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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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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反?”沈从言握住楚明玥的手腕,神情压抑,气息吞吐不匀,他的脸上拧起巨大的痛苦,以至于额角青筋暴起。

    “你一直站在他那边,你永远向着他,难道要让我的刀刃对着你不成?!”

    “怎么,不敢?”楚明玥笑一声,抬眼端详她敬重过的兄长,“大哥难道不曾举刀向我?”

    沈从言的目光闪烁一霎,他许久沉寂,唯有胸膛剧烈起伏,半晌,一声沉冷嗤笑从他的喉咙里传出。

    “不!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我不过是要杀死宣珩允的孩子。”他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凛冽的杀意,“我没想过要伤你,你若不执意要嫁他,怎会被他的孩子所连累!”

    他捏住楚明玥手腕的指骨不由加大力气,“他有什么好,你为什么非要嫁他,为什么,为什么!”

    楚明玥忍痛皱眉,凤眸张大牢牢盯着癫狂状态下的男人,她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的难以置信。

    她方才的质问,是问这次以迷药劫持她,可他方才,在说什么呢。

    楚明玥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变得迟钝起来,她竟然听不懂这个男人咆哮着说出口的话语是何意。

    他杀了宣珩允的孩子。

    她小产的孩子不是意外,是这样吗。

    她的心脏猛地一阵悸痛,全身的血液都在凌乱得冲撞,撞得她指尖发麻,撞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晕目眩。

    落满尘埃的记忆被骤然掀开,扑人一脸残忍的土灰。

    她吃过沈从言托人送进侯府的果干,那是唯一未经东宫太医之手查验的食物。

    楚明玥轻启双唇,却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语调里夹杂着疼痛的短吟,“我的孩子,不是意外?”

    时隔四年,猝不及防得知真相,她甚至来不及心痛和委屈,所有的变故都在今夜齐齐向她砸来。

    她捂住胸口大口喘息,像陡然溺水的人。

    要从哪里开始愤怒。

    沈从言蓦地反应过来,卸下力道,他亦意识到,他方才失态,话说多了。那件事,她不知道,宣珩允没有告诉他。

    可宣珩允明明已经查出当年真相,他应该用这件事让昭阳对他失望,远离他,他应该这样做的。

    沈从言想不明白,宣珩允为什么不把这个可以轻而易举击倒他的把柄,交到楚明玥手上。

    “不——!”他再一次睁大瞳眸,低头瞪着楚明玥,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冲出眼眶,“你不要装了,宣珩允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他不可能不告诉你!”

    楚明玥眨了下眼睛,慢慢垂下视线,她几乎是在沈从言话说出口的瞬霎,就全都想明白了。

    支撑着她整个身体的精气骤然倾泄,她无力似摘落柳梢头的絮,轻飘飘靠倚在椅背上,心正一下下抽着疼,为她的孩子,为她识人不清草率信任,还为什么呢,她此刻脑子里太乱,还未理清。

    沈从言俯身,两只手臂撑在扶手上,将她圈在椅子里,他从癫狂的状态进入到另一个格外警惕的状态。虽然楚明玥双脚尚被捆着,但他不能让她跑了。

    她跑不出这间屋子。

    沈从言低低笑出声,猩红的目光里是不再掩饰的贪婪和冒犯。“宣九没有告诉我。”楚明玥气若游丝,低声喃喃,原来他知道,“他怕我因你而伤心。”

    她缓抬眼睫,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她曾经信赖过的男人,莞然淡笑,这二人啊,呵,“宣九大概,是认为你不配我伤心吧。”

    这一刻,她想明白了,御驾亲征不假,却也是二人私下的较量。

    可这是战事啊,这两个人是拿边关千万将士的性命儿戏吗。

    他们都疯了。

    “我不配!”沈从言撕喊一声,一只手捏住楚明玥肩骨,“你也这么认为?”

    他被楚明玥的话狠狠打击到,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宣珩允仅仅不愿看楚明玥伤心,就放弃拆穿他的机会。

    他假仁假义,一定是有更大的阴谋。他就是为了这一刻,看自己口不择言落一身笑话,一定是的。

    他的双眼燃烧着兴奋的烈火,逼视楚明玥,楚明玥不语,悲悯望他。

    “不。”沈从言的指骨下意识加大力道,捏住楚明玥的锁骨,“我病重,你是为我担心的,对不对,对不对?!你甚至为了我,去护国寺点长明灯。”

    他一只手臂摇着楚明玥的肩膀,迫切求一个答案,仿佛只要她说是,他的一切疯狂就能有一个归宿。

    楚明玥受痛,身体向着他的手臂倾斜,她凝视着躬身压低眉眼紧紧盯着他的人,气沉息稳咬牙道:“对!”

