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贵妃死的那一年 > 第73章 73

第73章 73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宣珩允眸底暗芒骤然一亮,他手臂撑在桌案上,前倾着半身观察楚明玥神色,像一只小心翼翼观察主人表情的小狗。

    大抵是察出主人未当真动怒,亦未与其计较,狗勾一指碰了碰楚明玥手腕上的玛瑙手镯,道:“皇姐终于认出我了。”

    楚明玥轻剜他,挪开搭在扶手上的手臂。

    他的眉宇里载着讨好的笑意,更多的是狡黠和得意,就好似在说,你瞧,我不说你也识得我。在相识的前两年,他为数不多的主动低头里,也是这般表情。

    与其说是谨慎地致歉,不如说是洋洋得意,他自小就像一匹孤僻的独狼,那双漫不经心睁开的金瞳里,是对一切不以为意的淡漠。

    就连低头认错,都带着过份的自信,是完全不介意她是否会原谅,反正她总会原谅的。

    “陛下知道自己的情况?”楚明玥把视线转到一边,避开那张过于熟悉的表情。

    “知道。”狗勾垂了垂眼,语气轻蔑道:“我是宣九,他是宣珩允。”忽然他语调一变,得意道:“皇姐果然更喜欢我。”

    楚明玥一怔,险些被他气笑,“你屡次暗示于我,我若再看不出,那便是真傻。”她睨着那张勾唇懒笑的脸,“你与他有何不同,你们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看他这副模样,楚明玥心叹当真病得不轻,可这病症能治吗,孙太医来了,这人会心甘情愿让太医医治吗。

    这等怪病,若是治不好,难道大宛天下,就让这样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变脸的人治理吗。

    “自然不是。”宣珩允挺直腰背,手掌在桌案上一拍,“我才是与皇姐自十岁就相识的人。”

    “那他呢,还在吗?”楚明玥打量着半沉面容的人,试探着问。

    “还活着,在我脑子里。”宣珩允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着,“不过,我早晚杀死他,整日的指手划脚、絮絮叨叨。”

    楚明玥当即心底一骇,捏紧掌心,这样冷漠的性情,是宣九无疑了。

    可明明是一个人,他的意识怎会一分为二了呢,就像生生把一个原本完整的性情一刀劈开,分成太极阵上的阴阳共存。

    “他说什么?”楚明玥问。

    “皇姐关心他?!”宣珩允拂袖起身,忽然一步跨到楚明玥跟前,楚明玥仰面愕然望他,熟料他忽然蹲在楚明玥身前,双臂抱于楚明玥腿上,委屈又执翳地仰头看她。

    楚明玥猛地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心口一阵阵抽

    着颤,她能料到那个人的下一步动作,只因那人行儒礼学,会被约制,可面前这个小疯子,不行。

    就如他此刻突然做出的过分亲昵行为,一个正常人,怎会在与你置气时又动作暧昧呢。不按常理行事的疯子是不可理喻的。

    她放缓语调,好声与他说话,不想刺激他作出越格的举动,“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他与你说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宣珩允下巴抵在楚明玥腿上,双臂环抱她双腿,动作愈发过分,就仿佛在试探她的底线。

    夏日衣料纤薄,楚明玥只觉小腿被他抱于怀中,触感温热。而膝骨仿佛紧紧挨着他的心口,那个位置的心跳起伏格外有力。

    她无法控制的紧紧绷着腿腹,这个姿势、这个感觉,过于奇怪了。

    他的手环过她双腿,自然抱着腿腹,并无过多动作,可那一下下鼓动着的心跳,却顺着双腿蔓延而上,震在她的心上,让她觉得身体深处,不知哪个地方犹如被羽毛拂过。

    她咬了咬齿尖,不敢再轻易开口,生怕一不小心从齿缝里露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呻呢。

    宣珩允仿佛不曾注意,他扬眸望着楚明玥,眨了一下浓密鸦睫,“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不赞同我杀天辰道人的方式。”

    “天辰道人?”楚明玥思索一瞬,“是炼丹那个道人?你把他杀了……”

    “你,是如何杀他的。”她不甚明了,无非赐死,还能有何种方式。

    “疯犬啃杀。”宣珩允表情轻松,转而追问:“皇姐更喜欢他还是我。”

    楚明玥怔愣瞬息,终于明白过来何为“疯犬啃杀”,她惊骇于这前半句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啃杀,这是个什么刑罚,他竟还自创出如此恶劣的杀人方式,

    这一霎那,她再次记起少时见他骑坐在身形是他三倍的太监身上举刀刺入他身体的画面。

    这样的性情,真的能做皇帝吗。

    “你……”她缓慢的动了动双唇,赫然看见那双仰望过来的桃花眸里骤然亮起璨光。

    “皇姐果然更喜欢我。”他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眸光澄澈荡漾,手下隔着被堆挤在一起的裙裾轻轻捏了捏。

    “什么……唔!”楚明玥刚一开口,腿腹那里并不多的薄肌被猛然一捏,微妙的刺痒感顿时蔓延全身,她轻呼一声立时紧咬下唇,同时双颊一阵燥热,只得凤眸嗔怨视过去。

    她向上提膝,尝试挪动双腿,下一刻,小疯子抱得愈发紧了,而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的对话,带着愠气道:“何来更喜欢哪一个?你们是一个人,在我眼中,你,你们本是一人。”

    她忽然改口,未把那句“你不过是病了”说出口,怕一个不慎再刺激到他。

    “我朝废除严刑酷法已有百年,你此举必要引得中枢之臣们惶恐,如今坊间流言本就对你不利,你这么胡来,风气恐会愈发动荡,朝廷里的非议,也会尘嚣直上。”

    楚明玥很快镇静下来,深深看他一眼。

    “无妨,朝上那些人,”宣珩允挑动唇角嗤笑一声,“我还能怕他们?”

