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满
馥茗挣脱开拉着她的嬷嬷, 反驳道:“我们在这坐着吃茶,她们轰走了我们身边的客人,一口一个狐狸精, 指桑骂槐地说元姑娘肚子里怀的是野种。”
航蓉吸了吸鼻子, 将正在假装抹眼泪的手落下,挑衅道:“倒是奇怪,这世间还有捡骂的呢。”
甄氏忙着捂嘴笑起来, 放开柳恩煦的手, 轻轻拍了拍航蓉,嘲笑的口气说:“没想到还是三嫂家里的仆人。”
馥茗越听越器, 心中依旧不甘:“即便是仆人, 她肚子里也是王爷的子嗣!你们就是血口喷人!”
“住口!”柳恩煦急急转头喝住了馥茗,声音放大了些,冷厉发问:“是你们先动手的?”
馥茗紧紧咬着唇看着面前两个得意忘形的女人, 气不打一处来, 可的确是她们无理在先。
柳恩煦见她没反应,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缓缓转过身, 看着馥茗斥责道:“冲撞绥王妃可不是我教你们的规矩!”
馥茗看着柳恩煦的样子委屈极了,她也顿时想到了这件事的后果, 以她们的身份的确没资格这么顶撞王妃。
柳恩煦转移视线,面色凛寒地又去看元玖。
元玖此时脸色苍白, 额鬓间不停渗着细密的冷汗,柳恩煦不忍责备她, 可这时候装也得装出样子。
她狠下心,语气严厉地问:“伤着哪了?”
元玖紧咬下唇摇摇头,眼泪混着冷汗一起落在衣襟上, 她抱歉且虚弱地说:“给王妃添了麻烦…是元玖的错。”
柳恩煦声音更沉,依旧重复:“伤着哪了?”
站在身边的馥茗看着元玖紧抿双唇,一脸痛苦的表情,才忙着替她回应:“元玖的茶汤撒了孙夫人一身,孙夫人盛怒下推了元玖一把,后腰撞到了桌角。”
柳恩煦若有所思地垂睫捻了捻手里的丝帕,缓缓转过身,语气冷淡道:“冲撞绥王妃,馥茗该罚!”她给身边的嬷嬷投了个眼神,下令:“掌嘴!”
嬷嬷神色一怔,走到馥茗面前迟疑地动手。
甄氏和航蓉脸上扬满幸灾乐祸的笑意。甄氏见柳恩煦动怒,忙着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三嫂可别为了个丫头气坏了身子呀!”
柳恩煦将手从她手中抽走,从甄氏身边绕过,直到转到航蓉面前:“伤了王爷的子嗣,孙夫人更该罚!”
航蓉的手下意识一抖,手里的帕子飘落。
身边的甄氏同样大吃一惊,就见柳恩煦转头看着跟她来的持刀侍卫,再次下令:“用哪推的人,就打哪!”
话落,身后的侍卫上前,那长期持刀的手上尽是老茧,恐怕要比嬷嬷打人更疼。
航蓉惊恐地去扯甄氏的袖角,这次是真的哭哭啼啼地向她求情。
甄氏神色一暗,她觉得柳恩煦这明摆着就是打她的脸,于是焦急地对柳恩煦说:“三嫂这么做恐怕不妥吧?再怎么说蓉蓉也是孙大人的内人,这湘春楼到处是人,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柳恩煦突然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看着甄氏的盈盈眉目里却满是讥嘲:“不好听吗?说来也巧,绥王殿下也在湘春楼闹过笑话呢。”她突然捂着嘴完全笑开:“仔细算算,好像是在妹妹有身孕那会。”
甄氏脸色一沉,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那段时间她心情不好,窦棠回府上的时间并不多。恐怕也是担心她身子有恙,府上有意隐瞒。
她舌桥不下之际,就听周围一阵惊呼。
柳恩煦闻声回望,就看元玖一脸痛苦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正掌嘴的嬷嬷突然停手,疾步上前,惊呼:“不好!见红了!!”
