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杀之前(5)
洋酒公司在三楼,规模不算大,前台倒是很干净,站在里面的接待小姐相当漂亮,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
接待小姐被我身上浓厚的香水味镇住了,我没费多少口舌就被请进了会客室。一位销售员热情地向我介绍各类产品,随后急切地问我是哪家酒店的,计划提多少货品。我猜他本月的奖金已经打算押宝在我身上了。
我如愿拿到了企业宣传画册,厚厚的一本,我随意翻了翻,沉甸甸的,我估计普通客户是拿不到的。之后我要求参观一下公司,销售员同意了,只要不让他跳楼,他现在什么都会答应。
公司里有五六名职员,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里的表格,连电话声都听不见,敬业得有点假了。
公司总共有三个单独房间,一问是会议室,另外两问是领导的办公室,王哲的朋友就在其中的一间里,他正在接听电话。我们隔着玻璃对视了一下,他没认出我。当然了,现在我这身打扮,就算是我亲妈也未必能认出来。
我向那位销售员告辞,说改日再来拜访。他索要名片,我说没有,他立刻肃然起敬,这年头没有名片的肯定是大老板。
回到车里,我把宣传画册交给柳飞云,然后把公司的情况叙述了一遍。王哲的朋友叫方炜,他是洋酒代理公司的销售经理。我可没瞎猜,这些都是宣传画册里介绍的,太缺乏挑战性了。
为什么要调查他,其实我俩谁也说不清,我总觉得他和王哲之间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出于职业习惯,干脆捎带着调查一下,尽管这次是免费的。对于那具行走的尸体,我必须要搞清楚,我说过,这与钱无关。
“看看谁出来了。”柳飞云忽然说。
我抬起头,看到方炜从写字楼里走出来,他拦下一辆出租车,转眼间就不见了。我当然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驾驶着suv不远不近地跟着出租车。我的跟踪技术是一点点磨炼出来的,一般人是甩不掉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大白天跟踪一个素不相识的销售经理,大概是我鬼迷心窍了吧,天晓得。
出租车拐进一条小巷子,待我转进去的时候,方炜已经下车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开过去,好在他并没有注意我。
他进了一家茶馆,或许是约了某位重要客户。
“你对自己的伪装有信心吗?”柳飞云问。
“当然了,方炜这家伙绝对不会认出我。”我信誓旦旦地说。
“你进去看看。”他说。
我把车停好后,也进入了茶馆,选择了较偏僻的角落。我要了一壶花茶,装模作样地喝了两口,然后侧过身,把变色墨镜放在茶几上,从镜片中观察方炜。
方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点了一杯咖啡,眼下正用小勺搅拌呢,小资味道十足。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茶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矮胖子走进来,径直坐在方炜对面。此人对服务员摆摆手,然后欠着身低声说起话来。
这个矮胖子我见过,他就是张庆海,是那位慷慨的调酒员,看到他我便想起了味道甘甜的免费金汤力。
他俩说起话来很随便,我估计方炜也曾经是皇都大酒店的调酒员,这三个人的关系想必相当不错。只是他们的见面方式未免过于鬼祟了吧,在远离单位的茶馆里有必要嘀嘀咕咕吗?
我结完账,走出茶馆在车内继续观察,跟踪者要不停地变换方位,这是我们这个行当的黄金法则。
我看到柳飞云在车里向我打手势,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事情变得愈发有趣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外面盯梢。
这个人坐在一辆高档车里,鼻子几乎要贴在玻璃上了,显然他是个缺乏经验的雏儿。
他在盯方炜还是张庆海?我的好奇心被高高地吊起来,感觉无比爽快。
既然有了替代者我就可以松懈一下了。我在车里换了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脑袋上换了一顶棒球帽,换回无框的眼镜,拿出镜子照一照,至少年轻了五六岁。
我刚换完服装,就听到车子的启动声,我赶忙回到驾驶座。张庆海已经出来了,方炜还在茶馆里,从通体玻璃可以隐约看到他。
“跟住他。”柳飞云说。
接下来的事就像是警匪片那样,张庆海乘坐的出租车在前,跟踪者的豪华车在后,我则落在最后,坐山观虎斗。方炜没有出来,现在我们顾不上他了。
三辆车停停走走,穿过市区,到了一片居民楼前,张庆海付费下车,跟踪者一直尾随到单元门口,然后掉头走了。
我仰头看了看这栋破旧的老楼,张庆海极有可能住在里面,或许秘密就藏在他的房间里,等着瞧吧。
豪华车围着小区转了两圈,也不知车主在找些什么,我耐着性子跟着他,一圈接着一圈。突然,跟踪者下车了,进了一家五金店,过了一会儿,他竟然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走出来。
呃,这是要杀人啊!
