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第105章
程旻生前就不愿意麻烦别人，死后也是。在他还能说话的时候便特意交代过，他的葬礼不要大办。
下葬那天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好似要下雪。明明还未进九，可却异常寒冷。
极其简易、都不能称之为追悼会的追悼会后便是入墓。
阿黎抱着骨灰坛不停的抽泣。饶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封墓工作人员见逝者如此年轻，也忍不住连连叹气，心中不免感慨。
随着封墓工作人员一声“下墓。”阿黎熟练的将骨灰盒放入墓穴。阿黎的手在那玉色冰坛上轻轻摩沙着，依依不舍。
一年前他和哥哥一起送奶奶的画面还犹在眼前，一年后他又独自送哥哥长眠于地下。
“封墓。”
随着工作人员将石板缓缓盖上，阿黎再也忍不住，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拼命的阻止工作人员将砂浆封上。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了，让我再陪我哥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求求你们了……”
此情此景，罗峰张云许俊个个眼眶通红，纷纷忍不住伤感流泪。唯有唐华从始至终别说没哭，就连眼泪也是一滴都没掉。
唐华弯腰将阿黎抱了起来，他学着程旻生前安慰阿黎的样子，轻轻的拍打着阿黎的后背，“哭吧，唐华哥在这陪你，不怕。”
阿黎在墓地一通发泄，虽然依旧悲痛欲绝，可到底平静了下来。如今最让人担心的是唐华。
他太过于冷静了。冷静到让人惶恐发悸！
这是不正常的。
“都回去吧。”唐华见天都黑了，他们还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无奈开口道，“这几天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我们不累，再待一会儿。”
许俊刚说完花店里小张打电话过来了，说是有个醉鬼闹事，让许俊赶紧过去解决一下。
“去看看吧。”唐华看着他，神色如常，“好好沟通，别把事闹大了。”
许俊虽然放心不下，可奈何那头催的紧，只得起身离开。
“你们也回去吧。”目送许俊后唐华将视线落在沙发上的俩人，“这都几天没睡了，罗哥不睡我哥也得好好休息，不然怎么上手术台？”
罗峰犹豫了一会儿。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张云不同，他已经请了几天假了，再休下去医院领导恐怕得上他家来抓人了。
“那好吧。”罗峰拍了拍唐华肩膀，“好好睡一觉，有事打电话。”
唐华点头说，“知道了。”
将人都送走唐华转过头看着阿黎，“中午没吃，这会饿了吧，我去给你煮面。”
说完唐华起身走向厨房。冰箱里空无一物，只有两个番茄孤零零的躺在里面。见此，唐华将几天没用的灶台清洗了一下，准备煮个番茄鸡蛋面。
程旻生病以后，唐华有尝试着去学做饭。可他脑子笨，手也不好使，学了很久都没有学会。到现在勉强能拿得出手也只有面条和稀饭。还好程旻不嫌弃，每次都很给面子吃完。
唐华在厨房煮面，阿黎就跟在他后面，他去哪，阿黎就跟到哪。
煮面条很快，唐华捞了三碗放桌上。
“阿黎，你自己坐桌上吃。天冷，我先进去喂你哥啊。”
阿黎听后浑身一震！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唐华，内心顿时惶惶不安。
唐华像是没有察觉到阿黎异样的神色，他依旧端着面条朝房间走去。
唐华如往常一样推开房间门，可当他走到床边时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顿时，唐华的力气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他看着床满脸惊慌，手里的碗掉在地上出“砰”的一声响。
碗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面条洒在他的鞋面上，汤汁四溅撒落一地，房间顿时一片狼藉。
程旻最后的时光基本上都是沉睡状态，唐华也早已习惯了。他一直都觉得程旻还在，可直到他看见床上空无一人时他猛然回过神来。
唐华这才意识到程旻真的死了，不在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永远见不到的那种。
瞬间，恐慌涌上心头。唐华浑身颤抖着，手脚冰冷的不像活人。突然，唐华踉跄着跑到门口，他打开门拔腿就跑。无论阿黎在后面如何呼喊他都充耳不闻。
