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会殉国
春意深尽，皇宫御花园里暖景溶溶。
靠着烟翠湖的那边，有一片奇珍花林最惹人眼，枝头芳菲盛染，树脚遍地生香，风柔轻过，团团簇簇倾泻洒落，仿若残雪漫卷，缥缈朦胧。
这番美景，引来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激动地拍掌称赞。
“哇~好美啊~”她捧着刚摘来的鲜花，从桥头飞奔踏进仙境，与其融为一体，天真烂漫地绕着树干抬头仰望。
宫女在后面紧追不舍，生怕她磕着碰着：“小姐，您慢点，跑远了夫人会担心的。”
“嗯~”小女孩嘟着嘴拉长声音撒娇的抗拒着，可怜见的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央求道，“再玩一会儿，就一会儿。”
宫女半俯身为难的刚要开口，蓦地一道温热汁液喷到小女孩脸上和手中的花上，相间白花顷刻斑红。
一切来的太突然。
小女孩立在那里，上扬的嘴角被宫女胸前的血箭头逼得慢慢下沉。
“小……小姐……快……”
宫女气若游丝，“跑”字艰难地随着她的身体一并滑落，再没了声息。
园圃宫墙外越来越嘈杂，兵刃相撞，宫人哭喊，时有乱箭横飞进来。
小女孩压下恐惧，双眸呈出异于孩童的镇静，她将手中花盖住宫女狰狞的面容上，猫着身子朝隐蔽的小道逃生。
皇城禁军相互厮杀，敌友不分。
小女孩身形娇小，身上血迹斑斑，逢人她便混在死人堆中，侥幸一路绕到福水河畔。
她本想找母亲的，可母亲所去的宫殿已被重重包围。
危急时刻，先自保其身，这是小女孩父母从小教导她的，不得已只能改道回返。
福水河环护皇城，曲通外界，以水流去向可辨方位。
出宫要紧，小女孩沿河畔下游遁藏奔命。
禁军大批涌进，巡查人也增了两番，小女孩隔不久就要躺下装死，一盏茶只挪了几丈。
耳目太多，不知谁看出了异样，大喊了一声那边还有活的，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朝她走去。
小女孩头上汗渍随着染上的红血不争气地沁出，她闭眼屏气等待风雨来临。
生死一线，忽闻铮得一声，一柄钢刀森然杵地直插坚岩，拦截了他们去路，勒马长嘶惊得众人四散防御。
小女孩抬眼看去，马上有个身着侍卫圆袍的少年正挥剑怒目俯视。
有人被惹得暴跳如雷，冲出来劈刀横切马上之人。
少年后仰贴平马背，攥紧缰绳驱使马儿迎前接招，那人蛮劲过剩很快败下阵来，几百人一哄而上。
少年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弯腰伸出右手：“上来！”
小女孩点头张开左臂，不料后方有人偷袭，锁链咔咔扣在了他们伸出的手腕上，继而抓住锁链中间猛地一拽，直接将少年从马上扯了下来。
两个人翻滚坠地的同时被人扔了出去，马也受惊乱跺。
少年撑身而起，将手放在嘴边，响哨穿透宫闱，马儿立时听话地狂奔。
他搂住小女孩的肩头，纵跃腾空如飞稳落马上，一人忽拉住马尾，少年当机立断持剑刺入那人胸口，剑没来得及拔，转身抖动马缰，急速闯出人群。
后面叫嚷起伏不绝。
“快拦住他们！”
“来人呐！”
……
皇城墙高楼深，骑马不便且易被人发现，一段路后，两人不得不弃马奔跑。
中间锁链晃荡沉重，少年没兵器断不开，他索性把多余的都缠到自己手臂上，握住小女孩的手直往城门。
可惜城门早就被人占领，一波接一波的官兵交替查察。
少年躲在暗角眼睛却停留在架于福水河之上的高阁台，小女孩随他视线望去，高阁台离城墙近，官兵在其前面巡视，进口两边竟无一人把守。
不过，也不需要人把守。
因为谁上去在下面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死路一条。
除非跳下去……
跳下去！
小女孩顿时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她轻声细语道：“侍卫哥哥，你会游水吗？”
说完看向少年一直盯着的地方，少年与她心照不宣，点头默认，两人趁其不备逃过追捕，爬着上了高阁台。
高阁台建有三层，一层是有雕栏护侧，到第二、三层雕栏换成了两杠横木，就算趴着也能看见。
这样构设一是防止上面士兵偷懒，二是若有人倒下，底部的人能迅速防备。
可现下要跳到福水河，必须经过两层横木去三层，他们如果硬跑而上，不知是否能在被发现之前顺利通过。
少年和小女孩在一层雕栏处躲着静待时机，小女孩轻微喘息，哑声问：“侍卫哥哥，若从这里下去，需要游多久？”
少年警惕四周，低声回：“顺流直泳，不到半个时辰出皇城。”
“侍卫哥哥水性如何？”锁链磨得小女孩细嫩的手腕血肉模糊，她疼得直冒冷汗，吭哧吭哧地说话间轻轻向后移了移锁链位置，“若拖具尸体下水，有影响吗？”
少年讶然：“你不会游水？”
小女孩认真答道:“我会殉国。”
话音刚落，乍然一声什么人的吼叫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向后退必死无疑，少年毅然决然拥住小女孩向上跑。
小女孩气力将尽，踉跄的慢了些，被箭射中了后衣角，少年拔出箭奋力扔去，正中后面为首人的心口，那人倒下压去一片追兵，为他们逃离又争取了机会。
到第三层，小女孩想从两个横木中穿过跳下河，可少年体型似乎有些牵强。
“侍卫哥哥，抱我上去。”
少年点头，抱起小女孩放到横木上，他刚准备起跳。
有个官兵抢先一步，他手肘捣过摇摇欲坠的小女孩，挥刀扑来。
小女孩整个人直接掉悬了下去，锁链钳制，重量沉沉的全栓在手腕上。
上面牵扯的少年右手臂像开了洞，血液顺着锁链如水柱般直流而下，合着她的血，落进她眼里和脸上，而她也不好过，腕处麻木的几乎要断裂。
阁台上，少年以一敌十，他左手夺过把刀最后一搏，身体凌空翻下。
初夏将至，河水并不刺骨，可有人不会水。
胸口沉闷压抑，呛了水的口鼻吐不出气来。
她拼命挣扎，什么都抓不住。
求生激发出来的恐慌撕裂着她的头骨。
救命！
救命！
“救命！”
花中月惊呼而起，天旋地转，动作太大左臂扯到了伤口，闹心的痛感让充血的眼睛缓缓清明过来。
梦魇中的那个小女孩正是她自己。
什么情况，居然在沐浴时睡着了，还梦到了陈年旧事。
她揉着太阳穴，又滑坐在浴桶中。
吱呀——
有人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