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场上一时陷入了静默，胡和目光幽幽地看着青幽，面上毫无惊讶之色。
青幽细看着在场众人的反应，最后又漫步坐回自己的座位，朝着鸿柃嫣然一笑：“看白泽大人的样子，不像是惊讶温书的身份，不知道您是在哪里知道的这些秘辛，还有那只小狐狸，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啊。”
鸿柃垂下眼帘：“个人有个人的际遇，听到些离奇的事情也不稀奇。”
青幽抿嘴一笑，露出颊边的两只小酒窝：“鸿柃大人和这只小狐狸心里面还有些疑惑吧，不然也不会到这喜阳昔年来找我了。”
不错，鸿柃心里的确还有些疑惑，唯有解开这些疑惑，才能真正地证实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
“墨于。”鸿柃呢喃着这个名字，她看向青幽：“你不妨讲讲他的事吧。”
旁边的胡和默默竖起自己的狐狸耳朵，他还差点就以为鸿柃白当了几万年的神兽，真被关听和司晨故弄玄虚给糊弄过去了。
青幽显然对这个问题有所预料，她扶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上面一只插着一只朴实无华的青木簪子，精光内敛，应该是她的随身法器，悠悠地道：“白泽大人博古通今，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远古众神还没湮灭的时候，有个神灵尤其喜爱擅长术法，他用菩提神树的树干制成了书叶，又找了辔云神狼的狼毫做了毛笔，用自己的的精血做了墨汁，将自己收集和创造的术法都记录在这本书里。”
鸿柃点点头：“古籍之末。”
之末中记载了不少精深的术法，其中某些更是触碰了法则，后来被列为禁｜书，封印在绝灵之地极北沧浪里，精怪们被绝灵地阻隔，根本无法踏入其中。算起来，也唯有不通灵气的人类进去能好受点。
果然如她所想，如此一来，事情就串起来了。
之末最后是被血饲一族的族长从禁地中带出去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少精怪知晓，连鸿柃都只是从她阿爹那里了解到古籍之末的失踪，知道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下落。
“照这么说，那温书是之末的书灵。好厉害的跟脚。”胡和感叹道。
从他们开始讨论不久后，卓杞安听了半截就不再听了，他无聊地坐在一边，天上白云数完了，又开始琢磨起今明两天的菜单，一个人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发呆，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
有些事情嘛，身为人类，还是不要过于深入的好。
青幽却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话锋陡然一转，问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鸿柃大人身为白泽，见多识广，天底下极少有你不知道的秘辛。那您知不知道，那位撰写了古籍之末的神明名讳？”
鸿柃一愣，眉头一皱，心里浮起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猜测。
莫非……
青幽哈哈一笑，眼里恨意凛然：“不错，他就叫墨于，蛊惑了青冶集合族之力炼制了食心丹的堕神。”她眼神一转，停留在胡和身上：“也是使计灭绝了九尾狐一族的幕后黑手。”
“不过嘛，”青幽恶劣地笑了笑：“我看小狐狸你早已经知道了。”
刹那间，鸿柃脑子里闪过几万年来，她一直埋在心底的疑惑。在得知之末失踪后，阿爹勃然大怒忧心忡忡，四处搜寻它的下落。还有当初扶城事后，血饲一族被众大妖联合灭门，阿爹未曾有过半分阻止。诸如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如今都有了答案。甚至就连关听所说的，杀死她阿爹阿娘其实另有其人的话，如今想起来，都带了些先兆。
这世间的修行生灵在消亡的时候，魂魄散尽的瞬间，若是执念强盛，或许能有机会留下一两片识海碎片飘回天地灵柱，在灵柱里被消磨殆尽后化为灵气，重新回到世间。三万年前，鸿柃在天地灵柱里漂浮的时候，曾抓住了一片较为完整的识海碎片。
她的红莲业火，就是通过这一小片碎片得来的。继承时，碎片的可怜主人跟她在灵柱里有过一番对话。
“白泽鸿柃，你今日若继承了红莲业火，也就继承了业火所背负的因果。”
“你既然成为了红莲之主，等你出了天地灵柱，一定要手刃墨于，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前行路上白骨累累，希望渺茫，众多道友已前仆后继铺了路，你尽力而为就是，不要强求，世间一切自有命数。”
……
鸿柃怔忪地看着手中茶杯里自己的倒影，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自己的阿爹阿娘。那些铺路的白骨里，是不是还有一份也属于他们？
鸿柃哑声道：“这场祸事，持续多长时间了？”
胡和叹息一声：“按我九尾狐族历，已经有数不清的元会了。”
一元会，是十二万年，这是一场希望渺茫的拉锯战。
原本应该湮灭于古神时代的神灵不甘天命摆弄，将自己的一缕魂魄寄存在精血之中，撰写了一本记录世间术法的禁｜书。等他的魂魄从沉寂中醒来，古神尝试了许多办法来摆脱天命的桎梏，最后都不得而终。这一次次的尝试，无不建立在他拥泵者和反对者的血肉上。古神最后想出来一个办法，既然他凭借着神灵之躯得不到解脱，那就舍弃躯体，去找一幅新的好了，如此又是一番拉扯争斗。
长达数十个元会的交锋一步步走到今天，在这灵气枯竭的时代，双方都没剩下多少底牌了。
青幽抬起袖子捂住自己的嘴：“你果然是九尾狐一族的后裔，正巧，我有件礼物要给你。”
