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别丢下我
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急救知识，将衣服上干净的布条扯下来，迅速的给温无虞包扎止血后，桑飞语才松了一口气。
她正打算重新扶起温无虞，再拖着他往前走一走，公主府的人已经赶了过来。
等到回府之后，太医将温无虞的伤口处理完毕又上完了药，桑飞语才忐忑道：“温世子没有大碍吧？”
“长公主放心。”太医将需要用的药一一写下，拱手道：“温世子的伤口虽在腰部，但好在未中要害，再加上止血及时，性命应当是无忧的。”
“有劳了。”桑飞语命人给太医塞了些银钱，又道：“不知大人贵姓？今夜事出紧急，还望大人莫要到处声张才是。”
“微臣姓徐，寻医问诊本就是微臣职责所在，其他事情微臣一概不知，自当守口如瓶。”徐太医会意道。
桑飞语点点头，“听闻徐大人在太医院医术高明，只是性子孤僻年纪尚轻，所以不受重视。”
“今夜我身边人请你过来也是因此，若是这段时间你能医治好温世子，本公主自然是重重有赏的。”
徐太医连连点头应声，嘱咐了一些照看温无虞的详尽方法后，就非常有眼色的离开了。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桑飞语往床边走得近了一些，发现温无虞脸色还是十分惨白，就连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将他的被子往上盖了盖之后，桑飞语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原书剧情里，杀了桑飞语的人就是温无虞。
那如果这次她没有救温无虞，放任温无虞死去——
是不是她到最后就不会死？
看着一动不动虚弱无比的温无虞，桑飞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温无虞的脖颈上时，她没忍住试探性的轻捏了一下。
少年此刻毫无意识，脖颈是他最柔软又脆弱的地方，颈脉处时不时的跳动像是雏鸟的翅膀，在一片温热的触感里，更为他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
桑飞语只一瞬就把这个恶毒的想法甩了出去。
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她费了这么大劲儿才好不容易把温无虞这个家伙救回来，要是现在再杀了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虽说以后黑化的温无虞是个残暴的大疯批，但目前他却还只是个年岁不大的青涩少年。
若是按照她在现实中的年纪，温无虞甚至还要比她小上个两三岁。
就是个弟弟而已。
桑飞语接过小莹递来的湿布巾，将温无虞脸上的血迹一一轻柔的拭去时，还能明显看到温无虞紧蹙起来的眉，还有轻颤着的、鸦羽一般乌黑又浓密的长睫。
桑飞语不明白为什么他在昏迷中也要这么紧张。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桑飞语才又下意识的抚平了他蹙起来的眉。
“不许皱眉。”紧接着桑飞语又拍了拍他的脸，“好好歇息吧。”
她说罢就准备起身离开，温无虞的表情却又变得万分痛苦起来。
他的额上细细密密的渗出了许多汗珠，甚至开始喃喃自语：“别丢下我……”
“……什么？”桑飞语怔愣了一瞬，下意识的朝他靠得近了些。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温无虞虽闭着眼睛，但却像是看到了万分可怖的场景一般，来来回回就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桑飞语又拿湿布巾给温无虞擦了擦额头，才疑惑的朝小莹道：“他这是……做噩梦了？”
“去弄些安神香来，给他点上。”桑飞语有些困乏道。
小莹应声出去以后，内室里一时间就只剩下温无虞和桑飞语二人。
因此温无虞的梦魇声也更加清晰。
外面已经快要是五更的天，为了能早点回去睡觉，桑飞语只得像哄小孩那般轻拍了温无虞好几下。
“不怕不怕，梦里面都是假的。”桑飞语难得如此语气温柔，“好好睡觉，明天我再来看你。”
桑飞语实在是熬不住了，眼皮沉重的直打架，只想起身回去歇息。
但噩梦中的温无虞却极轻极轻的抓了一下她的衣袖，声音里满是乞求：“母亲，别丢下我……”
-
温无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嘈杂又糜乱的勾栏之中。
涂着厚重脂粉的鸨母正恶狠狠地揪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女人又长又黑的发丝散落在怀，同她瘦弱又单薄的手臂一起，紧紧的护着怀里的孩子。
年幼的温无虞被女人牢牢的护在怀里，混乱不堪的视角里，只能看到鸨母的凶神恶煞与阴狠蛮横。
有很多鞭子似乎落在了女人的身上，有很多双手似乎在粗暴的拉扯着女人，想将他们二人分离。
女人紧咬着唇时落下的泪、周围不堪入耳的讥讽与打骂，是温无虞有关这个世界的、最初的记忆。
…………
直到后来那个男人去了勾栏。
温无虞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在勾栏里的众多女人中寻欢作乐，和所有来这里的男子一样，脸上浮现着堕落又令人作呕的迷醉。
隔着又长又厚的屏风，女人带着他跪着等了那个男人很久，那是温无虞第一次知道父亲的概念。
温无虞本能的厌恶那个男人。
可画面一转，那个男人却把他们带回了宫中。
刚回宫里的那段日子，是温无虞唯一短暂的美好记忆。
没有鸨母的打骂，也没有挨饿受冻。
那个男人好像很满意女人的美貌，也曾浓情蜜意的宠爱了他们母子一段时间。
只是好景不长。
因为皇宫之中还住着许多像他母亲这样的女人。
女人虽美的摄人心魄，可在尔虞我诈的皇城之中，这样的美即是罪恶。
年幼的温无虞并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要将女人送给别的男人。
更不理解那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变了脸。
被强行盛装打扮的女人，像是一朵岌岌可危的、即将被玷污枯竭再死去的芍花。
苦苦哀求却被一脚踹在地上时，女人最后看向温无虞的眼神里，只有无限的悲悯不舍——
以及濒临死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