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惧否
“南华县二中到了，下车请当心，下一站——武韵路口。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岳熙背着书包，抱着校服外套，昏昏沉沉走下车，书包上坠着的毛绒兔子公仔跟着晃了晃。
下午四点，烈日哪怕不当空也是骄阳。用方言来说，就是“这太阳太辣了，要叮人了”。
遮阳伞并不适合这样的天气，此地多大风。鸭舌帽罩在头上，大风刮过还要留神拿手按住，免得帽子随风私奔。
午觉还没睡醒，就被亲妈揪起来塞进通往学校的公交车。车都开了，才懊恼大喊她看错时间了，难怪小舟说他这个点他还不走呢！
其实我妈还是细心的，起码还记得让我涂了宝宝霜再走。
岳熙边想边迷迷糊糊往前走，越走越觉得眼前的景物熟悉中透着点陌生气息。看着前方的白色建筑群，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何止上学来早了，下车也下早了两站。惨了，才到席小舟他们学校。
岳熙继续往前走，走得慢吞吞的，背着浅绿色的书包整个人像只小乌龟。大风刮过，她停下脚步，抬手按住遮阳帽。
虽然只隔着两站，可两个区的发展差距不是一般的大。风城一中那头差不多是三线城市的配置，而南华二中这头，只有五线城市的配置。
岳熙觉得自己就是从五线城市运往三线城市深造的小土包子。
很不幸，今天小土包子被卡在三线城市门口了，还是她自己跳下车的 。
夏天的风，刮起来都卷着股热气。
她感觉抱着校服外套的那只手上有些黏腻腻的汗，地上的影子也热得融化成小小一团。
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步伐匆忙或倦怠。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响，她感觉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没有多想，以为只是有急事的陌生人。
后面的人终是赶上了她，对方的影子比她自己的高大很多，挨在自己影子旁边就没有再拉开距离。
岳熙蹙着眉微微抬头，没看见对方的头。
这男的有病，她想，站着不走欺负我矮。估计就是个变态！气哦……想打他。
“这是……又迷路了吗？”
对方带笑的话语传入耳朵，放在以往就是赤裸裸的讽刺。放到现在……
“嗯。”岳熙小鸡啄米般配合着点头。心说：我好茶啊，还是我国驰名双标版的。
“这离学校也不远了，顺着路走就可以到。一起吗？”林谷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说完就后悔了，生怕对方嫌弃他，重新谋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殊不知，两人碰到一块儿，就是棋逢对手，互相偷塔，就看谁技高一筹。
没准我以后周末去上晚自习时可以和席小舟同站下车。岳熙侥幸地想，就可以被人捡回学校上晚自习……嘻嘻嘻，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岳熙在心里偷偷盘算着，没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像是下着盘大棋。
林谷想：每次都能捡到迷路的小朋友。可惜捡了不能带回家藏起来。不过今天跑来这边走亲戚还真是走对了！
“这条路太晒了，有条近道，我们走那行不行？”林谷提议道，仗着岳熙不认识路，打算带着她绕路，这样就可以多待一会。
说完又双叒叕有些后悔，感觉自己像个想当流氓带人绕路的黑心司机。
看着对方信任的眼神，内疚的感觉蔓延得更快了。硬着头皮领着人拐进了商铺间的小巷道。
“阿熙，你一个人不要走这条路，容易迷路。”
岳熙答了声好，后知后觉地从刚刚的话里挑出了两个关键词。
迷路，阿熙。
林谷没发觉什么不对，这个称呼他在心里已经叫过好多遍，刚刚顺嘴说出来了也没反应过来。
岳熙感觉自己又有些迷糊了，看着对方面色如常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在幻听。
算了算了，总不能揪着人家的衣领子威胁对方再喊一遍吧。