唐华满脑子都是程旻死了，他不相信，也不愿意接受。他拿着车钥匙要开车回程家庄回埋葬程旻的那块墓地。
阿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不上了，唐华被去而复返的罗峰张云拦了下来。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放开，我要去找程旻。”
此刻唐华一心想要见程旻，他死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罗峰和张云的束缚。
“唐华，唐华……”张云不停的呼喊着他，试图唤起他的理智，“你冷静一点好吗？人死不能复生……”
“你胡说！”此刻的唐华早已失了理智，他猛的推开张云，“他没死没死，你胡说八道！”
“你们别拦着我，他没死我要去看他，我要带他回家，那里又黑又冷，程旻最怕冷了……”
眼下唐华的状态罗峰张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唐华离开。无论唐华用尽全力挣扎，罗峰张云都死死的抓着他不放。唐华挣不脱只能哭着央求着。
“求求你们了，你们就放开我吧，让我带他回家，我要带他回家……”
实在放心不下他哥，许俊处理完事情立刻匆匆往回赶。远远看见他哥和罗峰他们正在推搡，眼见他哥快要挣脱许俊连忙跑了上去，一把抱住唐华，不停的安抚他。
唐华没劲了，他没有力气再挣扎，脱力的跪坐在地上，哭的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凄厉悲怆的哀嚎声响彻天际。
唐华的手紧紧抓着许俊的胳膊，力气大的隔着厚重的棉服许俊都能感觉到疼。他抓着许俊，不停的哀求着，无助的像个孩子。
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许俊抱着唐华，任由唐华发泄心中的苦心中的痛。
许久之后唐华仍旧没有停止哭泣。阿黎走到唐华身边蹲下身来，他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唐华袖子，眼泪在眶里打转，“哥，我害怕。”
阿黎的这一声哥叫的唐华一震。
唐华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阿黎，同自己一样，都是那么的无助。
唐华停止了哭泣，他推开许俊的手，动了动自己已经跪的僵硬的腿，伸手将阿黎抱在怀里。
“对不起，哥……”哭的太厉害，唐华的嗓子已经哑了，“吓到你了吧。”
阿黎紧紧攥着唐华的袖子，摇了摇头。
唐华抱着他站了来，扯了一个比鬼哭狼嚎还难看的笑，“走吧，我们回家。”
那天夜里阿黎便发起了高烧，唐华连夜带他去了医院。高烧引起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左右阿黎因为陪程旻休了一学期，唐华干脆让阿黎在医院住了近半个月，直至痊愈才出的院。
那段时间唐华忙着照顾阿黎，忙碌让他没有时间去思念程旻。
除夕的那天早上唐华带阿黎去了菜市场，上午罗峰和张云一起过来了，下午唐华和阿黎、许俊在厨房忙活晚上要吃的菜，罗峰张云在贴对联窗花。吃晚饭时众人给阿黎包压岁钱，送了些寓意吉祥的祝福。吃完晚饭他们下楼放了烟花，放完烟花又坐在沙发上，边守岁边看春节联欢联欢晚会。
一切的一切都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那个人而已。
守完岁众人都去睡觉了。自从程旻走后阿黎便一直跟着唐华睡。晚上饮料喝的有些多，阿黎睡下不到两小时就被尿给憋醒了。
近来唐华神色如常，众人都以为他想通了。因此阿黎拉开灯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时也只是单纯的以为唐华去上厕所了。
可当阿黎去厕所没看见人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连忙跑到门口，果然，唐华的鞋不见了。
阿黎慌了，他敲开许俊的房门，又打了电话给罗峰。
众人连夜开车去了墓地。
新年的第一场雪早已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落了下来。
冰天雪地，白雪皑皑。四周白茫茫一片，通往墓地的台阶上的脚印异常明显。
众人顺着脚印来到程旻墓前。看到的景象让人为之震惊！
唐华坐在墓碑前一动不动，他来的时间应该不短了，白雪落在他身上化成了水都结成冰了。苍白的脸色了无生息，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众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随着程旻走了。
人死不能复生，程旻已经走了，他们不能放任唐华继续疯下去。