面前这只花精的年龄算起来，比自己的祖母还要大，胡和感念她曾经跟自己一族的渊源，和气地道：“是的，家里祖母是世间最后一只九尾狐。”
青幽一叹：“我的幻术是跟九尾狐学的，他还在的时候，对我没有丝毫藏私，如今能见到你，也是缘分，我这些年整理了些笔记，你回头拿过去吧，能领悟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好歹不要让九尾狐的传承就这么断了。”
胡和没想到还能有这个意外之喜，他端正了眉眼，恭恭敬敬地朝着青幽拜了个大礼：“多谢前辈慷慨赠送，胡某感激不尽。”
青幽摆摆手，对于她来说，阔别多年还见到旧友的族人，已经是个莫大的惊喜。
回想起往事，又是一阵泣血的伤痛，她双眼渐渐变得通红，如同浸了血，里面满是戾气。原本清朗的草原也如同披上了一层猩红的的薄纱，笼罩在血雾中，令人倍感压抑。
鸿柃放出自己的灵力帮助卓杞安抵抗青幽的威压，她自己雷打不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你接触了太多血沸咒和食心丹，心智已然不大健全。最好还是跟我去找关听，她于识海和魂魄一道上，十分有建树。”
青幽哈哈一笑，身上衣袂被自己的灵气掀动地四处翻飞：“从我苏醒开始，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我要血饲一族死绝，要那墨于灰飞烟灭，要当日对我青幽一族动手的精怪都死得干干净净，我韬光养晦了三万年，早就不是当日那只只会哭哭啼啼的青幽花精了。只要他们能死，我就是魂飞魄散都心甘情愿。”
青幽眉眼间满是狠戾，她偏过头，盯着鸿柃：“你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该离开了。”
一晃眼，鸿柃三人就出现在凉亭外，她回头看去，只见凉亭逐渐消失，最后融入在黑暗里。
“她已经快要失控了，”鸿柃声音有些低沉：“这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
下一次再见，也许就是受到血沸咒控制的傀儡，更甚至他们连再见的机会都不再有。
卓杞安吃了许久的瓜，听了一脑子的秘密，心里谱写了百八十本玄幻大作，听了这话，他抬手无言地摸了摸鸿柃的头。
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感，鸿柃朝他一笑，收了这些短暂的感伤。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幻境，朝着胡和道：“这幻境要怎么破，还得看你了。”
这个幻境融合了九尾狐幻术以及青幽自己于幻术一道的感悟，哪怕是有了笔记，要破她的幻境也不容易。胡和不敢打包票：“我得整理下这个笔记。”
“这是自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鸿柃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三人加快了动作，在快要天亮时回了据点，客厅一片寂静，应娘和谢昔方在她的房间里，外面还笼了层结界。
奔波了一夜，鸿柃担心卓杞安撑不住，把他赶去睡觉：“你快去休息，我守着。”
胡和：“我也先回房间了，明天见。”
鸿柃点点头，跟胡和在客厅分别，直接领着卓杞安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安全的地方，卓杞安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他打了个哈欠，见鸿柃心事重重，他收在眼底，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拾掇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鸿柃听着卓杞安渐趋平缓的呼吸声，将随身空间里的收妖盒拿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给谢昔方传里了一道音：“来客厅。”
应娘的房里，紧绷的气氛被这一道传音打破，谢昔方脸色阴沉，低声跟应娘交代了一句：“鸿柃找我。”
说完，也不等应娘回复，劲直穿过墙来到了客厅。
应娘眼眶红红地看着他透明的背影，怔愣在原地，半晌才化作原形，落寞地飞到桌子上，将脑袋埋在自己的翅膀下，眼睛边，一滴透明的泪珠被绸缎般的羽毛吸收了，晕湿了一小团。
谢昔方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刚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躺着的身体。
看上去没缺胳膊少腿，他绕着沙发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惊讶地道：“一点伤都没有？”
尤其是这白里透红毫无瑕疵的绝世容颜，谁见了不得赞一声好一个美男子，看着比自己离体前还要精致一点。
鸿柃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是你运气好，青幽现在理智尚存，没把你当花肥，好好地将身体给你留了下来。”
“不过。”她坐直身体，朝着谢昔方道：“离体这么久，身体或许被动了手脚也不一定能过，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是自然，得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身体拿到手的时候，谢昔方就做好这个准备了，他叹息一声，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孩子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