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秘密
脖子上的刀锋凉飕飕的,这股阴森森的凉气导电似的瞬间传到小腹,我猜过不了多久我会小便失禁的。在丢人现眼之前我必须要把问题搞明白。
到现在为止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相当清晰了,张平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我,在茶馆外他的目标其实是我,而不是那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矮胖子张庆海。他很狡猾,故意对我视而不见,而我却自作聪明地钻进圈套里。
或许他从一早就开始跟踪我,皇都大酒店、汽修部、豪华写字楼、郊外的日本物流总部以及方炜的公司。总之,我今天所到之处他都在悄悄尾随我。
还好我把柳飞云打发走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现身呢?可能他并非是自愿的,我毫无征兆地从茶馆里出来,在当时的条件下他没时间躲避,因此只能将错就错。
于是他开始跟踪张庆海,一直到他家楼下。张庆海住在哪里对张平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很快就调头离开了,他如此费力只是想钓住我这条大鱼。
接下来张平展示了他的智慧,他当着我的面进入五金店,买了一把菜刀,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到车内,驶到便捷酒店来。这家小酒店可能是他预谋已久的谋杀现场,浴缸的大小正合适,刚好能把一米七五的我截肢掉。
我想到一个细节,他订房间的时候肯定注意到了隔壁的情况,如果隔壁有客人,他会换一间房。
除此之外,我还有两个问题没弄懂,张平是如何判断出我必定会进入他的房间?假如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隔壁,他还有把握杀掉我吗?
第一个问题,张平几乎无法确定我将闯入他的房间。他的叫声或许能起到间接作用,但如果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就算是喊失声也是白搭。
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也有办法杀我。只要他敲敲门,我的性命就基本不保了,因为谁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选择在酒店里杀人。按照常识,谋杀地点应该在阴暗、潮湿以及人迹稀少的地方才对,时间在午夜前后,最好是刮六七级西北风,黑云遮月,浓雾弥漫,枯树摇荡。可张平偏偏不按牌理出牌,这下可好,常识把我给坑了。
当然,这两种假设只是在理论上成立,张平不可能过来杀我,否则的话他密室杀人的戏法就砸锅了。
所以我的结论是他在撞大运,他原本没打算在酒店里杀掉我,是我洗干净脖子自己送上门的。
现在该想想最关键的环节了,张平为什么要杀我?
在记忆中我应该不认识这个人,或许他是我的仇人,在韩国完成了整形手术后找上门来?可是,我没有仇人呀,我从小到大都是典型的好好先生,别人敬我一尺,我便还人一丈,就算是无意中与其他人产生了摩擦,那也不至于杀人分尸吧,杀人父夺人妻的事我绝对没干过。
我的调查公司也是刚开业不久,还没来得及得罪任何人,我何罪之有呀?
绞尽脑汁我也没想出任何线索来,看来我的脑袋应该被砍去,顶在最上面也是多余,怪沉的。
好了,言归正传吧,现在有一把菜刀横在我的脖子上,这期间我考虑了一些事,不过仅仅用了几秒钟。当然了,只有聪明的脑袋瓜才能做到。
我没动,刀没动,后面的人也没动。
我甚至认为那把菜刀是自己悬在半空上,恰好落在我的脖子上。可是我不能自欺欺人,我听到了背后的呼吸声,像拉风箱,把浴室里的空气都搅混了。
怎么,他比我还紧张?
这是杀人的前兆吗?
我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总不能一声不吭地被砍头吧,那样未免太窝囊了。于是我搜索枯肠,磕磕巴巴说了句:“你……吃了吗?”
刀在颤动,后面的人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像哭又像笑。乖乖,我碰上了变态杀人狂!
