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项籍
“沿着这条路直走,遇到一条河右拐,就可以出去了!”
一炷香之后。
停下手中的木橹,船尾的女子再次将目光落在盖聂的身上,这里的地势虽然复杂,但真要细细深究,不过花费些许时间罢了。
行出山脉包裹之所在,徐徐靠岸,素手伸出,遥指身前的一个方向。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在下不敢相忘,不知可否知晓姑娘之名,以为留念!”
可以出去了!
对于这一点,盖聂已经等了一个多月,原本心中焦急无比,但随着先前那女子和自己一言,大王已经派遣使者前往小圣贤庄,至此,心中落下沉重之力。
不过…儒家办起事来,更不会令人失望的。
脚下玄光闪烁,一步而动,出现在河岸的土地之上,拱手又是一礼落下,想了想,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你们鬼谷弟子都这么自甘人下,自为在下吗?”
女子丝毫不夹杂情绪的脆音落下,美眸流转,落在盖聂的身上,世所传闻,鬼谷怒,诸侯惧,但在自己眼中,似乎…非如此。
语落,没有给对方回应的机会,木橹轻轻一动,搅动水中的漩涡,船只直接倒转方向,顺着原来的方向归去。
“在下…,此恩当得永记。”
盖聂闻此,面上哑然一笑,虽如此,明亮的双眸目视那女子离去的身影,或许,以后自己与她还会再相见。
在岸边停留了百十个呼吸上下,盖聂终于周身闪烁玄光,身形挪移,消失在原地。
“父亲,大王此次派遣使者之意,莫不还与先前一般?”
居巢之地,楚国新任大司马、新任上柱国项燕率领二十万大军驻守在江水以北,隔江而望南边的余孽楚国,欲要将其剿灭之。
为此,已经登位数月的楚王负刍,不住的道道王令落下,欲要催促项燕尽快的出兵,将楚王熊悍等人彻底剿灭,彻底的将楚国分裂之势合二为一。
沿着居巢之湖泊,军营连绵不断,二十万楚国精兵坐镇于此,幕府军帐之之前,项梁看着一行身着华贵的王宫使臣出去,心中有感。
入军帐之内,左右而观,并无外人,便是近前一礼,口中轻语落下。
“李园带着熊悍和太后前往江南区域,原本其身侧所属不过三五万之兵,不堪一击,谁曾想江南区域,庄氏一族、百越各族纷纷出现。”
“汇聚之下,足有十多万兵卒,或许不若我军强大,但江南之地却山地起伏不定,多山林草木,多大江河流,除却为父所练的江东精兵有山林作战之力。”
“其余诸兵,均不能为之。”
项燕年岁颇大,身披鱼鳞银甲,鹰盔束发,此刻正站在一处沙盘之前,其上正是江水两岸的双方兵力部署之图,颇为详细。
沙盘之物,虽出现在秦国军中,但并不是秘密,是故,很快便是传遍山东诸国,于项燕来说,更是早就派人制作精致无比的沙盘,以为行军调兵所用。
扫了一眼进入军帐的儿子,项燕微微颔首,呼吸之后,随意而道,说道如今的艰难局势。
率兵攻伐江南熊悍等人,当然可行,但…这个时候,可就得细细思量了。
以自己的领兵之力,纵然有把握将江南之地的熊悍、李园等人剿灭,没有三年以上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而如今的诸夏局势堪忧,三年的时间,变数太大。
非如此,三年以上的时间,自己现在手下的二十万精兵,到时候能够剩下多少都说不准,果然折损过半,对于楚国来说,更非一个上佳的消息。
更有一点,江南之地与江北之地截然不同,江北好歹还有些许的平坦平川之地,而江南…根本不适合中原人长期的生存其中。
“庄跻一族!”
“前些年寿春之内,便是有他们的影子,想不到他们的力量壮大的这般快,还和百越的人联系上了,父亲,既然现在非最佳时机。”
“可…难道我们一直不动?”
