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炜(3)
方炜取出一支烟,递给后面。“多谢了。”
“甭客气,我也没干什么。”后座上居然有人说话,是第四个人的声音。
“前面路口你就下车吧,再走下去就不好打车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下面的事我自己就能搞定。”方炜也点上一支烟,说,“把他们的手机拿走,找个垃圾箱扔掉。”
“你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吧。”方炜停下车,说,“下车吧,完事后我请吃饭。”
行李厢门打开了,一个黑影跳下车,消失在浓浓的雾色中。
“你们没想到我有这手吧。”方炜笑着对两个手下败将说。
那个人是张庆海。
为了防备意外情况,方炜在进歌厅前给张庆海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尽快赶到歌厅,躲在吉普车的行李厢内,如果有情况发生,不要慌张,见机行事。所以他没有锁车门。
其实方炜并没料到看似多此一举的准备最后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也没想到自己和张庆海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如果张庆海没有在第一时间拼命控制住那只握刀的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方炜出了一身冷汗。他欠张庆海一个人情。
两辆车先后驶出了公路,吉普车开始颠簸起来,大约离市区十余公里的荒野地段,方炜停下让两个打手下车。
那两个失败的袭击者灰头土脸地离开后,方炜继续跟着轿车向前行,又走了五公里的样子,胖子的车终于停下了。方炜的车停在侧后方,他在雾气中看到轿车的尾灯闪了两下,一声车门响,车子熄火了。
方炜下了车,慢慢地走过去,他在想象胖子见到他时的表情,那一定是非常有趣的情景。他一脚一脚地把雾踩散了,周围安静得让人觉得很不真实。他靠近轿车,模模糊糊看到驾驶室里坐着一个人。
再走近,他看清了,是胖子。
方炜突然站住了,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胖子一直坐在车里,那刚才那声车门响,该如何解释?还有一个细节被方炜忽视了,胖子为什么始终没给他的两个手下打电话,按常理,他应该确认局面是否被控制住。
胖子大大咧咧地把车开到郊区,完全不顾后面的情况,他是疏忽大意还是另有计划?
方炜是否中了圈套?
方炜猛地回过头,他看到一个人形离自己越来越近,像鬼魅一样从雾中飘过来。方炜还没有看清楚,脑袋和腰部就同时遭到了攻击,手法很老到,只一下,方炜就倒下了。
胶皮靴子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两个人站在他身边。车门打开,胖子笑嘻嘻地下了车,走到方炜面前。
“我有一点比你强,就是兄弟多。”胖子慢吞吞地说,“所以你的手段只能使一次,而我可以使用多次。”
方炜想说话,可嘴里全是烂泥巴。
“你败在我手里一点也不丢人,哈哈。当然了,你有些自不量力,自讨苦吃。”胖子拍拍他的肚子说,“你现在还想翻盘吗?”
