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同道中人
吃午饭的时候，林谷看着斜前方，那里坐着他放在心上的岳家小姑娘，对方笑得很甜。
同桌的男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没能发现他的心思，便继续刚刚的话题。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这样加上好友的。是他主动提的，然后聊天的时候他一点也不高冷，我们都快混成好朋友了哦！”岳熙喜滋滋地和小姐妹们分享自己的近况，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安流询问岳熙聊的内容，岳熙如实相告。
“有罪的并不是犯罪的人，而是那些制造黑暗的人……”竹雨青若有所思的重复着那句话。
“其实，那些犯罪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把我们放进同样的情境，我们也会做同样的事……”岳熙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完嘴，说得云淡风轻，但语气明显已经没有之前的欢快了。
安流也放下筷子，伸手拍了拍岳熙的肩膀，岳熙继续说：
“唉，那本书的确挺悲惨的……不过有些事，我不愿意想深了，想深了会难受，但有时又控制不住自己。”
说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安流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这就是你常常沉默的原因？或者说出神发呆的原因？”竹雨青吃完最后一口米饭，好奇地追问着。
岳熙端起餐盘回答不知道。
三人起身离开，朝餐盘放置箱走去。
泔水桶里已经盛放了大半剩饭剩菜，旁边贴着“粒粒皆辛苦”“节约粮食”等标语。竹雨青看着倒剩饭的同学，心说自己虽然干涉不了别人，但起码可以管好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安争。
他餐盘里的剩菜残羹大半倒在了岳熙的衬衫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如果是有意，那他的演技真的极好，脸上的惊慌与歉疚让常人难以再继续苛责。
“你干什么！”韦安流挡到岳熙面前，怒视着安争。
相比于韦安流的敌视态度，竹雨青平静了许多。
岳熙浅蓝色的衣服泅出一片油污，感觉自己像刚从泔水桶里爬出来。
韦安流暂且放过对安争的责问，庆幸自己虽然天气炎热仍旧穿了校服外套，立即脱下给岳熙披上，打算带岳熙回她的宿舍换衣裳。
岳熙想制止已是来不及，心说又弄脏了一件外套。
但感觉心里好像融化了一个太阳，暖烘烘的。
走到餐厅门口，他们看到林谷飞速从教学楼方向跑来，手里还抓着一件校服外套。
他跑得很快，带起一阵风。可惜风还没刮到面前，就在半路停歇。
“嗨！”他笑着和岳熙打招呼，仿佛他才看见她一样。
岳熙回了句嗨，两人擦肩而过。
岳熙回忆起他手里的外套，忽然有了个大胆的设想，但她还没有勇气说出来。
岳熙没有多说，安流忙着计划该给岳熙拿哪件换洗衣服合适，只有依旧保持冷静的竹雨青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只是推理得出的结论而已，她也没有多说。
从宿舍楼出来，在教室前的走廊遇到安争，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安争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
“你信我？”安争有些不可思议。
竹雨青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可怜我？呵呵呵，真好笑。”
“没有。”
岳熙上周末遇到林谷，她上周末遇到了安争，在医院里，很平静，也很平常的相遇。
上周末，竹雨青换好校服，去学校前先一如既往给母亲送饭，隔壁科室传来若有若无的争执的声音，她走出门，恰好看到安争扶着一个头发枯黄、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缓缓从隔壁科室走出。
安争的脸上是少见的无可奈何与忧郁神情，隐隐中还有几分愠怒。
看到她的那一刻，脸上瞬间的愕然闪过，又归于平静。
“小豆，算了，我们拿完药回家吧，办不了就算了。我们回去的路上记得给你妹妹买她想吃的蛋糕。”
母子俩缓缓离去。
“真的是，他以为他们是什么领导？说办就办！都和他们讲了他们这种情况慢性病补助政策办不了，办不了！太烦人啊……那个收银台的人也是多嘴多舌，非要给我找事干！”隔壁科室的阿姨换班了，边出门边和同事抱怨。
隔壁是肾内科，竹雨青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出医院大门时，又遇到了他们母子，安争的手里拎着一大袋药，价值一两千。
“那个小姑娘的校服和你一样，是你的同学啊……”
“不认识。妈，我们快回家吧。”安争低声回应母亲。
虽然他此刻表现得冷漠又坦然，实则内心却难以安宁。
“你想说什么？”他问。
竹雨青随意把没包书皮的小说摊开在桌面上，望向神色不自然还在努力装镇定的安争。
“没有，没有什么好说的。”竹雨青回答。
俩人没再说话，却不知不觉间对对方多了些有意无意的观察与试探。
竹雨青不禁想，安争从未在同学们面前谈过自己的家庭，连助学金都没见他申请，他似乎把家庭与学校割裂了。但依旧会暗中故意用恶意的语言去攻击别人……是不是另外一种情绪的宣泄或表达？
自己的那些初中同学，不论自己有没有做过损害他们利益的事，似乎大都也跟风细数自己的过错，疏远排挤着自己，是不是他们人生也不如意？需要发泄口……
她同情他们，也厌恶他们。他们很恶心，但也很可怜。
但仔细一想，安争看起来又与他们不一样。安争的做法似乎是对人性良善底线的不断试探，所以不幸被选中的人看起来似乎都是会为别人着想的良善之人。
比如安流。
他好像想做东郭先生遇到的那条恩将仇报的狼。
但竹雨青还分不清孰是孰非，她对人性失望，但也因人性而感动，哪怕感动的事情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她看到了，看到人间犹存的温情。
俩人没再说话，却不知不觉间对对方多了些有意无意的观察与试探。
安争会不小心把餐盘撞翻到岳熙身上，就是因为在观察竹雨青，一时大意失手。
“也许我们该聊聊。”安争说。
我们像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