    “我为我曾经的兄长点一盏祈福灯。”楚明玥忽然用出最大的力气去推捏住她肩骨的手臂,她打量着那双疯癫的双眼,问:“可你是谁呢,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你不是我的大哥。”

    话落,她忽然低头照着那只手臂狠狠咬下去。

    沈从言痛呼一声,收回手。

    门被“嘭”一声推开,有人破门而入。

    “将军。”有人听到沈从言痛苦匆匆闯进来。

    楚明玥打量着从门外闯入的男人,他的脸上有一道褐色的旧伤疤,疤痕从左额至右下颌,中间深、两端淡,似一道月牙。

    这是斩风刃留下的伤痕。

    “无事,出去。”沈从言背对门口,手臂一抬,冷冷道。

    那人动作迅捷退出关门。

    楚明玥的视线停驻在再次关闭的深色木门上。

    “你是何时识破我的。”沈从言忽然冷静下来,方才的癫狂、歇斯底里都在顷刻间消于无形。他双臂自然垂着,身体站得挺直,居高临下俯视楚明玥,满身肃严。

    他又变成了那个严肃、不苟言笑的沈将军,和方才的痴疯之态判若两人。

    “若要说笃信,是方才。”楚明玥撤回视线,不再看他,“带长生去沈府,有黑羽鸟从沈府上空飞出,而你身上有若有似无的瑞脑香,和血腥味。”

    “是被黑羽鸟抓伤的吧。”楚明玥冷漠问他。

    沈从言垂眸不语,若有所思。

    “你的心腹,脸上是被斩风刃所伤,看上去有些年头,你曾截杀过他,是何时。”楚明玥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平淡叙述:“我为长生找师父,你顺水推舟把沈季安排进侯府,我去江左行宫,恰巧带回甜儿。”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方才见到那人时,就自动编汇成线,贯通了。”

    沈从言不说话,楚明玥并不追问,他是何时截杀宣珩允的,那一定是在很久之前了,宣珩允未说,她亦不知。

    他们的曾经,是一场错误的夫妻尝试。

    一个从未推心置腹,一个小心翼翼捧着。

    “但你从很久之前就开心怀疑我了。”沈从言的情绪似要再次起伏。

    “不,我一直信任兄长。”楚明玥淡漠注视着他。

    “信任?”沈从言的面目再次变得狰狞,“你若当真信任我,把我当大哥,又怎会再和宣九搅在一起。”

    他握紧双拳,指节握得几声脆响,像是骨头裂开的声音,“莫非是因为他以身化毒,以心血为你炼药,你被他打动了?”

    “不过苦肉计罢了。”沈从言的指骨又弹出一声脆响,盖过了他喉咙根的低笑,“我不过是拜托十九叔帮你摆脱他,十九叔那么一说,他便信了,这样的人,你说,蠢不蠢?”

    又是一阵得意地笑声,为他略施小计,堂堂九五至尊就信了,真蠢啊。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楚明玥自始至终冷漠、厌恶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楚明玥似青黛的眉尖渐渐蹙起,眉心越拧越深,凤眸缓缓转动,目光锁住那张扭曲的脸,“什么以身化毒,什么炼药。”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

    沈从言的表情凝滞一瞬,那种得逞的喜悦从他脸上消失,他细细审视楚明玥仰头望过来的脸。

    她的发髻乱了,脸上染着灰尘,嘴上半褪的樱红唇脂被抹出唇角,可竟然一点不狼狈,明珠蒙尘,尘该羞愧自责,明珠该有的风华半分不减。

    沈从言的喉根滚动一下,他从不敢说出对她的渴望,从一开始,他就只能以兄长的身份靠近她。

    他怨恨他的义父,楚明玥的父亲,若不是人人敬畏的楚将军收他做义子,他就不用背负这样的伦常道义。

    “你方才说,他为我受毒,是吗?”楚明玥又问。

    “呵。”沈从言冰冷又贪癫的眼珠望着她,唇角却露出玩味的笑意,“莫非他没告诉你?不。”他摇了摇头,“他一定是用苦肉计骗你回头的。”

    “不对!”沈从言的目光中迸发出凶狠戾光,“他根本没有吃下冰蚕,常人怎么可能熬得过火毒和寒毒的交替折磨,他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定没有割腕放血。”

    “他识破了我的计划,不可能那么傻还往陷阱里跳。”沈从言握住楚明玥手臂,面上露出诡异喜色,“昭阳,你别被他骗了,他不曾为你做那些换命的事,他就是,就是要利用你的善良、利用你的心软。”

    这些只言片语,楚明玥不能窥探真相,但却可以拼凑出一个接近真相的轮廓。

    她的手搭在另一只手腕上,猛地探入袖中,锵然一声细响,袖剑出鞘,凛冽寒光在二人之间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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