许俊一个箭步冲上前，无论他怎么拉唐华就是不肯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许俊见他不为所动勃然大怒，对着他破口大骂。
“程旻以前说的话你都抛之脑后了吗？他死前最放心不下的除了阿黎就是你！阿黎都可以勇敢面对他哥的死亡，努力的去适应没有他哥的日子。你个大男人难道还不如他一个孩子吗？你以为你殉情有多伟大吗？那时懦夫所为！你上有五旬老父亲，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子，该你履行的责任义务都还没又开始履行你凭什么死？你有什么资格死？”
“我没想死。”
“什么？”
唐华在雪地里冻的太久了，张口几乎失声，许俊没听清。
“我没有寻死。”
喉咙像有团火再熊熊燃烧，唐华忍着痛加大声音又说了一遍。“今天除夕，我……怕他一个人孤单，就想来陪陪他。”
唐华的话音落下，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行了。”许久之后，许俊打破这沉重的气氛，“看过了我们就回去吧。阿黎好了没多久，别又病了。”
许俊见唐华冻成雪人于心不忍，伸手去掺唐华胳膊，“快起来，慢点。”
这一折腾下山时已经是早上了。守墓大爷一上班就见许俊一伙人从山上下来。
新年第一天一大早就在墓地看到活人大爷有些惊讶，待看到冻成雪人的唐华时更是大惊失色。
一进车里罗峰就将空调打开，许俊将唐华身上冻的梆硬的外套脱下来，张云拿起一旁的毛毯赶紧裹了上去。阿黎坐在副驾驶，扭头看着他们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许俊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唐华的体温已经渐渐回升了，为什么他哥头发上的冰还没融化呢？许俊又拿了条干毛巾打算帮他哥擦擦头发，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头上哪里有什么冰，那是他哥头发的颜色。
唐华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花白，犹如花甲老人一般。
张云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看着唐华那满头银丝，许俊和张云眼里写满了诧异。
唐华和他爸约定的时间到了，正月刚过，唐山便打电话催促，让唐华处理好事情赶紧回去上班。
唐华之前问过阿黎，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不回唐宅，自己在外面租房给他住。阿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愿离开。
唐华尊重他的意愿，当初这套房子唐华便买在阿黎名下，他把房子的钥匙给了阿黎。临走前告诉他自己会常常回来看他，要是他想自己了就打电话，无论自己身在哪里，都会赶过来见他。
伤心与否日子都还得继续过下去。
张云依旧在医院工作，罗峰画室学生越来越多，有意扩大规模。阿黎每日刻苦学习，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医科大学。花店依旧在营业，生意可观。唐华回了唐氏，跟在他爸安排的前辈后一点一点学习，真正成了工作狂魔。经过程旻这件事，许俊明白了世事无常，要好好珍惜当下。白天去唐华那帮帮他哥，晚上回来就陪在父母身边。
一年后程旻忌日。
众人站在墓碑前，看望昔日的朋友。
每个人好像都变了，又似乎都没变。
唐华痴痴的看着墓碑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人，这一生太苦了，也不知道孟婆有没有在你汤里多放点糖……
“嗐，小伙子快醒醒。”
唐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大爷一脸茫然。
“你怎么睡这儿呢？太阳都快下山了，赶紧回去吧。”
唐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又靠着程旻墓碑睡着了。不仅如此，自己又梦见了和他从前种种。
唐华站起身来，和大爷道了谢。收拾东西后他看着碑上的照片，“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啊。”
唐华踩着夕阳的余晖下山的。他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只蝴蝶一直紧紧跟着他，直唐华完全下山这才挥舞着翅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