谁也没想到方炜会在如此困境中发起反击。其实,最不可能的时机才是最好的时机。
方炜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不会有机会了。
他要反击,必须迅速。
方炜抓住踩在脸上的腿,旋转一百八十度,那个人没有准备,跌了出去。方炜刚爬起来就觉得后背一疼,另一个人发起了攻击,他磕磕绊绊地靠近胖子,颈部又挨了一拳,他借势扑到胖子面前,举起拳砸中胖子的鼻子,鲜血四溅,胖子没来得及躲闪。
身后的拳脚又急又猛,方炜身上火辣辣的,他没有回头,也没有闪躲,他的全部精力全在胖子鼻子上,其他的部位他完全不感兴趣。
方炜像是胖子的影子,胖子退他便进,胖子倒他也倒。他拳拳不离鼻子,一拳、两拳、三拳……
起初胖子的鼻子是鼻子,后来就不能叫做鼻子了。
后面的打手一刻也没停,而且手段越来越凶狠。方炜连头都没回,好像那些拳头都是打在别人身上。
这是一个奇怪的场面,三个人同时动手,却有两个人被打。
打到第十拳时胖子崩溃了,他尖叫着让大家停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鼻子在地上打滚,他的鼻子已经被方炜打烂了。
方炜一个箭步跨上去,揪住胖子的脖领,他的手背上掀起一层皮,胖子脸上的状况可想而知。
“把手机扔过来。”方炜对那两个人说。
两部手机同时扔过来,方炜没有接,他抬起脚把手机踩碎,然后拽着胖子走向吉普车,途中顺手把轿车的钥匙拔下来。
方炜调转车头往回走,他告诉那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车钥匙放在公路的入口处,能否找到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吉普车很难沿着一条直线行驶,方炜的后背像被挖走了几块肉,他几乎是站着开车。胖子一改往日风采,他捂着冒血的鼻子有失身份地哇哇乱叫。
“别叫了。”方炜被他的叫声弄得心烦意乱。
胖子立刻噤声,继而开始低声哼哼。
车子开进城,方炜问瘦子的住址,他今晚要一网打尽,否则就不好办了。胖子老实巴交地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吵吵要去医院看急诊。
“这点伤就去医院,今后怎么带兄弟。”方炜挖苦道。
胖子毫不在意,仍然要求去医院。
“地址是不是真的?”方炜把车开到医院门口。
胖子懦弱地连连点头。
“要是有问题我就再砸烂你的鼻子。”方炜说,“马上滚蛋,以后别再欺负人了。”
胖子连滚带爬地进了急诊室,方炜笑了两声,开车走了。
瘦子的家很好找,在城北的一片待拆的平房区内,墙壁上是一个大大的“拆”字,原住户几乎都搬走了,只亮着几盏孤零零的灯,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这很好,动起手来不用担心打扰邻居。
方炜把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步行进去,他只拿了根竹签,车上那把刀子他并不喜欢。门牌号清清楚楚,方炜很容易就找到了瘦子家,那是一个独门大院,院墙很高,没有攀登点。方炜围着院墙转一圈,又回到了门口。他把脸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没想到一下子把院门撞开了,门没有锁。
半夜三更的不锁大门,显然这是个圈套。
是不是胖子通知了自己的手下,院子里可能埋伏了更多的手下?
方炜决定冒险,他不想推迟自己的计划。硬着头皮也要上。
院子很大,一张桌子一把躺椅,还好没有狗。正房亮着灯,无声,方炜觉得里面一定有人。
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方炜只能推开房门,也许有一群亡命徒在等着他,方炜现在顾不了许多了。
门一点一点地推开,冰凉凉的灯光倾泻出来,停留在方炜血迹斑斑的衣服上。
房间里有三个人,显然不是一伙的。瘦子靠在墙上,手还是插在兜里,表情似乎很轻松。他对面的两个人手持木棍,正以不同的角度逼向瘦子。
方炜的出现打乱了节奏,一个持木棍的人迅速扑过来,想在第一时间将方炜解决掉。对于突发的情况,方炜表现得很冷静,他马上明白了那两个人的身份。
“我也是找他算账的。”方炜指了指瘦子。
对面的人停止了攻击,但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方炜对他耳语了几句,对方才完全松弛下来。
现在是三对一,瘦子被逼到墙角,现在已经没有悬念了,瘦子无路可逃。
“把手慢慢地伸出来。”其中一个人威风凛凛地喝道。
“好的。”瘦子冷笑了两声,然后把手伸出来,他的手很白,手里握着一个东西。
一把乌黑锃亮的枪。
那是一把自制的土枪,一扣扳机就能彻底毁掉一张脸。
这把土枪的出现令局面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原本占据主动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而处于绝对劣势的瘦子开始步步紧逼。
头顶上的灯闪了几下,令场面更加诡谲。
三个人同时想到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一个人迎着枪口冲上去,另外两个人从两侧发起攻击。
问题是:谁冲上去?
