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应娘还是第一次来百望山妖域，她艰难地扑扇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在空中。强行窥伺命数的反噬近几日越来越严重，妖元在反噬的侵蚀下开始枯竭，身体里的灵力运行也已经几乎停滞，就像司晨他们说的，她的时光就剩这几天了。
身后谢昔方看不过眼，抢先一步飘到应娘身后，凝出一小团灵力稳稳地拖着她：“你想要去哪里？”
语气硬邦邦地，声音嘶哑难听，应娘却惊喜地回头：“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谢昔方一哽，讪讪地闭了嘴。
应娘好不容易见他愿意搭理自己，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你再多跟我说说，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谢昔方眼里一酸，想到残酷的未来，终究还是犟不过她：“你想去哪儿？我带你过去。”
应娘登时顺着梯子往上爬，小小一只鸟儿瘫坐在谢昔方凝出的灵力上，偏头理了理身上暗淡无光的羽毛，终于拿定了主意：“我也没来过，随便走走吧，咱们也算是曾经去过扶柃山了。”
谢昔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还是跟以前一样，想到哪儿就是哪儿。”
他们昔日游历逃命的时候，应娘也是这样，一天一个主意，突然心血来潮了，非要逼着他跟胡和半路改道，因此惹出了不少麻烦，几次三番都被后面的追兵围堵地够呛。
说到以前，应娘露出怀念：“那真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说到这里，她调整了下方向，面对着谢昔方稀薄地透明的魂魄，严肃地看着他：“这阵子跟胡和相处一阵，他变化很大，凉薄了不少，一点都没有以前那股子活气。想来这几万年里他也经历了不少，我走后，你多看着他点。”
谢昔方一顿，停驻在空中，半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艰难地应道：“好。”
应娘温柔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疼惜：“你终于能接受了？”
“不然呢？”谢昔方惨然一笑：“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几日他眼睁睁地看着应娘气息越来越衰败，现实如此，即便他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他跟应娘，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应娘倒是看得很开：“我的结局在两万年前就已经注定了，今时今日还能跟你们再见，我已经很满足了。”
“在最后还能救你性命，我还有什么遗憾的。”
她低下头，靠近谢昔方，在透明地魂体上蹭了蹭：“昔方，生死不是终点，回归天地后，这天地的风有我，雨有我，你去哪儿，我会跟着你去哪儿，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谢昔方哑然，他闭了闭眼，心里万般滋味涌上来又被他强压了下去，再次开口时带着颤音：“你以前总遗憾没能看到扶柃山的风光，如今来了妖域，我们慢慢看，如何？”
应娘应道：“好。”
……
此时此刻苟单在外处理鸿柃他们带来的灵材，关听又再次陷入沉眠，卓杞安百无聊赖地坐在洞府口，双眼无神地看着外面绝伦的景色，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这要是梁篷在这里，肯定要唧唧歪歪说自己真是个棒槌了。说来，好久没见到那小子了，不知道近况怎么样。
鸿柃悄咪咪地走到他身后，准备吓他一回，谁知刚走近，就听卓杞安道：“你来了。”
鸿柃心里一连打出好几个问号：“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要说这事我可不困了，卓杞安得意地转过头，鼻子能翘到天上去：“对呀，我怎么知道了？”
鸿柃眉毛一竖，卓杞安见势不好，立刻求饶：“周围的灵力都告诉我了。”
鸿柃一愣，她一向知道卓杞安灵感强烈，但连自己接近都能感知到，未免也太敏感了，仿佛精怪似的……
卓杞安赶忙换了个坏头话题：“你已经见过关听了？”
鸿柃挑了个位置在他身边坐下：“见过了，该确定的都确定了。等应娘的事情处理好后，我就可以回北城。你着急吗，着急的话我现在送你过去。”
卓杞安摇摇头：“既然都来了，好歹相识一场，我送过应娘后再回去吧。”
“也好。”鸿柃语调轻轻地：“你以前见证过精怪的消亡吗？”
卓杞安神色恍惚，想起以前的委托，自嘲地笑了笑：“有过几次，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他抬头，看着天边的残阳，一个小小的黑点越来越近，从远方极速地飞了过来：“这次过后，又增加了一场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鸿柃同样看了过去：“是的。”
