩的手包进掌心里,挪过一点,看着和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什么性格,什么志向,我还不清楚吗?你别这么说话,好像你配不上我似的。你说的都不是什么问题,你看过去的高书记,不是还放着貌美如花的大学教授原配不要,重新娶了个渔家女吗?心合就行了。”

    和容:“……你举的例子也太损了,人家高书记都让你爸整落马了。”

    顾剑锋拼起一脸正义:“那怎么能叫我爸整的,那是人民的声音整的!”他喜滋滋地握着和容没抽开的手,轻言细语地哄,“刚才算我举例不当,我就是想说,人跟人在一起,拿什么条件来衡量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各方面质量更高,那些合适我出身和背景的人有的是,放在以前我还可能考虑,那时候我对自己也没什么主动权,什么有利于我们家我就选什么。但现在,我可以争取点对我本人而言重要的,比如对我来说,你才是能让我生活质量更高的人,我们现在工作上谁也离不开谁放着不说,光光我喜欢你这一点,就是我在我们婚姻生活能心安神定的保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仿佛突然顿悟似的,重复了一遍:“对,我喜欢你,我爱你。和容,我爱你。”

    和容闻言一颤,手指往掌心一掐,最近疏于修理的指甲一下子失了轻重,掐得自己生疼。她下意识把那疼痛当做一时的逃避,猛地抽出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条传说是看人姻缘的纹线被横腰掐出一道红痕。自那道红痕往食指的方向,有细纹乱布,几乎打断主线;自那道红痕往手腕的方向,却干净平顺,余尾悠长。

    顾剑锋看到那道伤痕,捧起她的手吹了吹,又用指腹压了压伤处:“干嘛掐自己啊,你这指甲也太锋利了,我给你剪了它,你不是也不喜欢涂指甲油吗?不用留那么长,麻烦。”

    和容的心在刚才那一瞬间,火山爆发般喷出一股子火焰,烧到她喉咙口。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听到有人对她说爱,仍旧惊心动魄。好在三十五岁跟十五岁到底不一样些,她已经盛得住一份爱意,比之十五岁的迷幻缥缈,更为踏实厚重,并且被她认可了的爱意。

    她渐渐恢复冷静,把刚才那触电一般的失态收好压稳,对顾剑锋笑了笑,拿起戒指:“那我就先收了吧,这个是……什么戒?”

    顾剑锋喜出望外,忙回答:“求婚戒求婚戒,等我们办订婚仪式还有订婚戒,举办婚礼还有婚戒,每年一纪念还有……”

    和容:“不用这么多吧,开博物馆呢?”

    “可以可以,开个博物馆可以,每年一款不同的,六十年后就可以开个博物馆!”顾剑锋此刻笑得跟和春智商掉到脑残档的时候没有区别。

    姐夫一高兴,当即福及方圆百里的鸡犬。二中的运动会还有两天,两个小孩儿就这么由顾剑锋做主,给带到彷州附近临海小镇去玩了两天。两天后回来,病好了,人也精神了,只是心情还流连于突如其来的小假期中不能自拔。

    然而期中考试紧接着就来了。都是同样的老师教,坐在同样的教室,并同样出去浪了一回,曲景明在期中考试拿了全年级第一,相比入学排名,往前提了三百人,狠狠雪了中考一耻;和春却只堪堪维持了个稳定,班里吊车尾,年级六十八。

    二中每次大考以后都会做一份全年级排名表,毫无人性,把学生所有科目的分数都列上,每班一份,传阅。个人有需要的话,还可以自费去学校的图文印刷室打一份。

    和春拿到传阅那份,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曲景明,感觉自己惨不忍睹,就随手甩给别人了。然后听到后面传来曲景明的声音:“可以把第一页拆给我一下吗?我去打印一份。”

    刚拿到成绩单的同学奇怪的看着他:“你又要印啊?人家留下来都是为了对比每次进退步多少,你正负不超过三,没这个必要吧?”

    和春敏感地回头,只见曲景明笑眯眯地看着那位同学,也不解释。一张漂亮的脸,挂着自带柔光的笑,眼里微微递出一丝有求于人的讨好……但凡还有一点良知,都不可能拒绝他啊!于是那位同学小心翼翼从夹子里取出第一页,递出去。

    “谢谢,很快回来。”曲景明挥挥手,就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和春思考了一下,又琢磨了一下,再体会了一下,总算战战兢兢地基本说服自己相信曲景明留下成绩单,是为了对比他每一次的成绩……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跑到曲景明座位,生平头一次心虚虚地翻这个人的课桌。

    果然翻到前两个月的月考成绩总单。

    那两张成绩单上,他的弱项都被用红笔圈出来了。

    “等你真的是时候谈恋爱了,人不在你身边……”和容这句话浮现在他脑海中。

    三年后会怎样?这个问题他发呆的时候也偶尔想过,但总归没有想深,是内心不自信,也是个性太吊儿郎当。他从来没有想过另一个显而易见、长期摆着的事实:曲景明可能不知道他喜欢自己,可能以后知道了也不会接受他这份感情,可是曲景明从来都努力希望跟他呆在一起。

    是他自己被区区荷尔蒙触发的感情蒙蔽了,忘了在这份邪思歪念之外,他们还有很深的手足情,他们是兄弟,是患难中依偎走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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