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弊流言
席小舟一言不发往前走，紧抿着的唇似乎又封印着诸多的话语，最后又只化一声叹息，却似乎总也叹不尽。
就在岳熙将开口询问他今天的反常是因为什么时，他开口了，开口的第一句话险些让岳熙想掀起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的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不想读了。”他说，听口气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再三斟酌后下定的决心。
岳熙疑惑得看向他，那么多年了，头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胡话。
“怎么了？只有几十天了，你就不想读了？”
席小舟嗯了声不肯再多说什么。像个赌气的孩子，站在萧萧的风中又透露着那么一股大人的苍凉与哀伤。
两人就这么站在胡同口，谁也没再多走一步。
岳熙没有再追问下去，叼着橙子味的棒棒糖，表情凝重得仿若饱经沧桑的老母亲，她在心里计划着待会给秦巍巍发了个消息询问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目前当务之前是把迷途少年——席小舟稳住。
“那几个傻x冤枉老子作弊。”过了半晌，席小舟才慢吞吞开口。
“你没有作弊，对吧。”岳熙说。
“当然了，莫非你也不信我！”席小舟顿时感觉更委屈，满腔郁闷之情无处言说。
“哪几个人冤枉你？走，我们现在就去，让他们把人证物证摆出来，实在不行调监控。”岳熙把嘴里的糖嚼得咔咔响。
让席小舟的感觉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撸起袖子，抄起板砖，一言不合杀出去。
席子小舟就着胡同口的站牌蹲下，郁闷地说查过监控了。考场监控根本就没开。
“从头说说我理理。”岳熙也跟着蹲下，一大一小两坨影子点缀在站牌的影子旁，像会移动的装饰品。
其实最开始也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污蔑大戏，就是心里泛酸的小打小闹。
席小舟从寒假起就沉下心开始努力学习，弥补漏缺，发奋图强。恰好模拟考的时候，皇天不负有心人，瞎猫碰上死耗子，遇到的题目大多是他自己会的，一举从倒数杀进班级前十名。
当他还在喜出望外地告诫自己不要骄傲，不要让眼前因运气好而收获的小胜利迷了眼，要再接再厉时，世俗的恶意向他压来
同学私下怀疑他是作弊，怀疑的同时还不忘和其他同学分享，又有所谓的眼睛雪亮的群众找到了所谓的蛛丝马迹，流言愈演愈烈。
真正引爆整件事情的，是老师让他上台做同等难度的题目时，他没做出来。
这件事像是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凉水，瞬间热油飞溅。仿佛就这么坐实了他的罪名。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之前传谣造谣的人，得意地夸赞自己眼睛雪亮。
“我咋个解释他们都不听！”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他好不容易小有成就的同时上天助他了一臂之力，双喜临门的好事还被人误会是作弊，一盆脏水泼到了新袍子上，膈应又碍眼，还影响了日常生活。
“他们说这个就算了，我也不有掉块肉。但他们说就说，还一副担心我要去打他们的样子。”席小舟气愤得揪自己的头发。
“你想闹大还是闹小？想闹大，你就去证明自己。随便揪几个同学，让他们问那张卷子上你会的题目，挨个给他们讲。不过要担心有人说你矫情；想小点了结，那么他们也没有证据，多说几天就过去了，也忘了，只不过你要受点委屈。反正，似乎不管怎么做，别人总有话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岳熙站起身，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沟边的李子树上又是缀满了一个个青涩的李子。
席小舟依旧还蹲在远处，就是头一回受这样的气让他有些无措。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别人往脏污里想？