自从父亲晋升为楚国大司马、上柱国以后,项氏一族此刻绝对有实力和屈昭景三大家族并列,所缺少的不过中枢重臣罢了。
但现在是战国乱世,一位大司马的力量丝毫不比令尹差。
项梁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自然知晓父亲的意思,可是一直不出兵也不好,总归会落下把柄在屈昭景三大家族之内。
项氏一族的崛起和强大,绝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更何况如今父亲明面上执掌楚国除却世族封地以外的所有兵卒。
真正的位高权重。
“此次大王除了璀璨为父尽快出兵,攻灭熊悍等人。”
“还有一点,便是对于三晋之地的看法!”
“项梁,你在为父身边这么多年,为父一身本领你也学的差不多了,你觉得为父如今该如何抉择?”
项燕将视线从身前的沙盘上收回,沙盘上的一切痕迹都彻底的烙印在脑海深处,现在隔江而望,自己是占据主动的局面。
故而,自己无需担忧。
话锋一转,落在另外一个话题上。
“秦国攻赵?”
项梁闻此,眉目挑动,坚毅的神情上浮现一丝深沉的凝重。
“父亲,若然燕国、魏国、齐国、楚国不予助力,儿以为,赵国这一次无法在秦国的攻势下继续存在,父亲早年所语,长平之战,秦国就有战机可以灭赵。”
“如今,秦国更强,赵国更为孱弱,如此,更不可抵挡,赵国若灭,三晋之地,只剩下魏国,更不可能抵挡秦国,纵然吴起在世也不行。”
“三晋不存,秦国拓土千里,兵锋直达齐国、楚国、燕国之地,期时,秦国怕是真的要成就大势了。”
项梁轻叹一声,原本楚国才是最有潜力和势力做成此事的,奈何百年来,楚国国内战乱不休,世族争斗更是不朽,国力损耗颇大。
赵国的重要性不仅仅是对于魏国,更是对于楚国。
可…现在大王下令要率先剿灭熊悍等人,二十万精兵汇聚于此,淮水以北的区域,不过是守备之军,若是秦军突然南下,楚军根本抵抗不了。
“所以?”
项燕微微颔首,对于这些,儿子分析的都很对,可是自己需要的是答案,需要的是结果。
“父亲!”
“儿以为,此刻父亲应该上书大王,以为存赵之重,赵国若存,则秦国之力始终在赵国身上,不会落在楚国身上。”
“楚国现在的力量,也是无法和秦国抗衡,所以,楚国应该助力赵国,重演当初邯郸之战的伟业,果然赵国存下,江南之地的熊悍等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收拾他们。”
项梁再次近前一步,小声而语,如今父亲为楚国大司马,楚国的强大就是父亲的强大,就是项氏一族的强大,若然楚国不存,他们项氏一族何去何从。
“若然楚国助力赵国,熊悍、李园等人跨过江水如何?”
项燕没有评价,又是一语落下。
“父亲,儿以为,果然熊悍、李园等人真的跨过江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对于大王,还是对于父亲,都是一件好事。”
又闻父亲之言,项梁这回没有快速回应,再次神情很是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紧走两步,行至父亲身侧,小声而道。
“哦,如何?”
