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栗岩的回忆
我是栗岩。我终于又能活在日光之下了。
我出生在云南边陲一个四季如春的小镇——集雀镇。我们一家四口住在一个温馨的小院里。
从我记事祖母就病怏怏的，眼神暗淡无光，她常常半躺在屋檐下的一张竹椅上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偶尔她会惊恐地大喊几声“建国”。
据父母说，栗建国是我祖父的名字。他们很少提及祖父，只是告诉我祖父是一个顶天立地了不起的人。
祖母清醒的时候就会抱着我给我讲各式各样的关于祖父的故事，听得我津津有味，非常入迷，愈加敬重祖父。
母亲温柔贤淑，在父亲离家的日子她只能独立的撑起家。她把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把我和祖母照顾的挺好。
父亲总是赞许母亲是他坚强的后盾，也总是心疼她为了这个家庭失去她原本应有的。
我是多年后在父亲遗留的书信和日记本上才得知，母亲是一个很有绘画天分的小城天才少女，可后来家庭变故她留在了这座小镇上，按部就班的当了小镇唯一一所学校的老师。直到后来遇见了父亲，为了照顾生病的祖母和我，她毅然放弃一切选择了照顾家庭。
她是一个生性浪漫的人，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母亲隔几日就会采摘一些花朵，插在瓶瓶罐罐里装饰在家里各个角落，屋里挂了几幅赏心悦目的画，都是母亲亲手画的。院落里还有父亲用石头砌起来的石台，天气好的时候，母亲会在上面教我绘画写字；我们也会在院子里，围坐在这张石台吃饭。
父亲就很忙碌，他不像镇上的百姓一样日出而耕，日落而作，他常常消失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回来会抱着我用额头在我的脑门上蹭来蹭去，接着再和母亲一起有说有笑的收拾屋子，俩人浓情蜜意的羡煞旁人。然后父亲倒头就睡。
等他睡饱了就会拉着我的小手陪我玩耍，他会在满花遍野的时候带我放风筝，也会在炎炎夏日带我去溪水里游泳戏水。他会教导我男子汉要像青松一样坚韧挺拔，给我讲各式各样的英雄事迹。他也会给我讲述故乡的风土人情，教我要热爱脚下的每一寸热土。我一直很崇拜我的父亲，他谦逊温和，刚毅正直。
随着我逐渐长大，父亲外出的次数更多了，时间也更长了。
每次回来他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母亲倒是没有任何怨言，总是一边心疼的掉着眼泪，一边谨小慎微的为他处理伤口。母亲这日益见长的技术，不仅仅是一趟又一趟乐此不疲跑到镇卫生所跟着学习的。也是在父亲身上一次次的实践巩固的。
每次父亲出门前，母亲都会和他深深地拥抱着彼此，感觉是最后一次见面似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父亲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父亲会挨个拥抱家里的每个人，然后头也不回的拎着行囊离开了。
在我16岁之前，我一直天真的相信他们告诉我的，父亲是独守深山的护林员。
我们家院子隔壁就是集雀镇派出所，看门的林爷爷是一位面目和善的人。他似乎跟镇子上的所有人都熟识。他就住在后面巷子一个不算大的小院里，虽然简朴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每当妈妈忙碌的时候，林爷爷都会帮衬着，把我带到他工作的小岗亭子，和她的孙女林恩一起玩耍，林爷爷特别喜欢给我们讲故事。我们总是缠着他，听他谈天说地。直到妈妈喊了一声又一声，我才恋恋不舍得离开。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林恩的，因为打我有记忆起，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她是镇上有名的假小子。下河摸鱼虾，上树摘果子。每次看到她上蹿下跳的样子我既担心，又很羡慕。而她则忽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一脸无辜模样。别看她年纪小，说起话来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周围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喜欢围着她转。她却一副傲娇模样，嘴里嘟囔着“跟一群毛孩子玩儿，也太没意思了”，让人忍俊不禁。
林爷爷总是乐呵呵地念叨着“我们家小恩桃啊，比那孙猴子还要淘气呢。”
母亲很是喜欢这个假小子，回回邀请她来家里吃饭，她也从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着，还不断说着“真好吃！阿姨您可真是太棒了”逗得母亲和祖母喜笑颜开。而我则在一旁端坐着，细嚼慢咽。她就笑我比女孩子还要斯文。日子久了，她开始闻着饭香就跑过来嚷嚷肚子饿。
七岁那年，母亲和父亲商量着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小学，开启了我的学生时代。
入学第一天，我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讲，就听见窗外“喵”的一声，我扭头一看，这丫头，正鬼鬼祟祟地垫着几块石头点着脚尖，摇摇晃晃地趴在窗台上冲我挤眉弄眼。
“栗岩，我也要学！”她小声朝我说道，我看了眼讲台上一丝不苟的老师，立马挺直了身子。一会儿，我把课本上的内容抄写下来偷偷递给她，她有模有样的跟着老师趴在窗外偷偷地学起来。我在想，这丫头还挺爱学习。
放学路上，我牵着她边走边给她讲今天学的知识。平时叽叽喳喳的她默不作声，气鼓鼓地撅着小嘴“栗岩，你上学了我一个人玩儿好无聊!”