柳恩煦惊觉是元玖动了胎气,她赶忙吩咐侍从带着元玖到楼上的厢房,还差人去找产婆。
湘春楼的大堂里更加混乱,四下议论纷纷。
柳恩煦抬步往楼上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转身让人拦住了正想趁乱离开的航蓉和甄氏。
她眉目如画,身姿袅袅,高立在木阶之上,灼灼目光中的孤清和雅洁,揉进了凄寒冷光,倨傲睥睨着映入眼的两张愁云惨淡的面孔。
她微启樱唇,扬声对甄氏说:“我不懂得生产的事,还要劳烦妹妹教导一二。”
甄氏心道不好,这是把她扣下了,可众目睽睽之下若执意离开,恐怕会更增话柄,她只好匆匆潜了身边的人去找窦棠来。
还没来得及受罚的航蓉本是想溜,这会只能扯着甄氏的袖口往楼上挪步。脚底还没踩上台阶,柳恩煦就伸手拦住了她,冷嘲热讽道:“这种事大姑娘怎么都要回避的。”
不论别人怎么想,柳恩煦断定孙韦凡必定没碰她分毫,作为孙韦凡的嫡妻,这对她来讲想必会是种侮辱。她眉眼挂着笑补充道:“更何况,这一胎若是有什么问题,我可得找你算账!”
航蓉没来得及狡辩,就看柳恩煦提着裙摆走上楼去。同时柳恩煦扬声下令:“该怎么打怎么打,直到元玖平安产子!”
航蓉惊恐的杏眼中早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只记得柳恩煦发髻上那颗耀眼的蓝宝石步摇影影绰绰间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她试图反抗,向走上楼的人求饶。可她只换来犹如冰刺的冷光,戳破了她原本抱着的一点点侥幸。
湘春楼的安字雅阁内,柳恩煦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坐在一边的甄氏同样一直冒冷汗。即便刚才不在意这个丫鬟的肚子,可见柳恩煦六神无主的样子,多少也加重了她的担忧来。
皇上在意蓟王子嗣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若那丫鬟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恐怕绥王府都要跟着受牵连。
甄氏紧张兮兮地捏着杯子喝了口半凉的水,毫无察觉到水的温度,又心不在焉地把茶杯落在了手边。
直到她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才忙着起身上前去迎,心里还庆幸窦棠赶来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可她刚打开门,脚还没踏出门槛,就意外地撞在了面如土色的蓟王身上。
她双瞳稍散,立刻收回迈出去的腿。端在身前的手微微发颤,赶忙低下头后退了两步,福身行礼。
郁昕翊只因她挡住了自己的路脚步稍顿,直到她让开才抬步朝柳恩煦走过去。
柳恩煦同样迎上前,欣悦郁昕翊好端端从许相府里回来,她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可此时元玖出了这样的事,柳恩煦怎么也笑不出来。
郁昕翊心情并不好,埋怨的瞥了她一眼,转身在圈椅中坐下来。
柳恩煦忙着给他递了杯热水,解释说:“元玖受了惊吓,小产了。”
郁昕翊吹了几口水面的热气,冷漠地“嗯”了声。
柳恩煦又说:“我不懂生产的事,所以将绥王妃留下了。”
郁昕翊突然抬眼,别有深意地看了柳恩煦一眼,随即将杯里的热水灌进嘴里,没再说话。
柳恩煦还想着他能跟自己默契配合,说说甄氏。却不想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之后又看似悠闲地拿了块山楂糕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没过多久,门外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窦棠咋咋呼呼的说话声。
“……谁欺负我宝宝了?”
宝宝?
郁昕翊的咀嚼一顿,抬起眼皮看向门外,窦棠正大摇大摆走进门。
甄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像只折断了翅膀的雌鸟,直扑进他胸膛。
郁昕翊又冷眼看着门口相拥的两个人,漫不经心地开始咀嚼,余光却下意识落到了柳恩煦身上。
他刚才着急忙慌地赶来,她怎么不是那样热情?
