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杨成安当真是不愧为木雕大师。
盛晚晚进来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了这一句感慨。
两个月前的毛坯房在杨师傅的巧手之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是，真的像莅临汴梁风光之下的繁华酒肆。
她已经忘却了如何呼吸，只知道自己的指尖沿着这里的每一寸包含着质感的木雕勾勒着这家独属于她的饭馆。
典雅却不失质朴，实在是能看得出杨师傅每一刀下去的力量感。
盛晚晚陡然转头，面向杨成安，眼睛都亮闪闪的，道：“这……！的确就是我所魂牵梦萦的饭馆！”
杨成安能看得出来她的确是对这里的每一件器物都充满了喜爱，对这种人，他向来是喜闻乐见，于是眉眼之间的褶皱都软了几分，就像是邻家拿着蒲扇轻轻摇晃的爷爷一样，慈眉善目。
“桌椅和上梁木雕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楠木和榉木，外面的砖瓦也都是用的琉璃瓦，加之我也有去翻了一些古籍图册以作参考，之后再由我没有任何误差的刀工，那自然是能还原出汴梁酒肆的六七分吧。”
他的语气虽是平平的，毫无波澜，但能听出来他那根本无法遮掩的骄傲。
盛晚晚自然是服气的不行，整个南川市想找到要比杨成安再好的木雕大师，只怕要去靖安区的烟袋斜街找那种比杨家还要牛的专门做木雕生意的大家。
但这类人家多半是不接她这种生意的，毕竟也都知道，雕木头石头的，做个大件儿都要先琢磨个三四分，生怕下了刀，这好好的料子就毁了，这样下来，用的时间也就长了，当然其实也有那种看到了料子，就能当即下刀的人，但这类人一般是技艺高超，喜欢孤芳自赏，于是乎，她这种繁杂的工程，也只有杨师傅这样的能接手了。
当然，话虽是如此，杨成安的技艺对于这小小饭馆的装修自然是绰绰有余了，她对于现在的模样是相当满意了。
盛晚晚的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意，她说：“杨师傅做活儿的功夫我当然是信得过，这门面房装修的我很满意。”
杨成安听了只是笑，他没想着这小丫头能看出几分门头来，便只当是句几分中肯欢喜几分恭维的话，他说：“满意就成，对了，你这牌匾我给你弄了块儿红布挂外边儿了，等到时候绳子一拉，那红布掉了，牌匾就出来了。”
盛晚晚心中暗呼杨师傅可真是把该考虑的都给她考虑好了，她本来也是想着那牌匾该怎么办才好，现在这样，也算是省了不少力气。
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算算账了，杨成安心里琢磨了一会儿，道：“算上材料，余剩下的你再给我补十万块钱就行了。”
盛晚晚也没直接应声答应，也是先在心里把算盘打好，觉得这个数儿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来，笑道：“成！这价儿合情合理，”正说着从身上挎着的包里掏出十万块钱递给杨成安。
杨成安指尖抹了一点口水，开始“唰唰”地数着钱，那速度，红的晃不过人眼，直到数到最后一张，他脸上的笑意才又展露开来，道：“行，确实是十万块，那我就走了，之后要是有什么护理的需要了，你再找我就成。”
语毕，他就利索地迈出门外，骑上他的二八单杠自行车洋洋洒洒地离开了。
盛晚晚目送了杨成安彻底离开后，这才掐着腰看着眼前的一派景象，想着接下来的活计要怎么办才算是回事。
晌午吃了饭后，盛晚晚便抱着星星出来要去采购点儿东西，王秀梅收了碗，问她：“哎，晚呀，你这是去哪啊？”
盛晚晚一只手拉着星星，一只手揣进裤兜里，笑道：“我瞧着天儿不错，出去转两圈儿，王奶奶你要是想来，碗先搁那儿回来再洗。”
王秀梅想了想，在围裙上擦了两把，道：“成，你说的也是，天这么好，出去玩一圈倒是不错。”
等她脱了围裙，换上袄子，三个人这就出了门儿，一路上星星嘻嘻哈哈了一会儿竟睡着了，等再醒来，就到了目的地。
王秀梅仰头一看，就见红蓝青的大门之上写着的是——烟袋斜街。
她一声惊呼：“你来这儿干什么？”
盛晚晚说：“去淘些古玩儿回家。”
王秀梅一听，警惕地竖起耳朵：“你淘古玩儿作甚的？”
盛晚晚笑了，又说：“当然是拿回去装饰饭馆啊，既然是以汴梁酒肆作为饭馆的基底，当然是不能光些木雕，那字画瓶釉是少不了的。”
听她这么一说，王秀梅这才松了口气，本身来这里她就有些担心，毕竟烟斜袋街不光是些古玩，还卖旱烟袋一类的东西，再说淘古玩儿的，又不是什么专家行家，当然是怕弄到点赝品了。
