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车祸
高考虽结束了，倪冬声倒没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到六点左右，生物钟就把他叫醒了。
他睁开眼睛，盯了好一会天花板，慢慢反应过来是放假了。他又捞过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这才放宽心地扯过睡跑的被子，继续趴着。
又躺了一会，他听见楼下哐哐直响，不知谁大早上就在施工，扰人清静。
他用手堵了几次耳朵，又蒙了几次被子，怎么都不顶用，遂爬起来了，还赶上了刘女士做的早饭。
早饭过后，家里便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打了几盘游戏，追了会剧，接着又看了会小说，可这些在学校做梦都想干的事，却变得无聊起来。
最后，他开始瞎逛，从房间逛到客厅，从客厅逛到阳台……简直都要发霉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倪冬声都闲得慌。
倪夏音还在上课，要到七月中旬才考期末；父母也不知在忙什么，离家相当勤快，有时开车出去，一连好几天都不回家。
倪夏音至少能吃食堂，倪冬声便只能点外卖，要是手脚还活着的话，就到外面下馆子。
实在闲极无聊了，他想起徐舟来，打算找他出去玩一下，可多数时候，徐舟不是跑医院，就是跑医院。
他清楚冉帆的情况，到后面，便也不找徐舟了。
十几天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过去了，日子稀松平常，毫无特色。
除了那么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波澜，那就是608搬来了新租户。
租客是位女士，平时上下班规律，为人还算热络。他有点不是滋味，就好像什么被侵占了，尽管他明白这个念头是无理取闹。
这几天，沉寂的班群热闹起来了，因为高考快出成绩了。
也是在这几天，倪桂鸿和刘璇又开车出去了一趟，上的祁临市。
同样是这几天，在冉斌的建议下，为了女儿更好的治疗，吴秋芳同意了带女儿上市里医院。徐舟跟家里人撒了个谎，也偷偷摸摸搭着高铁，跑市里去了。
六月二十七号这天傍晚，祁临市利阳区佳途酒店。
一对夫妻收拾好东西，暂且搁置在了桌上，然后，他们锁好房间，下楼去吃晚饭。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酒店的一位工作人员刷卡进去，她出来的时候，跟进去时没什么两样，然而，在看不见的西装外套下，藏了份资料。
那对夫妻回来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也没生出要去察觉的意识，拎了东西便走了。他们退完房，开车上了马路。
“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以这种方式拖住我，”丈夫一边开车，一边愤然地同妻子说，“这单生意本来就大，那黑心老板竟卷货跑了，根本联系不上，钱半点没赚到，还赔了不少，呵，那厮小道消息可是灵通，还想拿这事跟我谈交易，打算用钱帮把赔掉的窟窿补上，好让我就此罢手，门都没有！”
“我看，说不定是一丘之貉，那老板极有可能是受了指使，”妻子靠在副驾驶上，分析说，“赔了不打紧，眼下也不缺钱，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块走下去。”
“嗯，”火焰被后面那句话一浇，丈夫的语气温和下来，“谢谢！”
“都老夫老妻了，说什么谢。”妻子抬手理了下丈夫的衣领，那里之前有个地方微微翻起。
丈夫生性木讷，这会好不容易因动容启齿了一句，“是真的想谢谢。”
“行吧，那我勉强收下了。”妻子展开笑容说。
顿了一会，妻子开口道，“法院那边拖多久了，快一个月了吧。”
“反正一直不立案，每次去问，都有各种理由，不是在走程序，就是在走程序，估计程序是假，搪塞才是真。”丈夫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他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那家伙这些年积攒了多少关系网。”
“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找记者，法院不感兴趣，总有记者感兴趣。”妻子望着迎面撞来的路景说。
