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及笄
符乐延迟了近一年的及笄礼定在了万物苏醒，空气中还弥漫冷意的三月。及笄前一个月，宫里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准备，虽然没有公主的头衔，但是朝廷里的臣子们都知道陛下对这个女儿的喜爱，且这位公主也从不恃宠生骄，于是大家也就不约而同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嬷嬷，我及笄之后你会跟着我一起出宫吗？”
“当然。陛下已经下令了，殿里服侍殿下的侍从都会跟着殿下一起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父亲对我最好了！”符乐拉着赵嬷嬷的手“嬷嬷，你说，我要什么父亲都会答应么？”
“当然！老奴在这宫里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陛下像宠爱殿下一样宠爱别人。我相信，您的任何要求陛下都会答应的。”赵嬷嬷摸着符乐的手奇怪道“不过您想要什么呢？我的殿下。”
“我想”符乐转过身，看着窗外的树，笑着说“我想要父亲许我一个心愿，一个我心之所向的心愿。”
及笄前符乐久违地去了一趟梧桐居。
站在自己送的门匾前，不过数月未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咚咚咚”
打开门，门内的女子长大了许多，在见到符乐的时候，眼底的笑意一下子被冻结了，只剩下美梦被叫醒的惶恐。
“玉禾，是谁？”庭院里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
“是我！”符乐回答道，越过女子走近庭院，便看到慕容冲一身蓝衣正在院子里晒书，池子里的荷叶已长得碧绿，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慕容冲看见来人，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公主来此地有何贵干？”
“贵干不敢当，不过我明天要举行及笄礼，你会来吗？”符乐期望地看着慕容冲。
“公主的及笄礼，必然热闹非凡，不缺臣一个。”
“可是我希望你能去，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符乐笑着说“明天的及笄礼你一定要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我……”看着女孩坚定的眼神，慕容冲拒绝的话就像被堵在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一定要来啊！”符乐走到晒书的架子旁，发现晒的书籍都是兵法相关的，“你喜欢看兵书吗？我记得我大哥哪儿有好多名家兵书，下次我给你带一些来。”
慕容冲走过来把书收起来“不用了，不过是闲时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收完书慕容冲向屋内走去“公主慢走不送。”
第二日，宫里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符乐一大早就被喊起来沐浴焚香，头发被梳成平髻，礼成时皇后会给她戴上发簪，代表她已经长大成人，然后会搬出皇宫去自己的府邸居住。
本来没出嫁的公主是不能出宫的，但陛下知道符乐不爱富贵爱自由，于是特许她及笄就可以立府独住。
“哎……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啊？”符乐捶捶酸痛的肩膀说道。
“马上就好了，殿下再忍忍”赵嬷嬷帮她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一丝褶皱的裙摆，“奴婢做了排骨汤，等礼毕了，正好可以吃了。”
“太好了，还是赵嬷嬷懂我！”符乐开心地说。
皇后苟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生有二子一女，长子符祺为太子，次子年五岁发急症去世，长女符锦性格娇惯却也并无太大的错处。许是次子的去世给了苟皇后太大打击，从那以后她就少理后宫事务了，只逢年过节出来露个面。符乐及笄，她露了面没一会儿便马上回宫了，只剩陛下下小字辈儿的还在一起。
“乐儿，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姑娘了，父皇愿你永保赤子之心，一生平安喜乐。”符坚笑着说道。
“父皇，女儿想向父皇讨一个恩典，不知父皇许是不许？”符乐起身跪在大殿中央。
“哎哟，妹妹想要什么东西，张张嘴不就来了？何须如此？”苻锦看好戏地笑着说。“毕竟，你是这宫里最特殊的公主了”
“乐儿想要什么？”皇帝看了苻锦一眼，淡然开口。
“我想要一个人，此人是我的……心上人。”符乐说完，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苻锦瞪大了眼睛，看看皇帝，看看苻乐，一脸八卦。
许久，符坚沉着脸开了口“都下去。”苻锦和苻祺对视一眼，和满殿的宫人一起出来门。
“哥哥，你说苻乐他会要谁啊？看父皇的脸色，似乎知道是谁。”才出门苻锦便拉着苻祺说道，“平日也没见她跟谁有密切的来往啊。”
“你就别管了，不管她要谁，父皇希望我们不知道，那么你就算知道也最好不知道。”苻祺说“平日你也别老针对她，要不是她不跟你计较，不然平日你那些小动作传到父皇耳里，你可想过后果？”
“我知道了，哥哥你也不别说我了。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野丫头，无名无分，却享受着这宫里最好的一切，凭什么？”苻锦不服气地说。