钻进大门，这就算是进了全新的世界，周围是来往人络绎不绝，并不宽阔的街道里先是些卖什么豆乳汤，绿豆糕的，再进去点儿则是些卖烟具的铺子，往里再深入就净是些卖古玩的了，大点儿的是有铺子，这些多是些大家，什么玉仙行，阑珊雅居，诸如此类。
但这类就是她先前说的，什么木雕世家的祖上产业，盛晚晚进去了也多半是买不起的，于是便可以将目光放到街上那些摆着小摊子，这种的，若是仔细去瞧了，兴许还能用低价淘到些好货。
摊子上是琳琅满目，密密麻麻，且先不论好坏真假，就是那漂亮的模样也就能让人爱不释手了。盛晚晚已经是提着腰带准备蓄势待发了，眼睛亮得不行，看啥啥都稀罕。
王秀梅皱眉：“这人怎么这么多？”
盛晚晚抱紧了星星，笑道：“好古玩儿的多了去了，即使没钱，闲来没事到古玩市场里转一圈，也是解了瘾的。”
“好吧，”王秀梅依旧不甚理解，她环顾四周，问道：“那晚晚，你去哪瞅？”
盛晚晚嘿嘿一笑：“这东西，随缘，你有时候非要淘着些什么，那一下午也不一定能淘到好东西，但你没那么强的执念了，没准儿一会儿便遇到了。”
王秀梅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扯着她的手，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地来回穿过。
直到在一个专卖瓷釉的摊子前停下，这才蹲下来，开始挑着，眼睛在这之间反复横跳，最终相中了一个鸟纹的束口青瓷瓶。
摊子的老板瞧着这一老人小孩儿的组合，又看了看盛晚晚的包，眼睛里持怀疑态度，怀疑她们是否有支付得起这个瓷釉的能力。
盛晚晚立马会意，她笑了笑，道：“放心大哥，这东西我要是真觉得不错的话，我是完全有能力买得起的。”
老板见人家是发现了自己那有些露骨的怀疑，赶紧转移话题，对他这个瓷釉进行夸大其词的评价，什么瓶身如玉一般明润，声音如磐一样清脆，还是云州窑洞出产……
盛晚晚拿起来，仔细端详，忽的一笑，说：“的确是青瓷，但你说的云州出产就不对了，云州窑洞的青瓷的釉色更为细密悠长，比起天青色，倒不如说偏向靛蓝色，沿边的曲线更为柔美，最重要的是，云州窑洞是不出鸟纹青瓷的，他们多是些冰裂纹，亦或者是梅纹。”
王秀梅半张着嘴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怀里的星星则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好看的束口花瓶。
老板则是不敢相信，但偏偏眼前的姑娘说话温润如水，整的是他哑口无言，谁能想到他今天竟遇到了个行家。
他还有些不死心：“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云州出产的？云州窑洞多是出产白瓷，青瓷极少，没几个人知道那上面究竟是鸟纹，还是梅纹的！”
盛晚晚手指撑着下颚，思忖着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半晌，开口道：“你说的不错，云州窑洞的确常出白瓷，青瓷见的人不多，但不凑巧的是我原来认个人，他家里就有一对云州窑洞出来，真真的双母云青瓷杯，恰巧他也懂，我便跟着学了些技巧。”
都听她这么说了，老板也算是明了了，准备着将那束口青瓷瓶放一边去，盛晚晚看了，急着说道：“你收一边儿干什么的？”
老板死灰脸，道：“小姑娘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是收起来不拿出来丢人了。”
盛晚晚无奈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一把拍到老板手里，道：“我也没说不买，这虽然不是云州出产的，模样却好看，质地也不差，算不得是赝品，给你这个价儿，你看够么？”
老板数了数，瞧是一笔不菲的手艺，直接把那瓶子打包的厚厚实实的，给她提手里了。
之后仨人又逛了一圈，又买了一些字画和花瓶茶具什么的，直到回到最开始的烟斜袋街口处的糖水铺才喘了口气。
王秀梅给星星要了碗豆乳奶，看了眼旁边一堆的东西，道：“你竟然还识得这些？”
盛晚晚笑了笑，觎了眼最开始买的那个束口青瓷瓶，道：“我原先认识个人，他除了做菜，便最喜欢没事瞎捣鼓着这些古玩，每次从古玩市场淘回来了些东西，他的老婆都会发一堆牢骚，我就是跟着他学的。”
王秀梅静静听着，有些闷了声，“咣”身旁的店员不知何时将豆乳奶放到桌前。
这时头顶儿上新冒出的小芽，遮挡着折射过来的阳光，映入碗中，是光影斑驳。
盛晚晚呲着牙，不想继续说下去，毕竟说到底，是这辈子没有缘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