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无待
周了了点了点头，“有待则不能逍遥，无待才可逍遥。”
林心月摇了摇头：“道理简单，但做到很难。那又如何理解有待无待？”
周了了微微一笑：
“比如候仙子可御剑而游四海，非其有剑而不能成行，小姐御气而行，非有气而不能成行，是为有待。”
周了了讲到此处，故意一顿，见众人焦点都在此处便继续讲道：
“终极的无待是怎样？”
“古语有云：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已游无穷。无待即为无所凭，顺应自然规律，抛弃主观成见和执着，不建功，不求名，与时仰俯，随波逐流”
“未到无待境界，比如佛子有言，‘心如不系之舟’，随风随浪，没有固定目标。”
“而到了无待境界，则无船，无你，你就是这海里的一滴水，世界四方就是大海！”
“所以小的确实不如大的，大的不如更大的！唯有这种追求，吾辈才可逆天长生，探究古今之变。”
林心月见其旁征博引，其道甚为合理，一时间陷入沉思，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怔怔无言。
王同不善辩论，也知小姐落入下风，这见过尸山血海的汉子，手心竟然紧张到出汗。
场中陷入寂静，周了了见其不答，知道问到了痛处。
周了了便高声问道：“周队长出题文脉，我有一问，请小姐作答。”
林心月知已失先手，不禁为此人大小之论而折服。
但听闻周了了要出题，便正襟危坐，仔细倾听。
“文脉乃是人类发展中最高等级的生命潜流和审美潜流，近处难以发现，非得远观，才可领略大概，既如此，如何寻找这股潜流？”
林心月初听其题，竟然隐隐有圣人论道之言，心下大惊。
原来论战之处，用于国策制定文理探讨，后传至民间与山上，其论战的主题和切角皆有固定套路，如晚清之八股文。
而周了了不识其理，所答所问皆非其套路，故而让人听来不知如何回答。
众人听闻周了了之言，皆义愤填膺，竟然敢公然违反圣人之例，越觉其心可诛，你想堪比圣人？你配么？
探路者组织中的学子们皆互相对视，觉其十分无礼，竟藐视圣人之规。
众人一时竟不管其问题好坏，而想到规矩！
林心月初惊之后，却觉得此为一好题，不禁沉思半晌，就待众人认为她要认输之时，她朗声答道：
“周兄所问，实为我多年所思，而不可得。”
“周兄刚刚的言论，如醍醐灌顶，确实让我启发良多。如此，我就借花献佛，借来一用。”
“我认为学海无涯，文化与文学，须得先做加法，而后做减法。”
“减法更为重要，也更为艰难，减法难做，因千百年来，人间处于文化枯竭状态。”
“见字而敬，见文而信，见书而畏，不敢存大胆取舍之心。”
“存心者，却也缺少品鉴高度。”
“因此，文脉潜流，需得注意，等级才是其生命。人世间，仕途有等级，财富有等级，修行者有等级”
“而文学等级则与之完全不同，文学等级需有品味来定”
话音未落，只见虚空中的莲花吐音，天地间隐隐有圣乐相传，有精灵童子的散花铺路
环顾四周，众人皆为饱学之士，一时间更被林心月的答案而震撼。
周杨见其异象，喃喃自语道，“这这林家是要出一个圣人么？”
周越站在阴影处隐隐有些头痛，林家小女有圣人之相，这以后可得罪不得。
而周了了所答，天地却无所感，太过离经叛道？
还是连你们都不敢想象那种境界？
周越嘴角微扬，面露讥讽，似乎对冥冥之中的存在颇为不屑。
就在周杨要宣布，小姐获胜时。
周了了自信说道：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文脉须得由品味决定等级？”
林心月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我的答案。”
周了了哈哈哈大笑道：“所以也还是得有大小之分。”
林心月心悦诚服，恭敬一拜，“多谢启发，我甘拜下风！”
周了了则淡定无比，虽不知此女身份，但见周杨的态度，也知他们不是一般人，现在她的言论居然引来异象，还是让她赢一次好了。
便淡淡说道：“我认输，你引来异象，我可不敢获胜。”
她正要分辨，周杨高声宣布，“林小姐获胜！”
王同此时心中高兴之极，什么圣人异象他并不关心。
而他高兴的是小姐境界再次有所松动，很快就要再迈出一个大境界。
按照这种进度，一家双渡劫，岂不羡煞旁人，林家的势力将会再上一层楼。
林心月与周了了的两场文斗，一胜一平。
周杨与王同，两人同样兴奋。
在场之人看向周了了眼神却变得不怎么友好。
周杨知周了了所言，必然触动那些顽固读书人的根本，现在周了了一下子得罪了如此之多的同辈人，其以后的路，势必难走。
“如今周了了与小姐打成平手，一胜一负，公平公正，那就算不胜不赢可好？”
周杨笑呵呵的对王同说道。
王同冷笑一声，“那也要看小姐怎么说。”
林心月对胜利并无任何欣喜之感，圣人异象，不过是自己说了圣人们想听的东西
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陡然间，她抬头看到塔林山顶那高高耸立的书塔，眼神一亮，计上心来。
林心月来到周杨和王同身边，高声说道：
“如今周兄与我一胜一负，实为平手，难分胜负，不如我们约定一月之期，共上书塔，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议论纷纷，周杨更是大惊，不禁说道：
“小姐，周了了还没资格上塔。”
林心月微微一笑：
“上书塔，可曾分等级？可曾分贵贱？可曾分身份？”
周杨一听，摇摇头说道：“不曾”
“那为何他没资格？”周杨一时语塞。
却原来书塔为塔林一处重要场所，其名问书塔，塔中陈列各色书籍，皆是精品，更有修炼秘术，令人垂涎。
乃是自探路者组织中的第一代魁首所建，当时规定无论贵贱，皆可爬塔。
其所问皆为心问，不分修为高低，只看心性品味，最是能够检验人之三味。
之所以现在没有人去爬，是因为人们知其厉害，曾有人道心不坚，被问到走火入魔，失控发狂。
自此，再也没有人尝试过。
夜色渐浓，在场之人的目光很复杂，有疑惑不解，有震惊难言。
两人竟然要比上问书塔，这个籍籍无名之辈，凭什么？
有嘴快的人说出自己的疑惑，更是有多人响应，却无一人敢上前质问。
周杨知道，现在周了了的言论，惹得众人不快。
此时周了了一胜一负，又盖过了那些所谓天才的风头，自然更让人嫉妒。
可看到姑奶奶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周杨更觉骑虎难下。
“周队长，如果你不能做决定，那我去找周越，虽然他现在躲着不见我，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他答应！”林心月越发咄咄逼人。
周杨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心中悱恻，你们神仙打架，我是管不着，但周了了怎么说都是我第二小队的人，怎么着，我也得护其周全。
“一个月后，我在书塔等你，谁先登上那里，谁就赢！”
林心月头戴斗笠，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语气却不再高傲，反而有些恭敬。
周了了见状，不好推辞，嗯了一声， 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