他看着绥王妃梨花带雨地在窦棠怀里抹眼泪,厌烦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他左手撑着桌案,有一下无一下地挪动手指,敲击桌面。
他手腕微不可见地轻扬,手掌下突然出现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钢线。他厌烦那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烦死了。
他抬手想把暗器投进她后颈里,钢线还未脱手的瞬间,柳恩煦突然又给他面前递了杯茶,一脸温婉贤淑,安慰他:“别着急,喝点水。”
郁昕翊迅速将手攥成拳,钢线又退回袖口里。他抬手接过柳恩煦好心送来的的茶杯,可看着她的目光里却丝毫没有感激。
在柳恩煦看来,他非常不开心,可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开心的。
窦棠哄了好半天怀里的美人,什么宝宝、乖乖、小心肝,能叫的称谓都喊了一遍,可甄氏委屈的不行,变本加厉地哭个不停。
窦棠心里多少有点烦,就听身后突然传来软糯糯的声音,跟他请了安,抱歉的语气说:“都怪我不好,临时请绥王妃留下陪我。”
窦棠终于找到逃脱的机会,嘿嘿嘿笑了几声,拍了拍甄氏的后脊梁,转身去看柳恩煦和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吃东西的蓟王。
“三嫂这话说的,我听说是不懂生产之事,才把宝宝留下了。”
柳恩煦听他这么喊绥王妃,多少觉得不雅,笑容挂在嘴边却没表露的太明显:“是,府上的丫头临时生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仓促。”
窦棠看着毫不在意地朗笑一声,将甄氏从怀里推开,径直朝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郁昕翊走去:“那得恭喜三哥啊!此前也没听说还多了个夫人?”
郁昕翊耷拉着脸,没理他。
他一听到“夫人”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出门一趟,解决了许森宇的大麻烦,托柳恩煦的福,又给自己送了个小麻烦。
他更不明白柳恩煦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办法!
窦棠见他神色怏怏,也猜到跟甄氏有关系。怕他找自己麻烦,才赶紧给他倒了杯茶,哄着他说:“三嫂如此贤良,顾念着姐妹情深,三哥可真是好福气!”
郁昕翊冷冷瞥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窦棠见他脸色异常难看,才转头硬着头皮去指责甄氏:“你说你!出门都分不清楚谁是谁吗?!”
甄氏委屈地上前哭诉:“怎么能怪我!航蓉那丫头非说看见了孙大人的旧相好!这才拉着我去斗气!谁知道是蓟王殿下的人!”
窦棠这才恍然甄氏冲撞了谁,他饶有兴趣地转头看着柳恩煦,说:“原来是元玖姑娘啊!”他笑了几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三嫂把那丫头保到三哥床上去啦?”
柳恩煦小心地垂眼看了看郁昕翊的表情。这是她临时想到的办法,毕竟府上的人都是这么传的,她才找了个最顺其自然的办法。
她笑着敷衍:“都是平日里互相照顾的姐妹,倒也没分彼此。”
窦棠看着柳恩煦的眼里多了几分玩味,抬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笑道:“三嫂的确好胸襟。”他又转头去看甄氏,说:“看看人三嫂!以后这种事别总跟我闹!”
甄氏委屈地咬咬牙,抽抽噎噎地说:“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共享郎君?!这种事…”甄氏只觉得这种话当着这么多人说不出口,她本来就委屈的不行,这会窦棠当着这么多人指责,她心里更憋屈的不得了。
窦棠突然想到了许相府上那个小丫头说的翊哥哥。他脸上始终挂着奸猾的笑容,抬手又摸了摸下巴,视线在柳恩煦和郁昕翊之间徘徊了半天。
他甚至在猜陪同世孙去神医谷诊病的会不会是他三哥特意找的冒牌货?出发前那么长时间,他可都称病没入宫。
他怀疑他三哥私下里在搞什么小动作,就像他二哥一样。
可他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听说蓟王妃曾去过象姑馆。
那他三哥找的冒牌货会不会也是给她寻得男宠??
窦棠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他琢磨了好一会,才心不在焉地对甄氏说:“给你找俩男宠,心里舒不舒坦?”
甄氏一噎,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她看来,窦棠做事越来越荒唐。
郁昕翊原本打拍子的手一顿,黑着脸抬眼看他,说:“听说许相出事了,三弟还不知道吗?”
窦棠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三哥,反问:“三哥说笑呢吧?许相在朝中的势力,能出什么事?”
郁昕翊又拿了块山楂糕放进嘴里慢慢嚼:“那可不好说了,和父皇中的毒有关。”他的漆眸始终盯着窦棠,讥讽道:“三弟和许相交往密切,可别受了牵连。”
窦棠只觉得背脊发凉,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他三哥不是个信口开河,制造谣言的人。
他急急叫了门外的侍从进来,交代了几句去打探的话。
侍从跑出门时,正碰上旁边雅阁里跑来的接生嬷嬷。嬷嬷喜色绕眉,神采飞扬地禀报:“恭喜殿下!是个小郎君!”
柳恩煦笑逐颜开,心里的担忧稍落。她抬步走近嬷嬷的同时身后传来“嘎巴”一声脆响。她循声望去,就见郁昕翊手中的杯子碎了好几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