“行了,你动手吧,来个痛快的。”既然虎落平原,就没啥好说的了。
我没想到,刀居然悄然离开了脖子,这种不合情理的变化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敢回头,我担心那把刀会砍在我的脸上,就算是死我也不愿被人毁容。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只眼睛盯住浴缸,像蜡人似的。我没有勇气看着自己被分尸,所以只好暂时逃避现实。
我站了一会儿,脑袋和四肢都还在,是不是我已经死了,灵魂还迟迟不愿离去?我用力掐了掐手背上紧绷绷的肉,疼得差点没跳起来。
奇怪了,杀手还磨蹭什么呢?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我听到水声,便转过身,张平不见了,浴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在做噩梦吧,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
我一步三晃地走到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张平从旅行箱里取出一套茶具,电视柜上的电水壶冒着热气,一如劲头十足的火车头。
古铜色的茶具大概占了旅行箱一半的空间,如果把我的尸体硬塞进旅行箱的话,那套精致的茶具就得丢弃,这不符合密室杀人的基本原则。
我在旅行包里还看到一样东西,像是一把锯。我的心凉了。
张平像没看到我似的,专心致志地捣鼓那几个茶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菜刀不知被他藏到哪儿了,大概在他屁股底下吧。
一股幽香飘进浴室,在我鼻尖前不厌其烦地转来转去,我没心没肺地说:“好茶。”
张平猛然抬头,看到我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凶相。应该讲,他装得恰如其分,使我产生了错觉,认为他一直都坐在那儿。
“你好。”张平客客气气地说。
“你好。”我礼尚往来地回答。
“出来喝杯茶。”张平似笑非笑地发出邀请。
“好的。”
盛情难却,我只好走出来,优雅地坐在他的对面。趁他倒茶的工夫,我悄悄摸了摸裤裆,嗯,还好。
“请喝茶。”张平把茶杯递过来,斯斯文文说。
“谢谢。”我尝了一小口,果然是难得的好茶,我没有半点恭维迎合的意思。
张平淡淡笑了一下,露出六颗牙齿,其中有一颗是假牙。这个人的烟瘾很大,齿根处的烟渍都变黑了。
我注意他的手,右手掌心的茧子远远多过左手,这说明他经常干些体力活,而且强度还不小。一个开豪华车的中产阶级会干什么体力活呢?
另外,我发现他右臂比左臂强壮,衬衫右侧的褶皱程度完全超过左侧……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张平看着我,不经意间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锐利,露出了阴险狡猾的本性。
“你开锁的速度很快嘛。”张平笑着说,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马马虎虎。”我自谦道。
“我其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张平说,“除了楼下那辆车。”
“好车反倒麻烦,比较容易砸在手里。”我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脑子里却飞快地运转着。如果他突然挥刀过来,我能不能及时闪开?
“就是嘛,酒店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搞不好就栽进去了。”张平喝了一口茶,又露出五颗牙齿,一颗假牙。
我逐渐明白过来,他准是把我当作贼了。可是,谁见过这么帅气的小偷。
原来事情如此简单,我那套缜密的推理算是白费了,如同我家在马路对面,我却偏偏要绕地球一圈。
张平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起来,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集中精神接着他的话头,生怕说错了哪句话他会突然翻脸,拎起菜刀剁了我。
我就这样配合张平聊天,其实我出不出声他都能聊下去,我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过了好一阵,这个怪人又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我劝你还是换个职业吧,你肯定会取得成功的。”张平和善地说。
“你确定?”
“当然,”张平从旅行包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扔给我,然后笑起来,“你小子真不怕死,刀架在脖子上还有闲心问我吃没吃饭。”
我傻傻地笑笑。“你刚才躲在浴室门后面?”
“我没想到你会对浴缸感兴趣。”
“我蛮喜欢浴缸的。”我插科打诨说。
“哦?”张平挑了一下眉毛,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你住饭店拎把菜刀干啥?”我终于问到重点。
“切西瓜方便呗。”他的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我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了,于是我站起来说:“我可以走了吗?”
“请自便。”张平把厚厚的钱包放在茶几上,说,“你自己取吧,拿多少都行。”
张平的这句话并没有伤害到我脆弱的自尊心,恰恰相反,我当时真想从他钱包里抽出几张大票子。
我出了客房门,张平一直送我到电梯间,他眼睛里充满了对失足青年的鼓励,我感激地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猛摇了七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