“说的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舆情闹不垮他。”丈夫扭了下略酸的脖子，捡了点信心道。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忙了一天，我得休息一下，你好好开车，”妻子阖上眼睛，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要是累了的话，就叫醒我，我来开。”
“我不累，你睡好了。”
天色渐渐黑了，车子驶离市区，灯火越来越稀薄，车也愈来愈少，少到某些偏僻的路段，只有他们一辆车开过。
快十二点的时候，车开进了福安县。
福安县，岸芷汀兰。
倪冬声守在电脑旁，早早登录了界面，就等十二点一过，立马查分。
倪夏音也没睡觉，跑来她哥的房间凑热闹，即便很晚了，而她第二天还要早起去上课。
“你觉得你能拿多少分？”桌上摆着筒装的薯片，倪夏音边抓边问。
“那我哪知道。”倪冬声的假期生活非常之腐化，他直接把整只西瓜凿了口，拿勺挖着吃。
“你考完不预估吗？”
“考完就丢，一身轻松，”倪冬声大言不惭，“反正不会低。”
“丑话说前头，你最好先去冰箱撅几块冰备着，”倪夏音说，“免得待会脸疼。”
倪冬声跳脚，掴了把他妹的后脑勺，“听听你说的这什么话，有你这么咒你哥的吗——”
电脑上的时间一跳，变成了零点整，倪夏音瞥到，也顾不得自己被打了，指着屏幕激动道，“快快快，十二点了！”
倪冬声先去瞄了眼时间，又把勺子插回西瓜里，然后将西瓜丢桌上，这个西瓜滚圆，站不太稳，不倒翁似的歪下去，他又伸手扶了一下。
实际上，这套动作算得上行云流水了，但倪夏音看得焦急，“你再这么悠哉下去，网就崩了！”
皇上不急太监急！
倪冬声啧了声，去摸鼠标。
他还是有那么丝紧张的，毕竟高考分这玩意还是挺重要，关乎人生三大喜事之一。
而且，他也算个正常人，心态再平和，也不至于无所谓到这种地步。
网速十分流畅，页面很快弹出了总分和各科分数。
“702，”倪夏音腾一把站起来，晃着倪冬声肩膀，“哥你考了702，牛逼，牛逼坏了！”
虽然兄妹俩时常互相言语攻击，出言不逊，但真正到了某种时候，都会自动收敛，被真实的情绪所替代。
“别晃了，我又不瞎。”倪冬声说是这么说，但没有制止，既然有人替他兴奋，那就让她兴奋呗。
对于高考超常发挥的分数，他还是挺意外的，意外中又夹杂着一点惊喜，惊喜之余，又尝到了一丝苦涩。
他倏地想起，高二第一次参考的时候，那个人也是这么多分。
当时，他跟那个人说，这个分数有点高，那个人说要等他。现在，他攀上来了，那个人却不在终点了。
“哥，我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从查完分到退出界面，倪夏音都没看他笑一下。
“有吗？”倪冬声关着电脑，拾掇了一下表情说，“我又不像你，我那是心里高兴。”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都说了是在心里，给你看出来还得了。”
“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神情动作是内心的外在表现符号，两者是相通的好吗！”
“行吧，我说不过你。”
“这个分数上江大绰绰有余了吧。”倪夏音坐回椅子，拿起薯片继续嚼。
倪冬声还没从上一个点缓冲出来，又被一句无意的话拖进了下一个点，他简直哭笑不得。
亲爱的妹妹，你怎么这么会踩雷呢！
“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倪冬声忽然有点烦这个分数了，这让他陷进了一个问题，该不该去江大呢？
“随你吧，反正志愿又不是我填，”倪夏音说，“你别马大哈填成二本院校就行。”
“我疯了吗我填二本院校？！”倪冬声真觉他妹的脑回路神奇得很。
“也不一定。”倪夏音不咸不淡道。
“……”有人缺妹妹吗，绝不贱卖，倒贴十块！
“别吃了，都过十二点了，回去睡觉吧，你明天不还要上课吗。”倪冬声把空掉的薯片筒丢垃圾桶里。
倪夏音没理这句，“你不给爸妈打个电话吗？”
倪冬声下意识去摸手机，锁屏都解了，转念一想却没拨，“都这么晚了，估计早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妈是个养生达人，明天再跟他们说吧。”
