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36章
程旻再次见到罗峰是三天后。
看他那一副容光焕发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他和张云已经言归于好，破镜重圆了。
“怎么着？显摆来了？”
程旻缩在唐华买回来的躺椅上，瞥了他一眼，语气懒散的怼了他一句。
“别瞎说，哪里显摆了。”罗峰笑着把包里学生写给他的问候卡拿出来递到他手上，“给，你学生写给你的。都在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
程旻撑着椅子坐了起来，接过卡片，一张一张的认真看起来。
虽然自己没能走进大学的课堂，可在站在教室里教孩子们画画，多少也弥补了一些他那提早辍学的遗憾。
“对了，我想跟你说个事儿。”程旻看完后一张张收了来，如珍宝一般宝贝着。
“你想回来上课是吧？”程旻一开口，罗峰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刚动了刀，还是得好好修养。再说了，画室在三楼，没有电梯，你是打算蹦上去吗？”
“什么蹦上去？”唐华从二楼下来，手里还拿着个小毛毯。没头没尾的听了这么一句就随口问了一下。
罗峰简明扼要的把事情和唐华简单讲了一遍。
“你想去啊？”唐华把手里的毯子搭在程旻腿上。
“不是想不想去，这本来就是我的课，不能半道上把他们撇开吧。况且我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事。”程旻把卡片放抽屉收好，将毛毯掖紧了些。
“嗯，想去也不是不行。”唐华想了想，“上下楼我可背你，店里也可以让许俊帮忙看一下。反正那家伙跟狗皮膏药似的，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走。”
那天晚上的事还历历在目，程旻本能想拒绝和他身体上的接触。
“如果是这样倒也可以。”罗峰也颇为赞同唐华的想法，“回头累了可以去我办公室，我那有床，可以睡。”
程旻低头思考了一会，好像这是唯一两全的法子。
最终，程旻想回去上课的决心占了上风。
为了方便出行，唐华特意买了辆摩托。
程旻靠在门框上，看着那酷炸了的摩托手痒痒，有心想骑一把过过瘾，只可惜腿不给力。
唐华看他那幽怨的眼神乐了，“等你腿好了，我让你骑个够。但得说好，你没证，被抓了可别怪我啊。”
见他狗嘴吐不出象牙程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大可放心，就算你被抓我也不可能被抓。毕竟我认路。”
唐华:“……”
“哈哈哈……”许俊见他哥吃瘪，一个没忍住笑出了鹅叫声。
唐华见那个傻货竟然笑话自己，直接甩了一记眼刀过去。
许俊吓得立马噤声。
“你好怂。”阿黎见许俊一下子就怂了不由的鄙视起来。
许俊在这哄堂大笑中做着最后的挣扎，“哥这不是怂，哥这是发扬尊老爱幼的伟大精神。”
“脱裤子打老虎。”阿黎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这……什么意思啊？”许俊没听懂，回过头来看向程旻。
“没什么，就一歇后语。”
“歇后语？”许俊还是没懂，他又转过头问唐华，“哥，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唐华还在为他那句‘尊老’生气，直接没好气的呛了他一句。
“嫂……啊不是，程旻啊，不带你们这么吊人胃口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真想知道？”
“嗯嗯嗯。”许俊直点头。
程旻敛了笑，一本正经的替他解答，“脱裤子打老虎——既不要脸，又不要命。”
“噗……哈哈哈……”唐华起了头，后面程旻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黎看他从呆若木鸡转换到恼羞成怒，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好奇心害死猫，自取其辱。”
阿黎那老成在在的样子再次惹的众人哄笑。
就连许俊恼着恼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小娃啊，平时蒙头不做声，开口怼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阿黎的毒舌和他哥那都是天赋异禀，自成一脉。
唐华老早就领教过了。
日子就这么悠闲自在的过了几天，程旻腿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去画室上课的事情也就提上了日程。
吃过晚饭，唐华就载着程旻去了画室。
程旻在家歇了一个月，回来上课时，那群孩子们都激动的尖叫起来。
唐华站在后门窗口处注视屋内。这是他第一次看程旻讲课，程旻戴着眼镜站在台上，那侃侃而谈的样子让唐华感到很意外。
台上那娓娓动听的音色在讲到重点处的时候，会在画板上绘上几笔，将那些重点特别标注出来，以便学生们更容易理解。
“来了啊。”罗峰拍了拍他肩膀，“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唐华点点头，回头看了教室一眼，跟着罗峰走了。
罗峰这画室的规模不算很大，中规中矩。但装潢很讲究，文字墨画随处可见，整层楼都洋溢着浓郁的艺术气息。
站在这里让人有种如释重负悠然自得的感觉。
“怎么样？”
“不错，环境挺好的。感觉……很有文艺范儿，很舒服，不压抑。”唐华以为罗峰问的是这画室。
“我不是问你我这画室。这画室我花了一番心思，自然不用你夸。”罗峰倒了杯水给他问，“我说的是程旻。”
“嗯？”唐华接过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刚也站着看了一会，说说你看到他站在讲台上的感受。”
唐华捧着杯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嗯，感觉他站在讲台上和平时不太一样，更为自信了些。”
“不错。”罗峰低头喝了口水，“还记得第一次上课我担心他紧张，特意坐在教室后排陪他一起。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在他身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紧张怯场，他从容淡定到让人看不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程旻他天生就适合站在那个位置。”
罗峰最后那肯定的语气给了程旻最高的评价认可。
“你当初怎么想到让他过来代课？”唐华问出了一直困在心底的疑惑，“他还没成年，一旦被举报……风险太大了点吧。”
罗峰笑了笑没解释，而是讲起了俩人相遇的场景，“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小浩被人欺负，他救了小浩。”