我顿时来了兴趣,真正的案子被我等来了,我的心怦怦乱跳,血液在体内汩汩地流动着。suv变得难以控制,因为我的手在方向盘上颤抖不止。
“你现在马上下车。”我对柳飞云喝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书生,看不了血腥场面。”
“别开玩笑了。”柳飞云把手机对准那个人,拍下一张照片,说,“快跟紧他。”
“我们需要提高办事效率,你去酒店找你的大学同学调查一下那三个人的情况,我来继续跟踪这个人。”我建议道。
“可能会有危险。”
“我还没傻到为了一千元去玩命。”我侧身把车门推开,说,“只是盯梢而已,别搞得大惊小怪的。”
柳飞云很不情愿地下了车,我启动suv紧紧地跟住那个人。说实话,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此人恐怕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所以我让柳飞云离开,在暗中调查,这样总比两个人拴在一起强吧。
豪华车停下了,那个人拉着一个旅行箱,进入一家快捷酒店。我紧跟进去,在他进电梯后我才靠近前台,在填写住户登记时我看到柜台里的另一张单子,登记员还没来得及把它输入电脑里,入住单上有名字,那个人叫张平。他要了一间钟点房,在三楼,一共四个小时。
我要了他隔壁的房间,付完押金,便上楼了。
刚到房间我便给柳飞云去了电话,把张平的名字告诉他,让他马上去调查这个人。柳飞云叮嘱我要小心行事。我笑起来,说我可不愿死在那把平庸的菜刀下。
挂断电话,我听到张平的房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大概他在里面洗澡吧。我把房间门打开一条缝,将椅子搬到门口,坐下来,随时注意旁边的动静。
便捷酒店生意惨淡,走廊里静悄悄的,三楼或许只有我们两个房客吧。忽然间,我打了一个冷战,这里可是个杀人的绝好场所。
我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我神经质般地给柳飞云发了个短信,把酒店的详细地址告诉他,如果我被杀,警方至少会知道第一现场在哪里。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我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猛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随后再没动静了。我走到窗边往下望,外墙没有旋转扶梯,他不可能从那里爬出去。
我在洗手间里洗了洗脸,清醒之后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这个叫张平的家伙不会在房间里割脉自杀吧?
刚才的水声和惨叫声……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骇人的场景:张平赤身裸体站在洗浴间里,温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来,到了地板上却变成了红色,他被红色的液体围住了。他的手腕切开一条口子,血淋淋的红肉掀起,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浓稠的血从伤口里喷射出来,将白瓷墙面染成另一个色彩。
浴室里雾气腾腾,张平的脸模糊起来,腥味却越来越厚重。他从水池里拿起菜刀,朝自己左臂狠狠剁去,一下接一下,又稳又准,像超市里生鲜柜台的剔骨师傅。砍了几下,他住手了,因为菜刀深深地卡在骨头里,无论如何也拔不出,牢牢横在他的小臂上,如同饰品一样。
这时张平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他慢慢地倒在血泊中,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细细的水柱拍打着他的身体。渐渐地,他闭上了眼,开始无忧的长眠。
血已流尽了,浴室的地板上转眼间变得干干净净。
我猛地一激灵,仿佛亲眼看到了浴室里那具白惨惨的尸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眼皮底下失去生命,这种感觉非常不爽。我顾不上多想,拿起工具包冲出了房间,希望现在救人还来得及。
客房门是老式钥匙孔结构,我用两根特殊的铁丝便把锁拧开了,前后不超过三十秒钟。客房的结构和我那间一模一样,床上没有人,被褥被打开了,床铺上还算是整洁,可见张平只是草草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