“当然，谁要是再当着你的面说你作弊，你也就随便给他编个实际点的罪名，看他急不急，教他们学学将心比心。实在不行，你就一个人好好学，用实力说话。闲杂人等的吵嚷，随他们去。”
岳熙走前又留下了那么一句，看似洒脱地走远，却躲在转角处偷看席小舟下一步行动。
“小熙姐姐，你躲在这点儿干什么？”
岳熙惊慌地示意路过的小米渣噤声。
小米渣这孩子打小就机灵，立即猫着身子也跟着躲去岳熙旁边，扒着矮墙偷看。
却只见他小舟哥傻愣愣蹲在站牌下，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大狗。
“他失恋了么？”小米渣小小声地询问岳熙。
“不是，他失意了。”岳熙回答。
失忆？小米渣内心凌乱了。他觉得岳熙可能是在骗他玩，但仔细想象这个姐姐似乎不爱开这种玩笑。
“他被车撞了么”所以才会失忆。小米渣接着试探着问。
“嗯，他被世俗的大车碾轧了。”岳熙一本正经地回答，眼睛盯住席小舟的下一步动作。
施素的车？小米渣呼啦一声站起身，又被岳熙眼疾手快一把拉了蹲回原位。
“我们快点去把他领回来嘛！不要让他乱跑。”小米渣急切地说。
岳熙郑重地回答：“要让他自己找回来。”
小米渣没再多说什么，若有所思地乖乖蹲在原位，看两姐弟的下一步动作。
席小舟也不是没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他不想成为自己也讨厌的人。
算了吧，他心想。多被说几句也不会少块肉。书还是要读的。
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想不通那些同学为什么听风就是雨，平时也没见他们那么蠢。但自己似乎也干涉不了别人的决定。
自己的确是误打误撞，可是误打误撞里付出的艰辛他们就一笑置之，还要把自己的努力染脏。
可自己能怎么办？大闹还是小闹？
公交车来了，他再次上车，回学校上课。
岳熙飞速追了上去，边跑边把显眼的校服外套脱了。小米渣紧随其后。两人躲躲藏藏混上车，岳熙发现小米渣追上来后还顺便帮小米渣投了两块钱。小米渣不好意思接受岳熙的钱，哪怕两块钱也不算什么，下定决心一定要还给岳熙，不能贪小便宜。
幸而席小舟满心满眼郁闷事，没有过多关注其他事情。
两人悄摸摸跟着席小舟下车，看着席小舟走进南华二中的大门，岳熙松了口气，欣慰地感慨弟弟长大了，拉着误打误撞和她一块儿奔波并且在公交车上帮忙打掩护的小米渣去喝奶茶。
奶茶店里，岳熙询问小米渣喜欢喝什么无果后，按自己的喜好点了两杯。
盛蕤风风火火地冲进店内，点了一堆各种口味的双皮奶。
他在学校间的篮球赛上见过小米渣，两人还私下一块儿约着打游戏，他自来熟地和小米渣打招呼，以为岳熙是小米渣的姐姐，顺便也甜滋滋地叫了声姐姐好。
两个差不多高的孩子站在一块儿，小米渣看了眼对方的名牌球鞋，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后悔自己穿着双拖鞋就跑了出来，但盛蕤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和小米渣约着找时间再一起开黑。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盛蕤拎着双皮奶和二人道别，骑上山地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去了。
盛蕤走后，小米渣明显更放松了一些，但隐隐约约有几分怅然的滋味。
“大家都有自己的优势，奶茶类的更香醇，沙冰类的更消暑。”岳熙边说边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奶茶，把其中一杯递给小米渣。
小米渣不好意思地接过，一不小心，自己好像欠得更多了。小米渣想。岳熙又不肯收他的钱，说他还是小孩子，他盘算着用其他方式弥补，不然他怪过意不去的。不过那个奶茶真好喝，他留了一半给奶奶和妈妈，决定下次来这边的时候给妈妈喝奶奶一人买一杯，盛蕤手里的双皮奶看起来挺适合奶奶的。
另外一头，席小舟走进教室。
众人看见他推门而入那一刻，是瞬间的寂静。
席小舟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位置，他还要件事情没说——他的座位被调整到了最后一排，周边全是心思不怎么在学习上的人。
他刚刚坐下，旁边坐着的人就给他递烟。
他摆手谢过，他决定先听课。
却被讲台上的老师怀疑他扰乱课堂秩序，毫不留情要把他赶出去。
“老师我没乱。”他辩驳着，齐素月担忧地扭回头来看他。
