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巧合
天聪九年，亦是崇德元年。
历史虽然偏转，却还是有自己的轨迹。
五月，林丹汗闻讯侵袭边境，打着浑水摸鱼的算盘，蒙古骑兵突袭而来。
皇太极命睿亲王、豫亲王带兵出征。
送走出征的军队，皇太极站于城楼之上，目光悠远，心中沉思。
登位之后，他便对兄弟们都做了封赏。多尔衮兄弟二人这些年忠心做事，合该得亲王之尊。
其实以他本意并非想要助长二人的势力，只是确实是无人可用。
武将之中，他们才能确实出众。
征朝鲜，攻明朝，打蒙古，每次都没让他失望过。
可也是这样的人，才令人忌惮。
他现在有权的兄弟，太多了。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这些年他只是顺手压制，并没有认真收拾他们，而多尔衮、多铎、岳托等都成长了起来。
现在的局势，他可以不担心，可豪格和丰生都不行。
留下必定是心腹大患。
背在身后的手搓了搓，皇太极心里有了决断。
——等到收拾了蒙古，内里也安稳之后，便将他们都收拾干净。
卸磨杀驴？
他不觉得。
转身回去，皇太极处理了一下午的公务。
……
另一边，小玉儿正在宫里栽树。
盛京皇宫里的那棵树没带来，她便打算再种一棵。
院中的猛地多了一抹绿色，瞧着顺眼许多。
望着树，小玉儿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皱了皱眉，敛目思索，她有些不明，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么悲伤的一句话。
转头看向蹲在墙头的狸花，心里若有所思。
这段时间，她好像很容易想到这些。
她本身不是轻易伤春悲秋的人，且也没有联想什么，突然想到这些，很难不让她怀疑一件事。
……是在提示她什么吗？
环顾了一圈，翊坤宫的人尽收眼底。
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小玉儿心中轻啧了一声，还是查查，心安。
回到屋里，让宝音凑过身子来，低声道：“你先去知会姐姐一声，说一会儿本宫借她地方一用。”
宝音有些不解，“娘娘，可是有什么事？”
小玉儿道：“一会儿再跟你说。”
见她有些严肃，宝音没敢耽搁，去了一趟皇后的坤宁宫。
没等多久，小玉儿便借口去找皇后说话，带着白仓嬷嬷离开翊坤宫。
狸花站在墙头，打了个哈欠，心道这人还不算特别蠢。
之前祂看出小玉儿是寿终正寝，于是就没有管，谁知道过了这段时间还没发现，便恨铁不成钢的提醒了一下。
也算她机灵。
……
哲哲有些不明白小玉儿怎么突然说要借地方，而且宝音还有些严肃的模样。
等她来后问道：“怎么了？”
小玉儿轻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可能不方便。”
“姐姐，以你的名义，帮我请个太医来可好？”
哲哲蹙起眉头，“你怎么了吗？”
小玉儿道：“我也说不出是怎么了，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姐姐你帮我请几个太医，除了盛京带来的，还有明朝留下的太医，最好一并帮我请来。”
见她神情严肃，哲哲也没多话，当下派了宝日，借口自己头疼，将太医院的太医尽数都请了过来。
一路上，原为明官的太医极为激动，彼此对视一眼，心里都决心要好好表现。
排挤自古就有，他们因为原本是明朝的人，所以多受排挤。虽然还是同阶的太医职位，可那些贵人却一个都接触不到，请脉之事完全轮不到他们。
如今正是好机会！
与他们的激动不同，盛京的太医们心里很不高兴。
将这些人叫来，明摆着是对他们不信任，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只是太医们去后，却发现让诊脉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元贵妃。
小玉儿也没说自己有什么不好，只让他们依次上来把脉。
最先的是盛京宫里的太医。
他们依次把过，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元贵妃的脉象还是一如既往，受伤之后便一直是如此，伤及性命的亏空，是很难养好的。
站到一边，他们彼此看了看，不明白元贵妃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王太医站在他们前面，捋了捋胡须，暗暗思索。
轮到旧明的太医过来把脉，小玉儿眼神专注了些。
盛京太医也抬起头来，有些不善的看着旧明的四个太医，他们倒是想看看，这几个有什么过人之处。
前三个为原朝廷的御医，都是任职多年，且世代都是太医世家，医术自是不必说。
可他们三人诊了许久，问了许多都没有看出不对劲来，有些丧气的走到一旁。
看一眼站在角落里还没上前的一人，心里叹息：齐鸿不过一个医士，他们都看不出来，他更别说了。罢了罢了，这次机会算是白白浪费了。
齐鸿没有在意他们，上前行礼后认真的给她诊脉。
望闻问切，一步不少。
沉静的屋里，小玉儿清晰的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难不成真有什么问题？
齐鸿道：“臣斗胆一问，娘娘以前受过伤后调养了多久？”
小玉儿耐心道：“约有三年。”
其他人都皱起眉来，这都问过的，何必再问。
“平常可有用什么药？”
“自两年前就不再用药了，寻常用些药膳。”
太医里有人不耐的翻了个白眼，不过小小医士，还浪费时间。
齐鸿余光中看到了，没有在意，转头问向王太医，“请问娘娘的脉，可有变化？”
王太医道：“无，一直都是这般稳定。”
点了点头，齐鸿转过脸，轻声道：“恕臣冒昧，娘娘可能中毒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白仓嬷嬷过来拉住她，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呢喃：“怎么会？是谁？！”