    “你是皇帝,这般行径是不需忌惮他们,可如此一来,他们会惧怕,史官又会如何看待你?”

    宣珩允忽然沉下面容,肃色染眉,直直盯着楚明玥,冷淡道:“这么说,皇姐是认为他才更适合做皇帝。”

    楚明玥愕然,她何时这么认为?不过是想劝他仁政善民,怎就又扯回青睐哪一个的问题上了,脑子生病的人,当真不可理喻。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道:“陛下若无他事,就放我离开。”

    “你要去给沈从言送行?”

    “他是我大哥。”楚明玥然一口气,她没有发现,自她今日踏入大明河宫,自蹲在她膝前的人承认自己是宣九,她对他荒唐行径的忍耐力就高了许多。

    甚至,来时路上的不安也消散于无形,她对眼前人渐渐变得包容,就好像往日那些受过的委屈,当真与眼前人无关。但她又清晰的知道,他们本是一人。这个矛盾的认知无形中影响着她的行为。

    宣珩允终于松开她的双腿站了起来,下一刻,他俯身凑近楚明玥耳畔,轻吐气息,道出一个惊骇的消息。

    楚明玥顿时睁圆那双凤眸。

    这人一脸轻松地叙述着可怕的事情。

    她的心头瞬霎冰凉,连带着灼烫的双颊都跟着冷下来,她忽而一手拍案,“大哥此行,危险!”

    “前日里在朱雀大街遇上,他何故不告诉我。”

    “是啊,他有意瞒你呢。”宣珩允脸上漾着黠笑,“委实太不像话。”

    楚明玥胸腔里直喷火,怒瞪近在咫尺的人,“陛下不必挑拨,我朝北边境面临动荡,我怎会因此迁怒兄长。”

    消息是三日前传入京中,这便解释了为何古纥会派死士到上京为乱。

    原是古纥王忽然暴病亡故,喜战的鹰王顺位称皇,其一上位,就单方面撕毁与大宛盟约,甚至不管不顾正在大宛境内经商的古纥百姓,欲挑起战乱。

    “大哥领军一方,若生战乱,自当冲在最前方,守卫疆土、护佑百姓,是他之责,他定是怕我担心,故而瞒着我,这,算不得欺瞒。”

    宣珩允负手退开,缄默几息,突然笑出声来。他的阿玥是善良的,她什么都不知,就这样就很好,他甚至愿意为了阿玥,全沈从言一个体面的死法,只要她能开心的活着。

    为了那个自负清高的人,她曾经忍受太多阴霾,她这般明媚的人,不该再去理会暗光里的阴狎。

    而她今日的一言一行,都家常随意,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二人再不用客气生疏的交谈,他等这一日太久了。

    楚明玥可不知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感慨,倏尔起身,黛眉紧缩瞪着那张诡异笑着的人,朝他肩头就是一拳头。

    “陛下当真幸灾乐祸?我大哥此行,守得是谁的国?!”

    “唔!”宣珩允捂着左肩,眉头一蹙,却是轻挑懒散的口吻,“好疼。”

    楚明玥乜他一眼,提履就往门外走,话虽说得漂亮,可一想到兄长此行,是出生入死,心就拧成一团。

    她自幼目送阿爹行军离去的背影数不清多少回,每一回,都仿若经历一番生离死别,战场刀枪无眼,谁不是浴血奋战,一军统帅更不会安坐营帐,守家卫国是荣耀,可也是会丢命的事啊。

    宣珩允凝视着纤拨的背影,向前伸了伸手臂,跟着追了出去,只是背于身后的左手,动作颇有些不自如。

    楚明玥绣履紧促,裙裾掩着鞋上荷尖若隐若现,闻得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她目不斜视冷淡开口,“陛下是要阻我为兄长送行?”

    “我陪皇姐一起去。”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行的人懒懒开口:“不过方才钟过五响,送军典仪已过,此时沈将军怕是已出城了。”

    “皇姐稍等片刻。”宣珩允扯着她衣袖拦下她,“我让崔旺带照夜白出来,我陪你追出城,总能追上的。”

    楚明玥步履停顿,抬眸望他,“你不拦我?”

    “宣九不想让皇姐留有憾事,若此次你不去送他,一旦他在战场有个意外,皇姐这辈子就再难忘他。”

    常言道,死去的人才最坚不可摧,再无弱点,介时,纵使将其往日恶行告之,也会落个小人行径的名声。楚明玥默然接受。

    而城郊外一处土坡上,一行二十余人停马往东边张望。随圣驾南巡的一支军队未停行迹,已走在前边。

    为首的沈从言一身束袖短装,未披铠甲,他手握缰绳肃面冷颜,久不言语。

    “将军,郡主许是不来了。”他身后一人脸覆面具,骑着一匹眉心一簇白的红棕战马。

    沈从言冷声道:“昭阳定会来郊外为我送行。”

    “沈季传回消息,郡主一早就被崔旺接进宫了。”

    “定是那人使了手段逼迫她不许来见我。”沈从言攥紧缰绳,手背青筋凸起。

    “将军放心,有沈季在侯府,郡主即使不来,大计也能顺利进行。”

    “传令沈季,不可伤到她。”沈从言一声高喝,马蹄扬尘而去。

    二十余战马蹄声赫赫,一路向西而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