那是被谢昔方用灵力拖着，已经昏厥的应娘。他们还没靠近洞府，鸿柃就起身迎了上去，她面色严肃地仔细查看了应娘的状态，手里一道温和的灵力输送进应娘的身体中，对着谢昔方道：“本来想给你们多一点时间相处，但应娘已经坚持不住了。”
谢昔方哑声道：“多谢了。”他神容哀戚，默默将应娘递给了鸿柃，这番动用灵力后，魂体又稀薄了几分。
鸿柃小心翼翼地接过，低声说道：“跟我来吧。”说完转身进了洞府。
谢昔方在原地缓了缓，这才跟了上去。卓杞安犹豫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地一并跟着进了洞府，在门外守着。
引导命意的术法并不简单，关听在沉睡前将几个关窍囫囵跟鸿柃讲了一遍，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好在鸿柃天赋异禀，总算没有丢白泽一族的脸。她在心里过了几遍，确定术式已经熟记于心，这才将关听的本命法器取了出来，朝着谢昔方道：“可以了吗？”
那是一对小巧玲｜珑的白玉铃铛儿，光泽温润内敛，是关听的祖母特意为她向天庭求来的，用不周山万年才产一次的昆仑墟玉炼制而成，专司神魂，于关听极为契合，算起来，比鸿柃自己的法器都要厉害上几分。
谢昔方察觉到魂体的波动，看了几眼法器，就不再看，以他的眼力，看不出这对法器的来历，就知道厉害了。他温声呼唤着应娘：“应娘？应娘？”
应娘得了鸿柃救急的灵力，这回恢复了点精神，她眼皮动了动，虚弱地道：“鸿柃大人？”
鸿柃连忙上前：“应娘？”
应娘双眼空茫，她僵硬地转动着眼睛，试图寻找鸿柃的身影，嘴里破碎地吐出几个字：“喜……阳……昔年。”
鸿柃心中一凛，喜阳昔年，什么意思？她来不及细想，见应娘快要失去意识，忙道：“不能再耽误了。”
说完，也不等谢昔方答复，调动起自身的灵力，手中瞬息间结出好几个术势，旁边的铃铛儿受到了牵引，微微震动着。鸿柃皱了皱眉，铃铛儿始终是关听的本命法器，她操纵起来总是有几分滞涩感，需要用更多的灵力，好在它还算听话，跟随着术势将应娘的神魂牵引了出来，把她化为了一道细小的锁链，将谢昔方和刚才取出的命意一起绑了起来，缓缓收紧。
谢昔方张嘴无声地哭笑着，表情狰狞地看着应娘化为锁链，死活不肯回自己的身体。
应娘，应娘，我来陪你了。
鸿柃吃力地维持着法器的运转，见此横眉倒竖，厉声喝道：“你还不回身体，要让她的努力都白费吗？”
她见谢昔方充耳不闻，无奈之下只好分了一缕灵气过去，朝着谢昔方狠狠刺了过去。神魂中一阵剧痛传来，谢昔方从癫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就听见鸿柃语调急促地催促自己：“快回身体！”
她额头冒出密密麻麻地细汗，显然维持灵力的运转废了她不少功夫。
谢昔方沉默不语。
鸿柃恨不得一棒槌捶死这个傻子：“我要真是应娘，活着都能被你气死。她千辛万苦，顶着反噬的痛苦苟延馋喘了几万年，不就是为了救你？”
这个术法的消耗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厉害，每耽搁一分，吸取的灵力就越多，鸿柃结印的双手有些发抖，心里把谢昔方这个不靠谱的骂了无数遍，她病急乱投医，一张小嘴不停叭叭叭：“她如今神魂为锁，将你和命意重新融合，四舍五入，她还是跟你在一起的嘛！”
“你要是这么放弃了，那才是跟她永远地分开了。”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谢昔方的神经，只见他猛地抬头，一张娃娃脸上表情阴沉，恶狠狠盯着鸿柃，双眼亮得吓人。
鸿柃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干……干嘛？”
谢昔方继续发癫，他原地转了两圈，终于想通了似的，朝着自己的身体急驰而去，沉没了进去。
鸿柃大喜，一连结出几十个术势，操纵法器收尾，不怎么说，回去了就好。
卓杞安在门外听着里面隐隐传来鸿柃的骂声，知道出了意外，他心里着急，却又被禁制阻挡在外面，任凭他怎么闯都进不去，在原地急得打转。偏偏此时此刻苟单外出，司晨也不在，想找个帮手都找不到，就剩下一个挺尸的关听，还不如他顶事。
他的鸿柃儿在里面可别出了什么意外，谢昔方这个遭瘟的，好好地搞什么幺蛾子。
卓杞安脑子里过着自己随身带着的物什，琢磨着什么东西此刻能派上用场。东阳伞，不行，那是护身的；隗蛇鳞，不行，那是下毒的；晤梧木开的花，哎哟我去，那玩意是控啊！
其余的东西也没一个能用上的，他把心一横，实在不行反正有东阳伞护着自己，他要不强行闯一闯试试？
好在他还没来得急行动，就见门前的禁制被解开了，鸿柃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她沧桑地抹了把脸，挥挥手：“成了。”
卓杞安赶忙迎了上去：“你没事吧？受伤了没？谢昔方呢？”
鸿柃疲惫地微笑，眼里冒着杀气：“你别跟我提他，我怕忍不住一刀结果了他。”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