项燕那神容虽苍老,但一双仍旧玄光绽放的眼眸微微眯起,好奇的看向儿子。
“父亲,从这里…到这里,江水以北的大部分封地,都是屈昭景为首的大世族的,还有一些依附于他们的小家族。”
“先前大王诏令父亲率二十万精兵剿灭熊悍等,最开始建议的便是令尹,而后是左右司马,大王并没有直接应下,而是以秦赵相争推迟。”
“儿以为,当时大王心中未必没有儿这般的想法,欲要借助熊悍等人的力量,削弱屈昭景等家族的实力,好大权独揽,重振朝纲。”
项梁身躯微侧,单手指着父亲身侧的沙盘,从楚国祖地江水之旁的洞庭而动,沿着江水不住南下,直到项氏一族所在的江东之地跟前。
诺大的土地都是世族私有的,那些老世族在自己的封地内,拥有诸般特权,更是拥有自己的私兵,否则也不可能一直把持朝政重要之位。
屈昭景等大世族在楚国内的根基太浑厚了,三十多年前,虽有庄跻作乱,未伤及世族根本,再加上父亲为了项氏一族,承担本该由世族封地承担的重任。
“哈哈哈。”
“我儿能够想到这一点,为父很是欣慰。”
“但…大王如今初立,诸般权柄还落在那些人手中,所以,剿灭熊悍、李园等人的战事是不可能结束的,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那就是大王的意思。”
项燕清朗一笑,自己生有四子,两子喜好文事,两子喜好武事,如今最得自己之心的便是项梁,而且他能够想到那一点,也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父亲…,赵国现在真的不能够有事的!”
项梁为之颔首,随即,神色又是一动。
“赵国…,此次秦国出动蓝田大营四十多万兵力,更有关外大营十多万兵力,三川郡、颍川郡、南阳郡二十万左右兵力。”
“除非楚国倾国之力相助赵国,否则…赵国此劫难以渡过!”
项燕深深的叹息一声,比起儿子,数十年来,对于诸夏山东诸国的了解,自己更为清楚,赵国…真的没有希望了。
邯郸之内,赵王迁昏聩无能,奸佞之臣郭开肆意妄为,国有如此君臣,就算楚国助力,一时间可以避退秦国,接下来呢?
这一次,秦国是一心攻灭赵国,南阳之地,南阳守叶腾陈兵坐镇楚国边境,威慑楚国,便是此意,虽然对于楚国造不成极大威胁,可现在的楚国也非以前的楚国。
“齐国那边,儒家小圣贤庄出手,百家不得而退,齐国不可能助力的,燕国传闻还要攻赵,魏国一国之力,实在是弱小。”
随着先前之言,项燕继续说道,为了能够顺利的攻灭赵国,秦国已经花费极大代价,如果自己真的率领精兵援救赵国。
怕是,自己前脚刚走,江南之地,熊悍等人便是跨过江水,再有南阳守叶腾与巴蜀之军的存在,楚国危矣。
“父亲,您觉得该如何?”
一时间,项梁也是陷入浅浅的沉默,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
原本脑海中还有着一条清晰思路,被父亲这般言语,彻底的乱了,是啊,纵然援救赵国,而赵国也不能够抗衡秦国呢?
期时,赵国灭,楚国腹背受敌,形势比现在还要糟糕。
“楚国,战国大国也!”
“自强足以自保!”
项燕给了项梁一个肯定的回应。
能够灭亡楚国的,唯有楚国自己,秦国也不行,论山河广袤,楚国不弱于秦国,论兵力多寡,楚国不少于秦国,是故,楚国何以畏惧秦国。
“父亲,楚虽大国,力…分散多处!”
项梁明白父亲之意,可…楚国不比秦国,秦国之力尽皆握在秦王嬴政手中,如果出国也是如此,也就一匡诸夏了。
楚国终究自己的事情太多了。
“百多年前,公孙鞅入秦之时,秦国之力也是分散,楚国欲要强大,与其渴求赵国在前为屏障,不智也,非有楚国自身之强,才能够无视秦国之力。”
项燕微微一笑,楚国的病患在何处,自己自然知晓。
“父亲,您…有合力之法?”
悄然间,项梁心中一动,看着父亲的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颇有一丝不可置信,果然楚国也能够如同秦国那般收拢分散之力。
楚国之强,超越现在十倍、百倍以上。
“没有!”
项燕摇摇头。
“别人有?”
“当初熊悍为楚王的时候,其身侧计谋之人苍璩便是有一策落下,名为——推恩,可惜,计谋还未展开,熊悍便是如此。”
“大王得之,庆幸不已,过些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了。”
“对了,项伯前去接我的籍儿,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