和齐鸿一伙的三个人赶紧冲过来，拉着他低声问：“你在说什么，你确定吗？！”
王太医大步向前，正欲质问，被小玉儿一个眼刀制住。
盛京一群人站在后面，欲言又止，心里满是惊慌和怀疑。
这么多人都没把出来的脉……
哲哲大惊之后也回过神来，严肃道：“你说的可有证据？”
齐鸿没有惊慌，他心里其实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看着元贵妃的架势，他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他道：“下臣家乡，有一植，名为白毛草，其叶如白毛，其味如杏，食之可使人气血亏空而亡，寻常人不会知晓，在脉象上，也是极为细微的体现，若非了解之人，不知道才是寻常。娘娘说自己两年前就不曾用药，臣相信以众位之能，不会在娘娘还没好时停药，也不会在这两年里，为让娘娘的脉象好上半分。”
“而且若是不信，也有一个法子确定，只是会伤及贵妃玉体。”
“什么法子，你只管说。”小玉儿当即道：“就算不是，也不治你的罪。”
有她的话，齐鸿定了定心，让人去取了一碗清水来。
宝日动作麻利，很快端过来。
齐鸿接过，低声说了一声恕罪，用针扎破小玉儿的指尖，轻轻挤压，一滴血落进碗里。
“身中此毒者，血凝而不散，如油珠，浮于水面。”
齐鸿举着碗，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其中如何，正如他所言，血珠浮于水面，久久不晕，就像是一颗独立存在的水球。
众人皆是哑口无言，盛京太医更是齐刷刷扑通一下跪下，叩着头，不敢言语。
齐鸿仔细瞧了瞧，皱眉道：“恕臣直言，以血来看，娘娘身上的毒，中的时间并不短，至少已经一年以上了。除了血，异常之处很少，消瘦者有之，嗜睡者有之，厌食者亦有之，情况没有定数，因此难以察觉，如今发现，实为幸事。”
小玉儿闭了闭眼，过往种种于脑中浮现，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以你之言，毒物在何处？”
“依臣的想法，娘娘身上的毒，香料或许是原因。”
他能立刻想到白毛草，最重要的便是元贵妃身上的香味，清冽之中带着些许苦味，是记忆中抹不去的味道。
突然，她道：“给皇后也看看。”
白仓嬷嬷和哲哲对视了一眼，心立马提了起来，屏息看着太医的动静。
片刻后，齐鸿摇了摇头。
整个宫殿里的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小玉儿询问：“你为何会知道是白毛草？”
齐鸿沉默片刻，垂头答道：“因为家父便是因为此物离世的。”
小玉儿颔首，“抱歉。”
听见这声，齐鸿惊讶的抬头，忙道：“娘娘不必道歉，折煞臣了。”
“本宫还有一个问题。”小玉儿道：“请问你家乡何处？”
“臣祖籍兖州，后迁往晋地。”
白仓嬷嬷握着她的手一紧，想起什么似的，缓缓瞪大了眼睛。
晋地？！
小玉儿心里一撞，沉默了许久。
拿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问道：“此物可有解法？”
“自然是有的，娘娘放心。”
知道有解法，小玉儿便放心了。
“既然有解法，那还不赶紧给贵妃医治？”
不知何时，皇太极来了，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微微闭了闭眼，攥得手心发疼，可这疼丝毫比不上他的心疼。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小玉儿再次被人算计！！
齐鸿低头行礼，“是，臣这就回去太医院配药。”
皇太极冷脸点头，太医们一涌而出，不敢留下，唯恐皇上治罪。
小玉儿抬眼，怏怏地看了眼他，敛眸垂头。
她心里对他没有怨气，她是对那人有杀意。
——李嬷嬷。
她身边懂药理的，还从关中来她身边，能对她不知不觉动手脚的，只有她。
真真是没想到。
这些年她怜那人与夫家和离，无依无靠，加之她确实用心帮她度过了多次孕期，于是没有防备她。可谁知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就是这么个身边人，害了她，下了这么久的毒！
她到自己身边，已经十年了！
小玉儿心中忽地很是气闷，紧抿着唇沉默。
她对李嬷嬷，没有半分亏待，衣食住行一律和白仓嬷嬷差不多，可她却背叛于她，要她性命！
若不是凑巧有个太医知道，她是不是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竟都喂了狗！
她就那么看着，看她一天天比之前嗜睡！看她一点点生机流逝！看她一步步迈向死亡，却没有丝毫不悔！
她怎么能？！
怎么敢？！
皇太极站在她身前，喉头轻轻滚动，苦涩的吞咽了一下，他想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无言许久，心中满是歉疚。就像雪山之巅的积雪，带着过往的愧疚将他覆盖。
哲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玉儿，眼中满是心疼。
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怎么又遇到这种事？
叹了叹气，哲哲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那人抓起来才是。”
皇太极道：“知道是谁？”
小玉儿点了点头，“我身边那个李嬷嬷。”
再多余的不用说，皇太极立刻派人去将她抓下。
翊坤宫里，一群人突然冲了进来，目标明确，绑了李嬷嬷就走。
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其他不明所以的宫人，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