“别和我说这些，滚出去！一颗老鼠屎……”讲台上的老师满脸怒容，呵斥道，“怎么！你还想打人！班长，去把你们班主任找来！”
大多数同学都回头看他，表情各异。
席小舟摔门而出，最后面一排吸烟打游戏的几个男生也紧随其后。
“走走走，舟哥，咱们去网吧。管那个老妖怪做什么。”
席小舟垂着头往前走，这就是他不想再读下去的原因。
不只是同学猜忌诋毁，连老师也不把他当学生看。如果说是自己以前太混，也就算了，可自己明明就没做什么……
他也不翻墙了，径直走出校门，门卫本来想阻拦，仔细一瞅也罢了手。
席小舟的嘴角挂着抹讽刺的笑意。
推开校门大步走出去，头也不回。
他的脚步止住了，周边的弟兄们疑惑地望着他。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再说。
“憨出，课上得好好呢跑出来干什么？”席帆站在大门口责问道，不过看他那架势又像是早就等在那里。
席帆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直视着席小舟的眼睛。不知不觉，弟弟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不读书你能干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差这点？”席帆笑道，席小舟依旧不说话。
席帆没有再说什么，拖着席小舟来到胡同旁的车间，让他看，看里面和工蚂一样忙碌个不停的人们。
“大学能不能考上不要紧，起码让我们看看你的态度！看看你是想学门技术糊口，还是就这么算了的态度。”席帆点燃一支烟，想了想现在不方便，又掐灭。
席小舟闷着头不说话。
席帆也没再和他打感情牌，开门见山，问他是学还是退。
席小舟犹豫了，他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席帆，忽然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还有了白发。
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被生活磋磨得日渐衰老。就是不知灵魂和身体谁先老。
他很清楚席帆说的是真话，是作数的，如果自己说退，那他可能立刻带着自己去退学。
他还想和岳熙还有安流一起其整整地上大学的。现实告诉他不可能了，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做错事情的明明不是自己，为什么承担后果的是自己。
席帆也没有催他，站在一旁翻看手机。在纠结是否要通知岳熙来稍微干扰一下他的决定。
“我要学。”席小舟回答。他不服气，他还要再试试。
席帆心中是喜悦的，但面上不显，拖着席小舟就往学校走。
“你上课去，别的交给我。”席帆掐灭了烟，撸了把袖子。
“哥，要不你回去吧……家里还有姐和妞妞呢……”触及到席帆坚毅的目光后，席小舟又改了口，“你……别打老师。”
席帆在心里嘲笑了席小舟一番，把衣服拉顺，按照指示摸到了教师办公室。
“各位老师好，我是席小舟的哥哥。”席帆推开门介绍道。
其实是席小舟的班主任通知家长的，爸妈没空他就自己来了。他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把他弟弟逼成那样。
但仔细听听，似乎也没那么极端，人与人之间的偏见罢了。
他无法当即就让那些老师放下对席小舟的偏见，只说仔细观察，用实力说话。
“他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席帆说，“他真的是挺好一个娃娃。我们以后见分晓。”
席小舟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刷题，这次的上课老师倒是没再为难他，但也不想管他似的，不过他无所谓了，他只想努力，不是为证明自己，而是他想奔着梦想而去。
自习课上找书时，手往抽屉里一搜，发现巧克力和小面包，酸奶等从抽屉里倾落一地。
秦巍巍从前排扑过来，帮他把东西一一捡起。
触及席小舟迷惑的眼神后，秦巍巍压低声音笑眯眯地开口：
“我们晓得你是被冤枉呢，这个是大家的心意！加油！”
不少同学也转过身看他，嘴里低声念叨着舟哥加油。
席小舟刷地起身，想也没想给众人鞠了一躬。
说实话，他挺感动的。
不想追究流言是从谁那传出来的，他此刻就只是觉得大家人都挺好的。
就是从众心理强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