两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谋划的是同一件事，却又谁都不敢先开口。
“林谷……”岳熙无话找话的废话文学还没开始展示，对方忽然停下，伸手把她往后面挡了挡。
这什么运气，我又不是影视剧女主，怎么走个小路就能遇上打架？林谷心说，吓到她怎么办。
岳熙歪头看了看前面，看样子像是有人要打架。
“来，走这边。”林谷刚想带着岳熙折回去，却被人喊住。
“老谷！”
是个女生的声音，林谷的脚步顿住了。
岳熙的心跟着悬起来了：
英雄救美的小说戏码？放着我来！我可不能让你跟别人有故事。
林谷的话打断了岳熙异常激烈的心里活动。
“阿熙，你从原路退回去，再顺着大路走，我有事，你先回校。快，不要回头。”
岳熙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想说什么却还没组织好语言，担心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毁了自己严谨睿智的形象，情绪就只得先盛放在眼睛里。
“不是，你俩tm的腻歪啥呢？要谈恋爱滚一边去！关你俩什么事，快点滚……”
一个打着鼻环的女生啐了一口喊到。
面对此情此景，岳熙有感而发：此刻，我是不是应该柔弱无辜地来一句——她好凶哦，我好怕。
然后，她发现自己实在吐不出这样的语言，觉得实在是有损自己南朝一霸的威猛形象。
旁边一个三面光发型的男生估计是之前吃过放走路人的亏，吃一堑长一智地提醒道：“大嫂，不行，万一他俩又跑去告老师，把保安喊来怎么办！而且这女的好像认识他们！”
“那就扣过来，收拾完了再放他们走。”
三女两男，围着个穿南华二中校服的女生。
“不要怕，没事的。”林谷任由岳熙抓着他的袖子，慢慢走过去。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他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安抚了有些紧张的情绪。
“我不怕的。”岳熙小声的说，她听见林谷轻轻地笑了声，说了句好。
岳熙脸慢慢红了，妈呀，荷尔蒙要把我溺死了。
如果我有厄里斯的金苹果，我会毫不犹豫送给你。抢也抢来给你！岳熙想，毕竟你是我岳霸天的男人！不行，岳霸天不好听，换一个。
“你俩站好，不关你们事。”那个三面光发型的男生喊着，林谷走近时却还是被林谷的身高惊了一下。
林谷没搭理他，直接望向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生，问道：
“老齐，怎么了……”
岳熙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跟着望过去，那是一个目测170加的女生，校服整洁，白白瘦瘦，一头微卷的齐耳短发。
一束白梨花。岳熙心说。
她没再多看，因为她发现三个女生里那个黄头发的一直盯着自己看，可她对那个女生似乎没什么印象。
“不干你俩事，我们就是收拾下这个叫岳熙的，你俩好好站着就行。”
那个叫大嫂的话音刚落，岳熙不由自主地接上：
“你找我？”岳熙很迷惑，那白梨花姑娘怎么还顺便领取了她的姓名？还是她和自己恰好同名同姓？可是林谷叫她“老齐”啊……
在场的人大都愣了。
“是的，卢姐，她才是岳熙！”那个黄头发的女生指着岳熙道，“我和她一个初中的。她就是席小舟他表姐！”
林谷把岳熙往背后挡了挡。
卢姐却疑惑地看向三面光发型的男生，三面光发型的男生挠挠头，指着齐素月道：
“可我看见阴豹哥的是她啊！我都在这蹲她蹲了这么久了，不会认错。”
“管他的，一起收拾！”旁边没说话的男生吸完了烟，拎起竖在墙角的钢管，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林谷。
“等等，你们有电话吗？”岳熙从林谷背后探出头，林谷一直把她往背后藏，别人都快看不见她了。让她这个顶着席某舟表姐名号的当事人毫无参与感。
“你们要找席小舟的话，我可以给他打电话。”
那五人却被她逗乐了。
“乖学生不打架是吧！没事，你站过去，哪怕你是席小舟那孙子他姐我们也不为难你。”那个三面光发型的男生笑嘻嘻的说。
你说啥？席小舟是孙子那我岂不是也是孙女了？你过年给我发红包了吗你就想当我爷爷！岳熙不满地看向说那句话的男生，目光逐渐阴沉。
可惜她和林谷似乎不在一个次元。