苻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殿里只剩两人，符乐忍不住开口“父亲，我”
“你求谁我都可以成全你，不管是高官之子还是市井平民，可是有一个人不可以。”话说完皇帝不再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符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父亲您说的是慕容冲？”见父皇默认了，苻乐不解地大声问道：“为什么？您也娶了清河君主做妃子啊？”
“那不一样，乐儿，你要知道，虽然他现在沦为阶下囚，但是他始终是燕国的人。此人，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温顺。”皇帝走下台阶，摸着符乐的头说“乐儿，如果你贪图他的姿色，明日我便下令征集这世上的美男子送给你，可是他，绝对不行。”
“送？”苻乐抬起头，眼含泪水失望地说“在父亲心中，我便是这样贪图皮相的人吗？这不仅是对我的轻视，对他的侮辱，也是您作为一国之主，对自己子民的亵渎！人与人的情怎能用‘送’字衡量，他或其他人，都不是物件，感情怎么能，怎么可以当做货品一样去交易？”
苻坚看着自己面前哭红眼，倔强的女儿，恍惚中也看到了另一个跪地恳求的人，不只怎的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苻乐跪行两步，抓住苻坚的衣角，好声哀求：“父亲，您的顾虑我都知道，可是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即使身陷囹圄也并不会想去伤害别人的人。或许您觉得他不是良人，可我却觉得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从小到大，我从未求过您什么。今天我想请求您、恳求您，为我们赐婚，让我嫁给他。我用我的生命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绝不让他心生怨怼。我知道，他的身份定会惹来诸多人的猜忌和争端，成婚后，我可以和他一起去西北，远离朝堂中心，如果您还不放心，我我可以一辈子不生子嗣。”符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苻坚越听越感觉头大如雷，气到深处竟忍不扶腰笑了出来：“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都说的出口。”笑完怒气冲顶，板着脸阴森地说：“不知道哪个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私底下用了什么龌龊手段去勾引你。”
苻坚甩开苻乐，快步走到门边，大喊道：“来人！来人！把慕容冲给朕带过来。”转过身看着苻乐：“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人之姿迷得你家也不要了，父亲也不要了！”
不一会儿宫人禀告将人带来了。
“你们把她带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踏出宫门一步。”苻坚大手一挥就要把苻乐赶出去。
苻乐此时才深刻的认识到，今晚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惹怒了苻坚，不仅仅是挑战了他作为父亲的底线，也冲击了他作为皇帝的威严。此时他不再是疼她宠爱她的父亲，而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一国之主。作为女儿，且是他从小偏爱的女儿，总是特殊一些的，始终有一层保护伞罩在她的头顶，不会让她引火烧身。可是，这被短暂阻隔的滔天怒火不会停止，会成百倍、千倍的燃烧别人，这是作为皇帝的特权，任何靠近她的人，都要随时做好替她承担怒火的觉悟。如果她此时退缩了，那么今晚，慕容冲只怕真会被烧的魂飞魄散。
“父亲，父亲，我不要了”苻乐挣脱宫人，扑到苻坚脚下，用力地摇着头“我不要了父亲，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做主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异想天开，我不要了父亲，你让他回去吧。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苻乐边说边泪如雨下，为自己的天真，也为自己身份所带来的必须接受的规则。
苻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苻乐扶起来，让她坐在龙椅的脚踏上，递给她一杯茶。“好的，别哭了，等下我就让人把他送回去。”
“现在就让他回去。”苻乐抽泣着说，“您就当我没说过这件事可以吗？”
“好的。”苻坚拍拍苻乐的背，“让他回去吧。”转过头对苻乐温声说道：“这下可以啦吧？不早了，你也哭了半宿了，快回去歇息吧。其他事明天再说”
“谢谢父亲”苻乐趴下身，低着头说“女儿不孝，惹父亲生气了，今后女儿一定好好孝顺父亲。”
“好的，朕等着。”苻坚轻声说道
回到宫里，满脸狼狈让赵嬷嬷大吃一惊，直追问发生了什么。苻乐语焉不详的对付了两句，快速的地洗完澡上了床。
因哭了半宿确实伤神，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想。可是，隐约中听到敲门的声音，她拼尽全力地睁开眼，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不是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