冲过去的后果大家心知肚明。
瘦子又向前跨了两步,这样下去三个人都得完蛋。
方炜突然冲上去了,他死死抱住瘦子的胳膊,枪口对准了他的肚子,肚子开膛还能缝合,脸一旦毁了就没办法了。
瘦子一下子失去了优势,事实上他并没想到有人会如此玩命,以往只要他亮出土枪,局面就立即得到控制,甚至有人当场跪地求饶。
今晚的情况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愣神,两根棍子就劈头盖脸地抡过来,半空中响起一阵恐怖的声音。
瘦子下意识地侧过身,一根棍子击中了他的肩膀,另一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头顶,黏糊糊的血一下子遮盖住了他的眼睛。
瘦子忘记了手中的土枪,当他想起来的时候枪已经脱手,现在它在方炜手里。
两根棍子噼里啪啦地落在了瘦子身上,他像狗一样在房间里四处乱窜,嘴里呜呜地求饶。
“行了。”方炜把土枪小心翼翼地放进裤兜里,说,“就这样吧,别闹出人命。”
两个人停手,和方炜一同退出了大院。“你的枪没收了。”方炜出门前说。
方炜上了吉普车,那两个人打了声招呼便消失了。他们是彭师傅找来的人,方炜的耳语就是向对方表明了身份,这些话当然不能让瘦子听到。
路过一条小河沟时方炜把土枪扔了下去,这要命东西绝对不能留在瘦子那里。
回到市区,一身轻松的方炜在洗浴城里泡了一夜,他的神经还处于亢奋阶段,无法入睡。
天色已泛白,小鸟唧唧喳喳地叫起来,卖早点的支起了摊位。方炜出了洗浴城,在路边的早点摊买了两张油饼,然后找家酒店,一觉睡了十二个小时。当他醒来时才感到有些后怕,如果当时瘦子扣动扳机,那么他现在应该躺在医院里了。
方炜让服务员出去给他买了件外衣,有了新衣服后他才到药店买了一些跌打药,涂上药后他打电话给张庆海报个平安。
“你小子还活着呢。”张庆海说。
“我欠你一个人情。”方炜只要一说话,后背就没头没脑地疼起来。
“彭师傅在找你,快急疯了。”张庆海说。
“我知道了。”方炜准备挂断电话,“过几天再聊吧。”
方炜拨通了彭师傅电话,他只告诉对方一切都好,其他的一个字也没说。第二天他俩在一家咖啡厅里深谈了几个小时。
养了几天伤,方炜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他把吉普车简单维修了一下,然后退还给租车行。那间酒吧没有再开起来,因为城市拆迁,彭师傅得到了一大笔补偿金,这是最好的结果,今后不必再与地痞流氓打交道了。
方炜约王哲和张庆海吃了顿饭。张庆海一入席就抱着酒瓶自斟自饮。
“听说你以前在酒楼上班时被毒蛇咬过。”几杯酒下肚,张庆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王哲。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哲纳闷道。
“你老婆告诉我的,”张庆海说,“她说你被动物园蛇馆的馆长用自配药救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差不多吧。”王哲可不愿意回忆那段经过。
“听说那天深夜,你在动物园里看到一只大猩猩在笼子外面溜达,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晚上去看看。”王哲没好气地说。
“我才不信呢。”张庆海说。
一顿饭潦潦草草地结束了。王哲真的把酒戒了,所以他隐约了解到那两个人的某些秘密。
年假休完了,方炜没有上班,而是递交了辞职报告。彭师傅马上批准了,方炜办理了离店手续,搬进了一套崭新的单元房。
他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把新家重新装饰一番。他穿着一套笔挺的名牌西服,在镜子前照了照,感觉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提着公文包进了一家洋酒代理公司,里面的展示柜里摆满了他熟悉的洋酒。他敲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一位更熟悉的人在等着他。
“准备好了?”彭师傅笑着问。
“一切就绪。”方炜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