唐华点了点头并不感到意外。依程旻那嘴硬心软的性格，这种见义勇为倒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当时我随手塞了一沓钱给他，他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收了自己帮忙垫付药费的那一部分。”罗峰回想起自己当初那财大气粗的傻样就觉得好笑，“那时我就想这小伙子有骨气，人品不错。”
“第二天我送小浩去学校，又碰见了他。那时刚九月初，日头还是比较烈的。他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给学校围墙画画。”
“给学校围墙画画？”唐华瞬间想到上次大热天他接了个外墙绘画的活，随即了然，“他是会接这些私活赚点外快。”
罗峰听后嗤笑了一声。
“不给钱的。”
“不给钱。”唐华瞪大眼睛，“白画啊？”
“可不就是白画吗？那么长的围墙，那么大的工程量。我记得他那时候大概也就这么高。”罗峰用手比了个高度，“够不着的地方就拿个板凳垫脚。”
“不干呗。”
唐华听到这，脑海立刻浮现出程旻单薄瘦小的身影，在烈日炎炎之下拿笔艰难的往上够的画面。
突然间，唐华觉得有些难过心疼。
一想到学校那欺凌霸弱的行为，顿时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凭什么给他们白干？”
罗峰看着他那喜怒形于色摇了摇头，心想，这年轻人还是涉世未深，不谙世事。
“就凭阿黎在他们学校上学。”
“什……什么？”这下唐华是真懵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罗峰，眼里满是惊愕，“他们拿阿黎来威胁程旻？”
罗峰看着他瞬间焉了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打开，“要不要来一根？”
唐华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会。”
罗峰神色淡然的收回手，自己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点上，“阿黎的情况你也知道。程旻好不容易才给阿黎报上了名，为了不让阿黎因为这事在学校受到排挤，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唐华听后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他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程旻这个当事人。
唐华不敢想象，当时的程旻，究竟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将心头那一腔愤怒强忍下去。
“真无耻。”唐华气的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社会嘛，这种情况很正常。”罗峰似乎也有所感触，他猛吸一口烟缓缓将白雾吐出，“当初我开口让他来代课时他那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警惕，我说了好久他才同意的。”
“那你让他来代课，是出于感谢还是同情啊。”这一点。唐华倒是有些好奇。
罗峰猛吸了一口气，气吹胡子瞪脸，“你怎么和程旻一样都这么想我？我看起来是那种公私不分不靠谱的人吗？”
“不是不是。”唐华眼见他要翻脸，赶紧开口给他顺气儿。
罗峰把烟捻灭丢进烟灰缸，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水。
“可能是因为他自学的，所以程旻的画风挺独俱一格，我个人是很欣赏他的。再者我们这一行最忌循规蹈矩墨守成规，最好能退陈出新，能有一些别出心裁的想法。所以我想让程旻带着学生们在这一方面能做出一些调整。”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罗峰说的这些唐华不是很懂。唯一听懂的就是罗峰在夸程旻画画厉害，他很赏识程旻。
虽然学校的行径为人不耻，可程旻也因此找到了自己的伯乐。
这大概就是——失之东偶，收之桑榆吧。
晚上回去的时候，唐华背着他下楼。
可能是重回自己的领地，程旻有些兴奋。他趴在唐华背上，一直不停的跟他诉说今天课堂上的趣事。
谁的形体画歪了，谁的轮廓线太粗太虚，谁的画面又太空太满了等等诸如此类。
唐华出奇的好耐心，听着他那喋喋不休的话语，箍住在他腿间的手紧了紧，一路无言的背着人朝停车场走去。
程旻自言自语了半天，才发现唐华从始至终都没搭话。
画室周遭都是临街商铺，严禁停车！因此唐华把车停在了比较远的公共停车场。
程旻见他不作声，以为他背着自己吃不消。想着还有一段距离，程旻忍不住开口。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嗯？”唐华回过神来，稍稍偏过头，“为什么？”
“停车场还有点距离，怎么说我也是个年轻大小伙。”
唐华听明白了，他这是怕自己重累到自己。
“就你这小身板。”唐华笑着把人往上颠了颠，“抱紧扶好。哥今天带你体验一把飞的感觉。”
说着不待程旻反应，唐华背紧人就往前冲。
秋天的风带着丝缕的凉意，从唐华发梢拂过，裹挟着少年秀发的清香，迎面吹来。最后在耳畔形成一道回声，经久回荡。
程旻就这样趴在唐华的背上。少年的背宽厚温暖，程旻异常的有些迷念，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一些。
“怎么样？感觉是不是很爽？”唐华喘着粗气问道。
“嗯，很爽。”
程旻的声音太轻，被夜市那热闹的喧嚣声掩没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很爽。”程旻凑到唐华耳边喊了声。
唐华听到他回答笑了，“你把手张开，我让你体会一把更过瘾的。”
程旻迟疑了一会，没有立刻松手。
唐华见他迟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别怕，没事的。我保证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听着唐华的鼓励，程旻果断的松开了手，将双臂张开。
唐华背着他，在这热闹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沉稳的穿梭着。
秋风习习，不断倒退的人和物让程旻有种别样的快感。
他突然想笑，放声大笑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程旻没有顾及旁人的眼光，就这么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