我不禁笑起来“林恩，你这嘴撅得，可够拴上一只小羊了！”
“栗岩！！！”林恩伸出小拳头追着我，我俩就这样打闹着回了家。
我一直以为她是头脑一热，没想到她坚持了整整一学期，最终班主任王老师找到林爷爷，和他商量着让林恩入了学。就这样，林恩和我成了同班同学。
上课时的林恩总是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师，跟平时大大咧咧的她大不同。但是只要下课铃声一响，她就又成了顽皮的猴子缠着我。我和林恩就这样欢乐地度过了小学时光。
暑假没过几天，父亲就从邮局取回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他招呼母亲和我帮忙搬到了书房。
他边拆包裹边神秘地告诉我“小岩，这是你梁伯伯和小栋哥哥从北京寄来的。猜猜是什么？”
我一脸疑惑“是梁伯伯？小栋哥哥？”
父亲和母亲相视一笑。“梁伯伯可是你父亲特别佩服的人呢。当年我和你父亲结婚的时候，他还大老远专程赶过来。”
正在拆包裹的父亲怔了下，又笑着说“你小栋哥还要大你三岁，我跟你梁伯伯通了电话，当然也征得了小栋的同意。他们把小栋看过的课外书籍寄过来了。你正好平时看看打发时间。”末了，父亲又补充道“我这个暑假工作忙，可能会顾不上你们，辛苦你既要照顾母亲还要顾好小岩。”他一脸愧疚地搂着母亲的肩。
母亲浅笑着“我们会照顾好彼此，你放心去忙吧”。
父亲又弹了下我的脑门“小岩，你可要保护好我们家的女人们！”我握紧拳头，弓起胳膊“保证完成任务！”父亲和母亲哈哈大笑。
“哇~还有点心！”我惊喜地看着父亲拆开的包裹。
母亲则一副看穿我的模样，戏谑道“这么多点心，不如给林爷爷和小恩分一些？”
我狂点了几下头“那我这就拿一盒送过去”！
父亲和母亲会心一笑，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儿子长大喽”！
我才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很是不好意思，忙说“拿两盒吧，给隔壁的警察叔叔们也送一些！”
这个暑假父亲如他所说忙碌的多日不曾见过他，母亲闲暇时就会在阁楼和祖母聊聊天，或者在院子里陪我和林恩一起看书。
有一天清晨我发现小栋哥寄过来的一本名为《红星照耀中国》的书里夹着一封信件，信封上写着“小岩亲启小栋哥哥寄”。我激动地拆开信件，小栋哥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他跟我描述对寄过来的这些书的喜好以及一些感悟，最后写说期待我们在北京相见，到时带我逛逛胡同。
我读完信兴冲冲地跑到书房，给小栋哥哥写了回信，感谢他和梁伯伯寄过来的美味点心和让我爱不释手的书籍，又向他描述了边陲小镇的怡人景色，并邀请他有机会来看看。
我和正在厨房忙碌早饭的母亲商量能不能去镇上买些特产，然后把我的回信一起寄给梁伯伯和小栋哥哥，母亲笑着应允。
转眼就到了我们中学开学的日子，母亲买了辆崭新的自行车，后座也很牢固，母亲叮嘱我“从明天起，你上下学就载着小恩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恩倒是高兴地手舞足蹈，“蹭”地一下子蹿到后座上，拍拍座椅“栗岩，快载我溜达溜达！”
我和母亲相视一笑，母亲冲我摆摆手，我兴奋地握着车把，歪歪扭扭地骑上了自行车。
“栗岩！你骑快点嘛！”林恩在后面大声嚷嚷着。
“那你扶好了，我可要加速了！”说完我开始使劲蹬着，感觉林恩的手狠狠地抓着我的衣角。
我们沿着磨平的青石板路，吹着惬意的风，在欢声笑语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在初中这三年里，我和林恩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她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举手投足间秀气了许多，开始有女孩子的模样了。而原本个头比林恩高一点点的我，不知不觉间已经高过她一头多。
只是林恩除了跟我在一起之外，依旧独来独往。我课余时间除了完成作业和母亲一起做家务外，大部分时间都等着林恩，陪她聊天，看书，打球。我不想她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