“睡了就意味着没人接，挂了不就行了，”倪夏音一把抢过手机，“我觉得十有八九不会睡，估计也等你查分呢，甚至都想好了，要是你考砸了，怎么骂你一顿狗血淋头的，然后再连夜飙回来，帮你打包行李让你连夜滚蛋，你不打，他们待会大概也要打来——呐，通了。”
倪冬声对这番假设无言以对，他接过手机，发现倪夏音拨的是刘女士的号码，“喂，妈。”
电话那头似乎猜到了来事，“我刚还看了眼时间，跟你爸说要打过去呢，是不是查到分了？”
倪冬声“嗯”了声，“702，数学满分。”
倪夏音在旁边夸大其词地渲染，“我哥没考差，是不是惊天无敌巨大好意外？”
“这么高，”刘女士悦然喟叹完，拍了拍一边的倪桂鸿，“听见没，咱儿子考了702。”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倪桂鸿本稍微有些疲惫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精神一振，笑逐颜开道，“好，等回去爸给你包个700的红包。”
刘女士很配合地点开免提，对面听到了这话。
倪夏音当机立断，截掉她哥的财路，“爸，给钱多俗啊，整点精神食粮给他多好，不如送几本理论书。”
倪冬声移开手机，“爸你别听她的，我就喜欢这种实际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又絮絮叨叨了一会，临近挂电话的时候，刘女士说，“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到家了，要吃什么夜宵么，赶紧说，不然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啊。”
兄妹俩晚饭都没吃什么，光填了点零食，迅速达成了一致，异口同声道，“烧烤，花满蹊家的烧烤！”
“喝的呢？”
倪冬声望着自己一半没舀完的西瓜，直言不要了，倪夏音想起冰箱还有不少喝的，也没再要。
“行，那就在家等着吧！”电话挂断。
夜深人静，福安县一条二级公路上，零零星星行着几辆车。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由北向南开，速度不快不慢，掠过了一盏又一盏的路灯。
车主是一对夫妻，刚从什么地方回来，要往家赶。
陡然，强烈的远光灯扫过来，迷了夫妻俩的眼睛，路面一片白炽，仿佛影视剧里，从一个地方跨入另一个地方的界限。
他们眯了下眼，一两秒后看清了路况，不远处有一辆货车，同他们相向而行。
夫妻俩起了一丝紧绷，因为货车跟他们在同一车道，它是靠左开的！
“这司机是出国还没掰回来吗！”丈夫皱了皱眉。
妻子让他把车窗降下来，然后探出手招了招，冲前方叫道，“师傅，您得靠右走，右边！”
可惜，距离有点远，货车司机根本听不见，他不但聋了，还瞎了一般，一股脑地继续沿左开。
夫妻俩见没办法，加上路上也没别的车，打算先变道去左边，先避过货车，届时再偏回右边。顺便在两车错开时，再提醒一下货车司机。
丈夫转动方向盘，往左开了一点，不料，那货车倒察觉出问题，往右靠了，它不但靠了，还遽然加了速。
“草！”丈夫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疾如旋踵地往右扭方向盘。
而货车神经了似的，也紧跟着换了方向。
“师傅您别跟着我们偏啊，要出事故的！”妻子张惶大喊。
货车司机充耳不闻。
这么会功夫，两车急速拉近，眼看就要超过了安全距离！
夫妻俩的心脏已经高度提了起来，丈夫拼命打着方向盘，判断着时机，预备捡最后一次机会擦过去。
然而，谁知道碰上什么狗屁倒灶的倒霉事了，那货车司机跟个实打实的疯子一样，咬准了他们不放。
事与愿违。
迅雷不及掩耳间，刹车也无法阻挡，全世界只剩下了焦灼的刺耳的引擎声。
继而，高大的车身碾了过来，保时捷内，丈夫忙松开方向盘，扑向妻子。
强烈的失重感甩来，天旋地转，
砰——
手机铃声响起——
“是爸妈打来的吗？”倪夏音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怎么还没回啊，我都困了。”
“不是，”不知为什么，倪冬声恍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手机，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陌生号码，很短，像什么机构的座机。”
“噢，那你接一下吧。”
倪冬声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慌张，他抿了抿嘴唇，“喂，您好……”
“您好，这里是县人民医院，请问是——”