闻言，林谷立即把岳熙往墙边拉了拉，一副暂时把岳熙安置到那里的样子。
齐素月默默扶额，心说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打架斗殴，情节严重的，一年起步，牢底坐穿。”林谷淡定地说，“这附近摄像头多的是。”
毕竟，小孩子才找老师，成年人都找警察叔叔。哪怕他还没有成年。
岳熙眼睛亮了亮，先把刚刚的恩怨搁下，她此刻决定要用这句话给席小舟的耳朵唠叨出茧子。
“那我就带上你！”拎着钢管的男生忽然扑了过来，耳垂上带着的银色小环在阳光里闪了一下。林谷把岳熙往后扯出去喊了句快跑。
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三面光发型的男生慌慌张张也拎起钢管扑向林谷。
岳熙啪地把校服外套甩到他头上，随之侧踹把对方踹得一个踉跄，右手手肘猛地撞击到对方拿有钢管那只手的腕子上，左手握住另一端，趁对方松手的瞬间立即把夺到手里的钢管一把甩飞出去。
另一头，齐素月寡难敌众，被三个女生围着扯头发挠脸乱成一团。
岳熙几步过去扯开其中一个，在对方要来揪自己头发时闪避开，把对方的手扭折起来。那个女生挣扎着，却发现岳熙手劲大得惊人，死死钳制着自己的手，使出浑身解数也挣脱不了。
“干啥呢干啥呢！来我地盘打架呢!”一个穿黄色衬衫的白净男生背着红色书包单手拄着拐杖喊道。
“艹，林鼎来了。”卢姐停了手，其他人也停下。
林谷刚好把戴耳环那个男生的手扭到对方背上，见状说了声抱歉并松开对方。急忙走回岳熙身旁。
岳熙正淡定地拿着她的校服在抖，仿佛上面沾了灰尘，除此之外，好像发丝都没乱一根。
他舒了口气，瞥了眼头发乱成鸡窝，脸上还有几道红印子，衣裳更是乱得惨不忍睹的齐素月，抱以抱歉的微笑。
想着他们不怕老师总该怕警察，没想到他们不听劝一点就着，是自己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我算正当防卫，进去的只有你。”林谷低声说，那个男生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在旁边揉腰揉手腕的三面光发型的男生，最后看向静静站在旁边的岳熙，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
那个卢姐和林鼎交涉了会儿后就带领着其他人快速离开了，林鼎看着齐素月，啧啧两声，同情地说了句：“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齐素月走向林谷，岳熙一步上前，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帮她拉了拉校服衣领，又理了理头发。
林谷看着岳熙的举动，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这举动给齐素月整不会了，别扭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岳熙回答，然后单手拿着校服，乖巧地站回林谷旁边。
林鼎觉得自己的八卦之心又燃起来了，但还是憋住没问，暗戳戳地瞄了林谷和岳熙一眼，自己抬脚先走，深藏功与名。
两人把齐素月送到南华二中学校门口，随后又一起向风中走去。
“岳熙，有没有吓到你？”
“没有呀！”
“那就好，”林谷说，忽而想起以前岳熙似乎有些怕他，相处后才不怕，担心今天她看见自己打架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急忙补救道：“我平时不打架的，真的。我就看起来凶。”
随后，他听见岳熙嗤嗤地笑了。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着挂在前方砖红色建筑群侧面的太阳，认真地说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就赶快跑，跑丢了你就站在显眼的地方等着，我会来找你。”
这个题岳熙不会答，想说自己是真的不怕，又觉得这个场景格外带感，有些向往。
脸红心跳之余，只得使用万能答案去敷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